第54章 英雄冢（十一）
沈青梧抬手撑着额角，又按了按眉心，面上似有不适之色一闪而过。
他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月华如水，似给原本昏蒙的夜色笼上一层温柔的薄雾，一路走过街巷和村庄，许多人家早已熄灭了灯烛，进了梦乡，房屋内外漆黑一片，偶有一些只留了一盏门灯，好像萤火在暗夜里一闪而过。
他想：这万千灯火处的万千人家，都该能长长久久地安家乐业，这才是家国祥和之象。
回过神时，见朱颜一脸欲言又止，仍旧盯着他不错眼地瞧。
他语声有些低哑问道，“怎么了？”
“你不许说自己是废人。”她话说得不客气，却有些底气不足，因此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沈青梧不说话，只用有些不解的眼神看着朱颜。
“你便是一只脚没了，我也觉得你是最好的。真的，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干的人了，虽然，我见过的人也不多……”
她见他面带困惑，越发眼神热切看过去，语气殷殷打算将他大肆吹捧一番。
“嗤”，沈青梧哂笑一声，“你今日怎么了？可是有事求我。说吧。”
朱颜心底一动，求他就可以吗？转瞬眼神又暗了下去，想什么呢？让他同她求亲这事，哪里是能求来的？
不过，赶紧趁机表白心意倒是应该的。
“我无事求你呀，只是，确实有话对你说。”
“嗯。”
许是两个人已经聊了许久，这会儿他语气懒懒的，很是放松自如。
朱颜深吸一口气，扬着脖子给自己打气，挤出一个娇媚撩人的声音道：“哎呀，羞死了，我不知如何说起。”说完便做作地以手掩面。
沈青梧身体僵了僵，明知她有意矫揉造作，却还是不自觉地心底被轻轻勾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颤了颤，看了看朱颜，忽的想起什么，问道，“你可是要嫁人了？想走了？”
话一出口，他好似听到自己尾音有些抖，有什么要脱出他掌控的感觉，让他从心底生出几丝紧张，又带起一阵轻微的头疼，他不由轻嘶了一声。
“你头疼吗？”朱颜将脸凑上前，想看他面色如何。
她身上的清香迎面而来，沈青梧越发难耐，猛地将头往后移了一下，撞在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哎呀，你小心点。疼不疼？”
她很自然地跪在他身前，探头去看他后脑，沈青梧只觉她好似虚虚地靠在他怀中一般，只要他伸手向那纤细腰肢轻轻一带，她便会落入他怀中。
这念头一起，他一双手便有些抖，一面想要不管不顾伸手，一面又努力克制着阻止自己，忍得面色泛红。
朱颜一手按在他肩头，一手在他后脑处摸索，力道不轻不重，她指尖因为干活也有些茧子，沈青梧被她摸得越发难受，原本轻微的疼变成了痒和麻，也顾不得其他，便慌慌地抬手将她在他身上忙乱的一双手挥落。
朱颜被他手一挥，整个人失了重心，身体直直便要往后倒，眼看头也要撞上车壁，沈青梧眼明手快大手一捞，将人稳稳地带进了怀里。
朱颜乖巧地一动不动，头枕在他肩头，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不大能确定如今是个什么境况，索性先这样赖着，看他反应再说。
一时间车厢里静得只听到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朱颜转转脖子调整位置，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沈青梧身上的男子气息将她环绕着，她只觉得熟悉又陌生，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怀抱，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从心底也是很依恋这感觉的。
如今可算抱到了这人，旁的也暂时不想了，只将一双手臂缠得更紧，身子也往前贴了贴，让两个人更亲近一些，便闭着眼睛安心享受着当下。
沈青梧从初时的怔忪中醒过神来，见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抱得更紧，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棵巨木，她便是那绕木而生的花藤。
他们，天生便该如此，牵缠着，纠葛着。
这想法让他心里仿佛起了一把火，原来，她要说的竟是对他的心意吗？
只是，身体的反应让他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身体更僵了几分，察觉到怀里的人脸颊擦着他的脸颊，头越发往他颈窝里拱了拱，他一时手足无措，急忙将身体向后移，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推开。
朱颜顺势跪坐在沈青梧面前，见他对她半点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且方才就已经推过一次了，心里一时羞恼交加，眼底蒙上水雾，红唇轻颤，委委屈屈问道，“你不喜欢吗？”
“我，我，不是。”沈青梧看不大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却从她声音里的波动听出了她的难过，一时乱了心神。
“你推了我两次，还说不是？”
沈青梧原本还有些慌乱，一听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出了声。
“你还笑？”朱颜越发委屈。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什么？”朱颜犹自怔愣不解。
“你可是认真的？”沈青梧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叹一口气，问了出来，他实在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朱颜这才恍然大悟，他这话问的，怎么倒觉得自己像是那话本里负心薄幸的书生一般，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想到话本里的书生发誓时的话语，正色道，“我待将军之心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话一出口，又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忍不住以手握拳锤了锤脑袋，咬了咬唇，认真而羞赧地重新开口：
“我不知你说的认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我心中喜欢你，想要同你在一处。若是以后，你不想当大将军了，我们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不知你，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让我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沈青梧忽然觉得有从未有过的感觉澎湃于胸腔之内，他心里有些疼，又有些暖，那感觉……或许该叫作震动。
他不知道，一时热心泛滥带回去的女子竟是这样热情执着的一个人，她的情感直白而莽撞，冲他迎头袭来，全无招架之力。
他冷硬了许久的心肠，自以为比身体更加刀枪不入的心肠，被这浓烈的表白搅得心旌摇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未曾想过，她怎知他早已盘算好了日后要卸甲归隐，不问世事？
沈青梧呼吸凝滞了许久，朱颜也紧张地吞了好几次口水，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是拒绝还是答应？她方才可是真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若还是不行，真不知该当如何了。
沈青梧嗓子有些喑哑，一开口竟没能发出声音来，定了定心神才问道，“你怎知我不想当将军？”
“不是么？我在话本里看到‘止戈，止戈，息兵祸，天下和’，你给沈止和沈戈取的名字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朱颜有些不确定了，上一世时，写话本的李青梧教过她何谓“止戈为武”，应当就是说停止动用武器，消弭战乱才是真正的武道。
沈青梧见她眼神里带上了不确定，不禁低低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我自幼便不喜动武，如今成了……成了现下这副样子，自然更加不愿再动兵戈。只是，还不是现在，需得边地安宁之后方能脱身而出。”
原要说废人，想到她方才那番话，他又生生改了口。
“啊，这么久？”朱颜皱着眉，难受得好似被巨石压在心头，那她得在这儿待多少年啊，若是他也学戏本子里的将军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她要怎么办？
“我也不是不愿意等你，可是，一直等着，我就要老了呀。”她闷闷不乐开口解释。
话音刚落，她便被一双大手抱起来落在他腿上，后脑被扣着，一双唇顺着唇角贴了上来。
朱颜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心跳也瞬间失了控制。
她还以为，这一世的他，格外的冷情冷面，想不到竟也有这样热情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才将他忽的点燃了。
很快，她便息了脑中的胡思乱想，顺应着他的热情回应着，沈青梧一时放纵，便不再压抑自己，方才忍得发抖的手在她腰间放肆摩挲着，滑到背脊和脖颈……
他越是情浓难抑地发了狠去吮吸啃咬，她便也越发柔弱无骨勾着他辗转厮磨。
分开的时候，朱颜一张脸红得发烫，胸腔起伏不定，暗夜遮掩了这些痕迹，只能听到急剧的喘息声。
“你怎么了？”朱颜拽了拽青梧的衣袖，声调轻柔问道。
“没什么，你方才太，太……了，我没忍住。如今，你放心了吧？定不会让你等到老去的那一天的。”
他语带戏谑，却有意将其中一句含糊了些。
“那就好。”朱颜红着脸咕哝了一句，也未想起他究竟想说太什么了。
“困了吗？困了睡一会儿。”
“好。”朱颜趁机躺倒，将头枕在青梧的腿上。
他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因方才孟浪带来的不自在，手捻着她一缕发丝把玩，片刻后心绪镇定之后才又开了口，“我如今还不能给你承诺，待手头一桩大事了了，再去找你父亲提亲。可好？”
“嗯，听你的。”
今夜的进展过于快了，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此时整个人仍觉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感。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又重复了一句。
“唔。”朱颜声音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胡乱应了一声，又翻身睡了过去。
“一个月内，事情便会有结果。到那时，你我再谈终身大事，我，我定不负你。”
朱颜已然沉睡。
沈青梧轻笑一声，手指触到朱颜圆润的耳垂，只觉触感滑腻，促狭地捏了又捏，忽又想起后园温泉中凝脂一般的裸背女子，幽深眼眸里又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