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喜欢么
天元一百九十九年。
据众仙说，是灵曜神尊执掌天界的第九十九个年头。
不知为何，在他执掌天界的百年后某一天，他突然交代好了一切闲杂事务，去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闭关修炼，一修炼便是百年，众仙都未曾见过。
错了，是第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明日才到百年。
有人说神尊是因为百年前与魔神一战伤了根本，无法照拂天界，所以自请下凡重新修炼。
也有人说神尊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所以在下界来回反复，只为寻她的转世之魂。
虽众说纷纭，但皆有可信服的证据。
不过具体是什么缘由，只有百年前与他们一同存在的人才知晓。
苍茗山。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为山间盖了一层又一层银装，雪白一片中忽而冒出一抹鲜红色，二者相衬，倒映在眸中极其晃眼。
“霓染姐姐，快来啊！”
恒姝肩上披着厚厚的红色大裘，迎着凉风在山间肆意奔跑，边跑边唤身后的女人。
自得知岚拾身上有百年前魔尊寂梧所伤的旧疾后，恒姝便时时刻刻想来苍茗山寻找可治百病的白玉莲。
霓染身为岚拾的夫人，自她降世便细心将她照料长大，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见恒姝一心一意为自家夫君好，霓染便由着她胡来。
恒姝靠着灵曜神尊的仙力与去愈果灵气的滋养，果然不负众人所望，用了不到百年的时间便觉醒。
只是她却如婴孩重新降世一般，全然不记得先前的记忆。
这都没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们本以为恒姝重新降世会如百年前那样稳重，不曾想她将她的孩童性子发挥到了极致，经常跟着人胡乱玩闹，有时还闯下大祸让岚拾在后面为她收拾。
不过她总归是龙族神女，年龄还小，调皮点也无甚。
霓染越想越深，她一不留神恒姝便跑到更偏远的地方，她便只能看到那一星半点的红色身影。
眼看恒姝逐渐脱离了她的视线，她心里跟着着急，慌乱地喊道:“恒姝！”
“别再向前走了，小心迷了路！”
敞亮的声音回荡在林中，回音带着淡淡的灵气，将枝杈上的积雪散落一地。
恒姝路痴的性子她一早便知道了，这种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森林中，霓染害怕她迷路后自己找不回来。
话音刚落，那星星点点的红色彻底消失在她的眼中。
……
与此同时。
恒姝带着好奇心缓步踏入了一座宫殿。
与岚拾金色殿宇大不相同。
这里空荡荡的，浅蓝的色调让这座宫殿与外界的雪白融为一体，近乎分不清楚。
殿内没有家具，没有陈设，亦没有温度，极度冰冷。
极低的温度让恒姝缩起了脖子，她连忙伸手将身后的红色大裘拽到身前，挡住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
殿内空寂，有任何一点细小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大殿外设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恒姝无意闯入，方才想离开时已经不能出去了。她无奈只能慢慢向前摸索，看看大点之后是否存有后门。
恒姝闯入结界的瞬间，大殿深处静静打坐修炼的男人倏地睁开双眸，眉眼与睫毛纷纷结了一层薄冰，周身寒气逼人。
前殿与后殿相差不远，恒姝越走越近，忽而听到一阵沙哑又略带寒凉的嗓音从殿后传出：
“何人？”
许是意识到自己嗓间沙哑，他特意顿了下才道：“竟敢擅闯本尊修炼之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强大的灵力，那股力量夹着寒风吹到她面前，掀起她额前几缕碎发，身后的红色大裘也被吹得偏猎猎作响，强大的风力吹得她愣在了原地。
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灵气，恒姝被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都不见那人踪影，。
恒姝连忙放低姿态，恭敬地弯腰俯首，大声道：“仙人息怒！”
“小仙乃仙族一名小侍，无意走入这苍茗山，不曾想这里天色比别处暗得快，一时便迷了路，所以才不小心闯入了仙人的修炼之地。”
恒姝胡乱解释了一通，殿内人没发话，她不敢擅自行动，又低声道：“还望仙人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小仙。”
说起迷路，灵曜倒是想到了恒姝。
恒姝在时便总是迷路，曾经说她路痴她还嘴硬不承认。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想到她，灵曜心中的阴霾忽而散去，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对殿外闯入的人都怜悯许多。
明天便是约定的百年之约，灵曜一想到要见到她，面上刹时燃起笑意，声音都比先前和善：
“既如此，本尊不罚你，你且自行离开罢！”
说完他便闭上眼皮，准备阖目养神，好好修养身心，打算明日给恒姝一个焕然一新的他。
恒姝以为自己一番话让仙人降了怒火，内心暗喜。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让她自行离开？
以她那路痴的性子，定是天亮也无法走出这里，那倒时岂不是会被山间的猛虎野兽抓走？
她越想越害怕，于是柔声拒绝道：“这，恐怕不行。”
熟悉的话语让灵曜心头一震，但理智大过虚幻，他反应过来眼前人不是恒姝，语气不禁又冷了几分：“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我有些路痴。”
恒姝如实道来，想寻求他的帮助：“不过仙人放心，若您送我出了苍茗山，我家人一定会补偿您。”
“见您神力高强，或许以我之力不能为您做些什么，但是若您有其他我能帮到的，我和我的家人定会在所不辞！”
随着女人话语的结束，灵曜心上升起的那抹酸涩感无法压制。
听着这些相似又熟悉的话，他深黑的眼眶愈来愈红，眼底渐渐泛起了湿润的水汽。
往日在人间那副画面与此刻重叠：
“索性姑娘还未酿下大祸，以后别再犯了就是。”
“这，我恐怕做不到。”
“姑娘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我私自占用贵派灵泉其实是为了救命。”
“不过道友放心，既然我泡了贵派灵泉，必会给您补偿，您若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定在所不辞。”
相似的语气，类似的话语。
世间不会存在这样的巧合。
外面所站女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灵曜有些迫不及待，动作极快地拂袖，透过重重殿门看过去，那张他日思夜想，终日杳不可得的脸，在百年之期的前一天，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紧绷的面上蓦地出现了一丝破裂，他快速将神识收回，飞一般的速度向外奔跑。
人总是在激动的时候忘记自己的本能。
此刻高高在上，神力超强的神尊竟忘记瞬移法术，将神剑一把撞落在地，如凡人般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
殿门突然大开，恒姝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盯着那个长相异常俊美的仙人朝她扑来，冷风夹在中间，他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冰凉的触感她更加清醒。
她想逃，却发现男人动作紧得她无法挣脱，也喘不过气。
灵曜闭上双眼，紧贴在她耳边，言语间的缱绻爱意将她温暖包围：“恒姝。”
一声简简单单的“恒姝”二字，承载了他百年的思念。
见到失散多年的爱人，他嗓音低迷又脆弱：“你终于来了。”
仔细想想还有些奇妙的缘分，他方才还在思索，他设下的结界怎会有人能闯入，原来是那个拥有他半生仙力的心上人。
那便不奇怪了。
恒姝双手被他禁锢在二人中间无法动弹，便不能推开他，只能硬生生承受着他霸道的拥抱。
耳边是男人的温热的气息，他说话间带着些呜咽，还有一些喜极而泣：“我等你很久了。”
等她？恒姝一时忘了作何反应。
万物俱寂，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二人，一时之间针落有声，殿内淡淡的回音让恒姝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时间过得很快，恒姝已经被他抱得麻木了，早已忘记反驳他，只等他将自己松开时，胳膊才渐渐恢复知觉。
她不太喜欢这个见人第一面就将人抱着的男人，于是也不管他身上的仙气有多么浓郁，多么吸引她，她都面不改色，冷静地开口：
“仙人，我与您素不相识，可是您认错了人？”毕竟天下叫恒姝的应该不止她一个。
她自降世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龙族秘境，怎么可能认识仙力如此强悍的仙人？
灵曜听她所言，微微摇了下头。
人间几百个日夜如一轮梦境般，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里有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恒姝；有对他诉说满心爱意的恒姝；有为他千里取药的恒姝；还有为了苍生殒身在他怀里的恒姝。
他爱她，很爱她，爱她比爱自己更甚。
如此情义，又怎会认错？
他薄唇缓缓勾起，眼中充满宠溺与爱意，而后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坚定道：“我不会认错。”
灵曜说完松开她的肩，冰冷的手掌抬到她的脸颊一侧，望着她额上盛开的金色彼岸花，迟疑片刻还是没能抚上去。
他愿意给恒姝一些时间，他愿意等。
恒姝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解释道：“仙人，虽不知为何您会将我认错，但我只知道我从未见过您。”
“那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灵曜追问道。
恒姝想了想方才发生的事。
她刚入苍茗山便嗅到这边很浓郁的仙气，本以为是白玉莲所生之地，谁料进了一座宫殿。
但是从方才男人的一连串反应来看，她莫名觉得她不能将事实告知他，他可能会生气。
于是，她看了看地面，随之想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实在是您身上的仙气实在过于充沛，导致我在十里开外便嗅到了，故而被引到这里。”
灵曜看着她一如既往扯谎的小动作，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不等她再说便反问她：“你喜欢么？”
“什么？”恒姝一时被他问住了。
“我。”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女人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看他，他连忙接话：“身上的仙气。”
回答什么才能显得她说的话可信呢？
恒姝在这片刻时间内想了许多，最后试探性地道了一句：“喜、喜欢？”
话毕，见男人眼中笑意深了不少，恒姝猜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眼睫快速地闪了几下，语气紧张起来：“仙人莫要误会，我是说，我喜欢您身上的仙气。”
她猜，这应是可以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