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神
紧锣密鼓响彻云霄，夹杂着悦耳丝竹，黄色旌旗屹立在祭坛一侧，随风飘摇。
热闹的场景，在山神飞身登台的那一刻变了天。鼓声奏乐戛然而止，场面一度静谧，安静得仿佛连银针落地的细微声响都可听到。
枫棠见到山神忽然往恒姝方向飞去，整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手上倒酒的动作停在半空。
山神用力捏着恒姝的下颚，只瞥了一眼，便看出她面上端倪。
随后，他眉眼一眯，缓缓道破：“易容咒？”
他伸手想解开恒姝面上的咒术，黑色的法术在恒姝面上一闪而过，那本该变回原样的脸却无任何变化。
见此场景，山神脸色一沉，一把将恒姝拉近，眼中浮上不可遏制的怒火，吼叫道：“你不是秘境中人！”
“说！谁派你闯入我族秘境的？你背后的主子又是谁？”他说话的声音如惊雷般，吓得恒姝浑身一颤。
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心口，恒姝一副凛然赴死的壮志，微闭双眸不敢睁眼，心中暗道：完了，被发现了。
下方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措手不及，一片哗然。见山神周身萦绕着一股黑气，便知晓他这是发怒了。
一时间，众人不再敢言语，纷纷低下头去，生怕下一秒牵连到自己。
只有枫棠一人临危不惧，不被山神气势所压，忧心忡忡地望着高处的恒姝。
枫棠眼神化成利刃，死死盯着山神那只扼制住恒姝的手，一脸不爽，喃喃自语着：“怎么回事？”
他只是低头倒了个酒的功夫，怎么再抬头恒姝就被人发现了？
枫棠疑惑的目光对上高台处肃然而立的大祭司，眼中带着些探求询问之意。
大祭司转头看清恒姝方才端上的牛肉，便一切都明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为恒姝惋惜：“完了。她犯了大忌。”
枫棠绕过众人，从暗处跃到高台，便听到霓染在此叹气，他眉头狠狠皱起，“什么意思？”
“昨日只顾教你们分清五种粮米，却忘了将祭祀大典忌讳之事告知你们。”
忌讳之事？枫棠在凡间也听说过祭祀是有些忌讳，但他从未了解过那些。
霓染见枫棠这副茫然的模样，便知他不了解祭祀一事，慢慢解释道：“你们未参加过祭祀，不了解礼法。”
眸光瞥到恒姝面前的桌案，示意枫棠看过去，“案上那两个牌位可看见了？”
“那二位是龙族的龙神至尊怀擎与他的神后珞淑。”
说起这两个名字，枫棠有些熟悉，他回忆了片刻，一下子便想起来他们是燕玄乙口中提过的神尊神后。
只听霓染又道：“祭祀神尊须用太牢礼，神后则用少牢礼。”
“这二礼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用牛、羊、豕三牲供奉，而后者是羊、豕二牲供奉。”
言罢，她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恒姝放置于桌案上的那盘牛肉，好巧不巧，那牛肉位于神后牌位之前。
霓染心头一跳，看向恒姝的目光中带了丝怜悯，“她错将牛肉端到神后牌位前，不明礼节是大忌，故而山神大怒。”
至于山神为何如此大怒？此事说来渊源颇长。
山神——岚拾，乃是龙神怀擎在人间救回来的一条小蛇妖，为报答救命之恩，他便随着怀擎一起走南闯北，做了许多善事。
后来天界来龙族寻怀擎，为魔神一事而战，怀擎便将整个龙族托付于岚拾手中，任命他为首阳山山神，暂时当任龙族首领。
本以为只是暂时的托付，没曾想却是死前的永别。
魔神力量不可灭除是众人不曾预料到的。四位神尊与之一战，非但没将他完全灭掉，反而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知晓神尊身陨的消息，岚拾一气之下断了和天界的来往，还下令将九座山连在一起，设了结界，从此龙族藏隐于世，不再插手仙魔人三界之事。
便也有了今日的秘境。
自己的主子出去一趟便丢了命，岚拾悲痛至极。
他念及往日与怀擎的主仆情谊，便把每年龙尊仙逝这天——正月初一，设为首阳山祭祀之日。
岚拾对祭祀一事极为重视，所以这等严肃场合不得出一丝差错。霓染还依稀记得，上个破坏祭祀的仕女，已经被逐出秘境了。
霓染担忧地望着恒姝，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惹怒了岚拾事小，破坏了祭祀大典事大。
要知道，怀擎之死就像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死。
眼下她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让恒姝自求多福。
……
这边的恒姝突然被人发现，还惊魂未定。便没来得及解释自己的身份。
谁知山神是个心急的，等不到她开口，自认为她宁愿身死也不愿供出背后凶手。怒气直冲到上脑，直接单手掐住恒姝纤细的脖颈，将她高高举起。
恒姝脚掌腾空，浑身失重，无处依靠。纤细的脖颈被对方紧紧掐住，血脉不通，脸颊瞬间爆红，如同快要窒息。
她想解释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能双手挣扎着用力扣住他的手背，在上面挖出条条血痕。
对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得，手上掐住她的力气更深了几分。
见此，山神面上怒气不减，嗤笑道：“竟如此忠心护主，那便提前替你主子下地狱吧！”
眼看恒姝的生命危在旦夕，枫棠顾不得其他，急冲冲朝他们袭来。
他大喊一声：“狭云！”那隐藏在暗处的银白色剑体如流星一般，‘咻’地一声朝他飞来，而后直直冲着高台上站着的岚拾而去。
银光乍起，锋利的剑身携着疾风，似是逮捕猎物的雄鹰，朝着岚拾迎面飞来，行云流水势不可挡。
剑锋愈来愈近，山神随手将恒姝撇开，玄色的身影在空中翻跃，几个转身躲开那把锋利的剑。
恒姝感觉脖子一松，恢复了呼吸。她的脚掌软软落于地面，浑身无力，站不稳当，一下子急急地向后倒去。
枫棠见那缕紫衣被男人撇开，他紧张地气都不敢喘一下，加快速度飞到她身后，手掌贴于她的后腰，一把将人揽入怀里。
原本恒姝都做好摔一下的准备了，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的怀抱。
她缓了片刻，幽幽地睁开眼，看见一陌生女子的脸摆在头顶。她眨了眨眼睫，盯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头顶这张艳丽的女脸，是枫棠。
恒姝轻抿薄唇。差点，差一点就要喊谢谢神仙姐姐，还好她忍住了……
直到将恒姝拥进怀中，触到她温热的身体，枫棠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渐渐归于原位。
枫棠抱着恒姝转身，狭云剑十分听话地回到他身边，立在一侧。
他颦起剑眉，温和的面容蒙上一层戾气，冷冷地对上山神。
岚拾缓缓落于二人对面，盯着她们相拥的身影，俊俏的面上布满阴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竟然还有同党！”
“说！你们究竟是何人？又是谁派你们来我秘境破坏祭祀大典的？”岚拾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生怕漏掉些什么。
打架，用蛮力，均不是君子所为。
思及此，恒姝从枫棠怀中撤出，拿出在天界为众人调节关系的和事佬行为，站在一旁正经地解释道：“山神大人，若我说我们是被秘境吸进来的，您相信么？”
谁知岚拾听到这个说辞，面色没变缓，反而嘲笑道：“胡说，秘境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人进来。”
恒姝继续道：“山神大人明鉴，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掺假。至于我们为什么来首阳山，就是为了让您开启秘境入口，放我们出去。”
谁知对方不吃这套，也不信她的话，“我为何要信你们？”
他话锋一转，冷言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你方才破坏祭祀大典亦是真的。怎么，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这种道理你不懂？”
岚拾一说到要惩罚恒姝，那模样变得极其可怖，像是她犯了滔天大错，罪不可恕一样。
但恒姝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她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忽然被这男人认出来。
仔细想想，她明明只是端了盘牛肉而已，是怎么发展成要被惩罚的人了？
岚拾泛着寒气的眼眸打量着他们，面上均用了易容咒。他心道，若真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此寻求帮助，还需要易容？
他语气忽然变得漫不经心：“暂不说惩罚，你们既是来向我求助，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若非心里有鬼，又怎会多此一举。”
恒姝倒是没想到这山神会说到这茬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挡，编故事她最在行。
只见恒姝举起衣襟一角，故作擦泪的模样，柔声细语地撒谎：“山神大人冤枉，实在是小女们原貌丑陋不堪，怕露出来吓到大家，这才易容……”
如此认真的扯谎，若不是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枫棠都要被她这副公然无害的小白花模样给骗到。
岚拾闻言心中笑笑不语，原貌丑陋不堪？我信你个鬼。
这说辞任谁一听都要说个‘假’字，以他二人这才高气清的气质，相貌丑陋这几个字就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真以为他首阳山山神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
岚拾没再逼问，换了副模样看着他们，懒洋洋地劝说：“既来之则安之。既已进了我族秘境，再隐藏身份是不是不太礼貌？”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究竟是模样。
一侧施咒的枫棠见岚拾如此执着，便恢复了男人声色，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此咒术有时间限制，只可维持两日，除了自主破解，无其他解法。”
烈日当头，清风微拂，场面又静了几分。
枫棠直接暴露出男人的身份，倒是给在座的人都吓得不轻。
见到枫棠方才用剑的潇洒身姿，本以为是个实力不弱的女子，届时可以娶回家当个保护自己的武器，不曾想居然是个男的。
连远处的霓染，看向枫棠的眼神都暗了几分。她早猜到这人不是寻常女子。但是，是个男人就真的让她出乎意料了。
山神岚拾同样也是不敢置信，眼眸微睁，凝视着枫棠，他居然是男人？
枫棠方才的那番解释加上男人身份，给岚拾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他道：“居然是个毛头小子。”
随之又撇了撇嘴，看着枫棠的眼神有些不屑，冷嘲热讽道：“你修得是什么歪门邪道？竟无解法？”
“在下不才，只修了些皮毛，登不上大雅之堂。”
岚拾看着枫棠泰然自若的模样有些刺眼，看着他年龄不大，正值年少，易狂妄之期。
本以为自己说些刺激他的话便能惹对方生气，谁知对方非但不理睬，还继续那副清心寡欲的姿态。
“……”
岚拾算是看出来了，除了他身侧那个女人能牵动他的情绪，让他有所动容，其他人在他眼里如鸿毛一样轻，甚至跟不存在似得。
一旁的玄度长老见几人不再拔刀相向，连忙催促岚拾，让他将心思回归到正事上：“山神大人，这些小事都不足挂齿，莫要误了吉时啊！”
岚拾被玄度长老一番话扯回现实。草草地看了二人一眼，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来人，将他们关进大牢，待祭祀大典结束，我亲自审问。”
话毕，隐藏的暗侍飞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