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魇
傅菀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握住了荆嗣的手,轻轻问着“……你怎么了?”
荆嗣沉浸在悲痛里醒不过来,听见傅菀有些沙哑的声音,荆嗣转头看去,梦境与现实交织成错觉…耳边似又传来,被烈火焚身时的惨痛叫声……荆嗣揽过傅菀紧紧抱着,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你只是魇住了,没事了……”傅菀愣了愣,伸手轻抚他的背,小声哄着,却感受到背部的手越收越紧,勒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傅菀想了想,缓慢温柔的说着“……自你出征,母亲除了去相国寺烧香,都不怎么出门,要吃斋给你祈福,我让巧儿给她做的素斋,大多都是药膳……荆雨也愈发/漂亮了,绣品也有我的雏形,就是字不怎么好,练字也是百般推诿,不过这脾气性子,我还挺喜欢的……”
感觉荆嗣卸了力道,傅菀缓了缓继续说着“…西京大伯家,我也时常寄东西过去,都是些京城的时新玩意儿和书籍,书信也有往来,大伯母说青松表弟也要办喜事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多带些礼物……”隐去了其中波折。
舒缓沉静的声音,说着家里的零星琐事,亦是无比动听。荆嗣眼神渐渐清明,听得荆雨不爱练字,还有了些笑意。荆嗣抬起头看着她,多少次死里逃生,在远方思念家人,有母亲与荆雨,还有那身着婚服,小手举团扇的傅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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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菀累极迷糊着说道“记得跟我回家拜门…”还没忘了刘妈妈的吩咐,荆嗣静静搂着她“嗯,明日就回……”
巳时已至,傅菀是被热醒的,这般的拥着俩人都出了薄汗,抬头见荆嗣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仿佛昨夜被噩梦惊醒的是自己。用眼睛描绘着他的轮廓,可惜最喜爱的凤眼还未醒来,世人都道凤眼多情,在这张脸上却显锋利,似是想到了什么,傅菀缩回荆嗣怀里,脸贴着他胸膛,竟分不清谁更烫些……
荆嗣早已醒来,难得的不想起身,低下头亲吻她发顶“…吃了午饭再回傅家,可好?”大掌在腰上轻按着。
“……好”日上三竿自己还未起,好在蒋氏没有日日请安的规矩,傅菀舒服得眯着眼,真想再睡一会儿……梳妆时桔红说,刘妈妈已将昨夜圆房之事通报俩家,翠青在旁探头探脑…被傅菀横了一眼安分了。
翠青低下头嘀咕着“怎的姑娘看着都不累呢?果然话本都是骗人的……”桔红盘发的手僵直,荆嗣虽离得远,架不住耳朵好使,喝茶的手顿住,傅菀放下胭脂望了过来……
蒋氏给傅菀添着菜,仔细嘱咐着“拜门礼已经备下了,让丫头多拿个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来……”满屋也只有荆雨一脸懵懂。
傅菀已有些日子未回娘家,傅长鸣收到荆嗣的消息,便派人去大理寺告了假。在宁氏处受了礼,傅长鸣领着女婿去了书房,男子聊国事,女子聊家事,倒是互不干涉。
“五姑爷待你好吗?”宁氏尽了嫡母之责,对子女无偏爱无苛待,傅菀有时会想,当年要是齐嬷嬷没有镇住桑姨娘,宁氏会变成什么样子,会被勾心斗角所染,变得不择手段,或是日日以泪洗面,消磨傅长鸣的痴心……
“母亲放心,官人对我尊重爱护,荆家人和善,都好…”宁氏出于真心的关爱,自己当回以真心报之。
“你性子好,我本不用操心什么,你三姐姐愈发任性,你最近见着她躲着些……”
“崔大人的事,你可知晓?”傅长鸣刚到书房,便遣散仆人,只留亲信守在门前。
“……事后知晓”荆嗣答得坦荡,
“……你可认同?”
“并不认同”
荆嗣明白傅长鸣这般质问是为何,当初官家决意直捣幽州,大多将领直言疲乏之军,不宜再战,可官家急于巩固皇位,崔翰附和冒进,才有幽州之败,禁军死伤惨重,难保官家不会迁怒……
“…昨日郡王府报丧,前夜武功郡王自刎于府……为保全家人,你可有如此勇气?”傅长鸣紧紧盯着荆嗣,刚成婚就离京征战,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但恐有忧患,自该问个明白。
“自然”
“……”傅长鸣沉默良久。
“哎,京城不会安宁太久了……”官家逼死赵德昭,亦不见得会放过齐王,还有赵德芳,几个皇子也快长成,京城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而自己不过是个,担心女儿的父亲罢了。
“岳父不必忧心,我绝不祸连家人……”
原来傅荛嫁入萧家以来,夫妻间还算温存,直至有个通房丫头有喜,怀胎未稳便谁也没告诉,又仗着有孕对傅荛无礼,傅荛发难命人杖责,丫头这才说出有孕之事,一番惊吓挣扎还挨了板子,孩子没了,那丫头大出血也死了……傅荛觉得自己无错,性子又是那般倔强不肯低头,萧二便不怎么去她房里了,这是萧二第一个孩子,难怪这般责怪,如今傅荛在萧府过得并不如意。
宁氏只是告知此事,并没有说别的,傅菀也就不想了。荆嗣找过来时,傅菀正给池里的鱼喂食,俩人又去小院见了秦姨娘,荆嗣在一旁,听两母女聊着家常,吃了晚饭便启程回家,马车里,荆嗣见傅菀坐立不安,便把人抱过来靠着“不舒服就别撑着…”傅菀这才松下来。
“…明日就要回营了,这几日却这般忙,可是有什么事?”军机要事自己能知道的不多,但自官家回京以来,京城诡异的宁静,自己亦有所察觉。
“……外院有我”当初一眼相中的玉山茶钗,看来妻子也很喜欢,看着素净漂亮很衬她。
傅菀靠在荆嗣肩窝,眼睛盯着车窗外,早先秦姨娘还拉着自己,偷偷说着荆嗣看着不好相处,让自己顺着些……傅菀挑嘴笑了,不愿说便随他吧。阎姐姐就快生产,也该去看看她了……
李府,阎夏在软榻边笑着朝傅菀招手,肚子圆滚滚的,傅菀收起惊讶走过来坐下,阎夏领着她的手摸了摸肚子,笑得一脸揶揄,“没事儿,摸一摸你也能早日怀上”傅菀羞恼的收回手,“快当娘的人了,说话还是这般…”
“怎么了,我娘就这么说的,这个孩子也是我摸来的…”阎夏一脸得意。
“…你这肚子也太大了,大夫怎么说?”傅菀还是有些担心,都说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外徘徊,凶险非常。
“大夫说没事,产期将近,稳婆已经住下了,我娘说这个孩子心疼我,一点不折腾,我娘怀我那会儿吐得死去活来…”
“…怎的一点忌讳没有,赶紧拍桌子”傅菀板着脸冲着阎夏直瞪眼。
“……”阎夏不敢再胡说了。傅菀拿出给小娃娃做的衣物,阎夏喜欢的不得了,还让傅菀再做一个虎头帽,几件小肚兜上,有花朵锦鲤,有虎头麒麟,男孩女孩都准备了。阎夏让丫头将东西收好,闲聊过了也该说些正事。
阎夏知其一,却未知全貌,李继隆借阎夏之口,提点荆嗣莫要与崔家交往过密,真是个善谋善战之人,至于旁的……既知不会祸延荆嗣,内院往来小心就是,傅菀放下针线,不由想起另一件事。
“…以后姑爷在家,夜里让丫头们去院外,都安静些……”那夜,他到底做了个怎样的梦,流露出那样惊恐的神情,那般脆弱模样,自己很难不在意……
“……是”桔红虽不明所以,却并未多言。夜间桔红便挪去凉亭里值夜,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如果主人有传唤,仔细些也能听到,院门外则留了一丫头俩小厮。
经过十几日休养,荆嗣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也没再发生半夜惊醒的情况,瞧着气色都好了些……郡王丧期各家少了宴请,傅菀乐得清闲,白日里在家做衣,有时带着荆雨,李允菱读书练字。荆嗣偶有沐休,便在书案边看兵书,都是傅菀托父亲找来的,有《孙子兵法》《六韬》《三略》等……
夜晚俩人相拥而眠,积压的军务虽忙碌,精神却不似战时那般紧绷,外间没了脚步声,亦不再草木皆兵,感受着怀里微凉的体温,偶有虫鸟鸣叫,耳边的细细呼吸声,都在哄人入睡……
“……夫人怎么还没睡?”李继隆轻手轻脚进了门,转头却见阎夏坐在塌边盯着自己。难道是回来得晚了,所以妻子不高兴了?李继隆赔着笑脸,抚摸着阎夏浑圆的肚子,解释着。
“菀妹妹说谢你好意……”被三言俩语哄好,阎夏才靠着李继隆身上接着说道。李继隆心道好个通透妇人,崔翰已不能依傍,自己欣赏荆嗣的骁勇果敢,确有拉拢之意,也没料到傅菀如此聪慧,这俩人相辅相成,真是意外之喜,既没应下也未拒绝,且先看他能走多远吧。
“……明明给她解惑的是我,为何要谢你?”李继隆笑了,抚摸着阎夏的脸,帮她撑着腰。阎夏也很好,直爽率真还可爱,自己很喜欢。
九月初,边关异动,契丹为报幽州之仇,举兵南下,宋军各将领兵,即刻出守各州……
荆嗣正收拾着行囊,甲胄等物都在军营,自己只需装些寻常衣物即可,摸着几件刚做好的崭新里衣,荆嗣拉过傅菀的手捏了捏。
“……”傅菀不想再听辛苦这般的话,只嘱咐着“万事小心……”荆嗣拉过她使劲啃了一口,一个包裹一把剑便出门了。傅菀摸着有些发麻的唇瓣,好在没破,得空再做些衣物吧,好似他一出征衣柜都空荡了。
荆嗣刚走,荆雨就来了主院,说是练字,但俩人都心不在焉。昨日晚膳,一家人还有说有笑阖家团圆,他一走,好似又回到之前那段日子,荆雨虽然早已习惯,还是难免伤怀,而傅菀,只是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荆嗣倒像是一个过客,在江边停下歇脚,听得远方有人弹筝一曲,引起了他的共鸣,感慨万千后,又继续前行……
只是不知,他的目的地,是这里,还是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