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英雄冢(九)
朱颜抱着兽君,在沈青梧不满的注视中硬是挤上了马车。
“我就去看看,人还是我发现的呢。”朱颜辩解道。
“明明是兽君发现的,怎么就成你发现的了?”
“啊呀,是我带着兽君发现的。”
……
马车很快到了县衙,赵县令听到通报急忙整了整衣冠出来迎接。
县衙之人聚在一起认尸,确实是锦绣布庄韩老板家的小公子,且韩家已经找了这位小公子好几日了,甚至在县衙里报了案,出了悬赏告示。
可惜,一直都没有结果。
赵县令也为此事发愁,谁想失踪案倒是解决了,却成了一桩谋杀案。
韩家夫妇一听到报讯,立刻来了县衙。
韩老板一脸郁色,自家孩儿被人谋害,便是个痴傻的,也实在让人愤懑,况且是韩家这等有头有脸的商贾之家。
韩夫人直接哭晕在了大堂上,朱颜掐了她好几次人中,又让后堂之人煮了参茶,给韩夫人灌了一碗,她才悠悠醒转,又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先莫要难过了,如今找出真凶为小公子报仇才是第一要务。我等不如先商讨一下,小公子平日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朱颜给韩夫人顺着气,声调柔和地开口询问。
“我儿一个单纯稚子,怎会得罪什么人?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死了我儿?”韩夫人哽咽道。
“正如我夫人所说,我儿不可能得罪什么人?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结交,多是由小厮带着出去玩儿,或是在家中斗蛐蛐,韩某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要害我儿性命?”韩老板补充道。
“韩公子失踪当日陪同的小厮,可在此地?”沈青梧问道。
“来福,进来。”韩老板喊了一声。
门外进来一个面相憨厚的小厮,战战兢兢在堂上跪下行礼,又对着韩小公子的尸体磕了几个头。
“你将你家公子失踪当日的情形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遗漏之处?”
“是。小的当天跟以往一样,带着公子出去玩儿,公子喜欢那些小童们喜欢的小玩具,公子挑好了,小的就跟在后头付账。以往,公子都是乖乖站在一边等着小的付完钱。
那日,不知怎么回事,公子竟被什么东西吸引,小的付完账转身时,就找不到公子了。
小的问了旁边的商贩和行人们,都说公子朝东走了,我顺着街巷一路到东边,又找人问了一圈,那些人又说公子已经往西走了,我又返回去找,还是没能找到公子。”
“你那日在街上找了多久?”
“小的怕回去挨骂,自己在街上找了三四趟都没找到,担心公子出事,这才回去报告了老爷,又带了一大批人出来找,找到半夜也没有公子的消息。是小的没办好差事,害了公子性命,小的愿意为公子抵命。”
韩老板唉声叹气,韩夫人抹着眼泪。
沈青梧看看来福,见他表情哀痛语气诚挚,“以你对你家公子的了解,是什么东西会引得他跟着跑开?”
“定是一些童子们喜欢的玩具,可,可这条街上的玩具公子已经买得七七八八了,除非当真有什么新奇之物,才会令公子跟着跑走。”
来福答得很慢,边想边说。
“大人,验完了,死亡时间在三日到四日之间,致命伤在后脑处,是被人用重物击打所致,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应是趁其不备一击致命,因而没有反抗痕迹。”
众人正在讨论,便听到县衙的仵作汇报验尸结果。
来福眼泪流得越发汹涌,泣不成声道,“公子失踪至今刚好不足四日,就是说,失踪当日公子便遇害了。”
“我可怜的孩儿!”韩夫人哭道。
“既如此,便先去韩公子失踪之地查探一番。”沈青梧下令。
朱颜正因为好奇,跟着仵作一起验看尸体,见韩公子衣领处有些树皮碎屑,并未在意,毕竟他跌落深山谷底,衣裳上粘上木头碎屑岂不是很正常?
几个人一起去了卖童子玩具的那条街,又分批重新询细细问周围的商贩,查问可有遗漏之处。
沈青梧被沈止推着在卖玩具的摊子前逡巡,他极目四望只觉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便要顺着韩公子跑走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想看看可能是什么东西能引得韩公子跟着那人跑。
正在一路细细察看,就见一个戴着猪八戒面具的少女怀抱一只猫儿冲他迎面走来,那面具做得栩栩如生,一张憨态可掬的猪头配上她窈窕身段,看上去滑稽得很。
朱颜唰一下将面具扯下来,对青梧道,“我跑到东边问了,有个商贩说,他看到韩公子走过去的时候很高兴,似乎冲着什么东西去的,没多久又回来了,脸上戴着个美猴王面具,还一蹦一跳的,心情特别好。”
“面具?摊位在何处?”沈青梧问。
“就在这条街靠东的一棵大树下,我带你去看。”
几个人去了面具摊,摊主是个白胡子老者,面具全是自己画的,都是些童子们喜欢的样子,沈青梧跟摊主问话,“老人家,可记得四日前有谁从你这儿买过美猴王的面具?”
那人捋着胡子沉思,几个人在一旁等着他回想。
朱颜和沈戈拿着面具试戴,朱颜方才戴了猪八戒,这回又选了何仙姑,戴上以后问沈戈,“我方才戴着面具,走过去时你能认出来是我吗?”
“自然能,我认得你的衣裳呀。”
“认得衣裳?”
沈青梧沉吟,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闪现,若是旁人穿了和韩公子一样的衣裳,再戴上面具学着韩公子的样子一蹦一跳往回走,看到的人必定会以为那人就是韩公子。
可若是韩公子跑开后压根没有再回来,他又会被带去哪里?
“实在抱歉,每日里来买面具的人多得很,男女老幼都有,我实在是记不得了。”摊主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什么有用的。
“无妨,打扰老人家了。”
沈青梧将方才想到的念头跟众人说了,几个人便继续往东走,想看看韩公子可能被带去了什么隐秘地方。
一路路过各种商铺走到街口,见前方有个占地颇大的建筑,周围人迹罕至,只有草木环绕,门口还有士兵模样的人把守着。
“那是什么地方?”朱颜问赵县令。
“回姑娘话,那是朝廷设在本县的木厂,里头储存的全都是皇木。”
“木厂?啊呀,我想起一个事,方才我在韩公子的衣领里看到了树皮碎屑,还以为定是在山谷里粘上的,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木厂里头粘上的?”朱颜恍然大悟道。
众人皆凝神细思。
“假设韩公子是被人骗到木厂里头杀害,然后有个人穿了他的衣裳出来,戴了面具顺着原路走回去,让路人以为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并不在东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尸体只穿着一身中衣。
另外,若是韩公子在木厂中遇害,他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山谷便也不奇怪了,定是有人借着进山装载木材的机会悄悄抛尸,没想到天网恢恢,还是被兽君发现了。”
沈青梧一番话娓娓道来,引得众人频频点头。
朱颜一脸若有所思,问道,“那如今还剩一个问题,韩公子一个痴儿,能同木厂之人有什么关联?”
几人又赶去韩家,问韩老板可认识木厂之人,又是否起过冲突?
韩老板一听木厂,当下便面色难看,高声呼喊:“木厂?是他家,是他家,我原以为是为我儿好,没想到是我害了我儿!”
沈青梧顾不得安慰他,又问道,“具体事由还请韩老板详述一番,我们也好,早日抓到凶手为令郎昭雪。”
“小人同青崖山下一个富户叫高玉龙的结了儿女亲家,有一回,他带着一对双生女儿进城,我那小儿许是头一回见那般漂亮又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孩儿,当时便嚷嚷着喜欢这两个姐姐,要把人家带回家去。
小人见他那女儿生得确实冰雪聪明,便起了心思为我儿聘一个来,后来便去了高家提亲,他家人满口答应,便定下了婚书,过不了几日就要成婚了。
这桩亲事你情我愿,谁知他们竟对我儿起了杀心。这天杀的一家子!大人你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他家好好的女儿,为何愿意嫁给你家的痴儿?”
沈青梧语气冷漠,韩老板被震得抖了一下,才讷讷道,“小人许了高玉龙给他家在城中开一家布铺,将他们举家都搬到县城。”
“原来如此。杀人之事绝非小可,你可想过,他家为何要杀害你家公子?”
韩老板有些吱吱呜呜,半天开不了口。
“据实说来。”
“是。定是因为攀上了更高的高枝儿,想要退婚,这才……”
“为何不说下去?若是如此,退婚便是,何以要做出杀人之事?”
韩老板垂着头不说话。
“还不从实说来?”沈青梧有些没耐心了。
韩老板一咬牙,“是,是因我那小儿天生痴傻,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必要得到才能罢手,否则便会日夜哭闹不止。遇见高家父女那日,小儿就将她姐妹二人拽去了家中,不让她们归家,直到小儿睡下,高家父女才得以脱身。
他们定是以为我为了自家孩儿,绝不会同意退婚,所以才起了杀人之心。若是小儿没了,婚事自然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