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皆是蜉蝣！半分不由人
听到这故意压着嗓子，拿捏做作的声音，唐莹莹就不由地心生郁躁之气。
白锦绣则是快速地将衣袖拉下，掩住手腕间的镯子，将手背在身后。又悄悄地朝白耀祖身后挪了挪。
话音落下许久，连廊拐角处才缓缓出现一老妇人。
说是老妇人，其实也不过是五十出头的模样。身形虽有着上了年纪的妇人那般多肉丰满，但坚朗有力。偶有几根白发的乌发，簪着两根筷子粗的凤头嘴发簪。眼睛不时地滴溜乱转，内含着下巴，从眼眶上面勾着审视着旁人。
右手装模作样地搭在丫鬟手背上，粗糙变形的手指戴着两个半指宽的大金福字戒指。
左手拄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手杖。不过手杖点击在青石砖上却没有金属的声音以及沉重感，想来是镀鎏金的。
来人正是白家老夫人，白耀祖生母白李氏。
“娘，您来了！饭菜早已备好，莹莹和您孙女都特意在门口候着等您呢！”
白耀祖赶忙上前搀扶着白李氏。
“哼！晚吃会儿又不会饿死人！想当初你娘我做农活那会儿，奶着你，还早晚喝两碗稀的！这会儿整天耷拉着手啥也不干，晚会儿吃是饿不死个人的！”
白李氏话说后半截时，勾着眼斜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唐莹莹。
唐莹莹比白李氏高半个脑袋，自是看的分明，也知道她阴阳怪气地说的什么意思。此刻更是恨的牙根直痒痒，白暂的手指将真丝帕子攥的满是褶皱。
“是是，以前苦着娘亲了。这会儿咱家日子好起来，你儿子现在是校尉了，拿公家俸禄。一日三餐，娘想吃啥山珍海味，儿子都给您准备着，随便吃！”
白耀祖自是察觉到二人的剑拔弩张，赶忙打着岔子，将白李氏引到堂内的上座落座。
“娘，咱吃饭吧！儿子跑一天公务，早饿啦！”
“哎呦，你看看你们这是！等我个老太婆子干啥！饿了就赶紧吃饭啊，莫把我儿饿坏啦！我儿可不能饿着，饿坏身子，公家这活谁能干啊？我白家还指着我儿干大事光耀门楣呢……”
白李氏听到白耀祖喊饿，可是心疼坏了，拉着白耀祖在身旁坐下。将桌上的菜色都给白耀祖夹了一遍，直到碗满的再也放不下，这才住手。一脸慈爱地看着白耀祖狼吞虎咽。
唐莹莹心中一阵冷笑。
白锦绣尽可能地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干扒着米饭。
面前的黄金里脊看着不错，唐莹莹正欲伸筷，却被挡了一下。
只见白李氏以身手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里脊夹走，小心翼翼地摞在白耀祖的饭碗里，随后又夹了一筷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天天鸡鸭鱼肉地吃着，着实有些奢侈！家大业大也不能这般糟践……”
白李氏边吧唧着嘴嚼着，边嘟囔着说话。忙不迭地用沾满饭粒的筷子，在清蒸鱼上狠狠地剜了一大块鱼肚肉。
“这男人在外辛苦奔波，还不是一心为这个家！一定要吃好喝好才有力气干大事……”
白李氏说着，将手里的筷子放进嘴里。“哧溜”一声，又“哧溜”一声，将两支筷子抿干净。在盘子里翻捡两下，又给白耀祖夹了两筷子东坡肉。
看着白耀祖将肉带饭扒拉进嘴里，满意地笑起来。随即将沾了汤汁的筷子放进嘴里含了含，一手将整个盘子端过去，连汤带肉全倒进自己碗里。
“这家里不出门的就不用这般浪费！清淡点，能吃饱就行啦。我儿辛苦置办的家业哪能经的起这般造！老话说得好，吃了冬天得想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管家的婆娘就知道厉害啦！想当初，一碟没油腥的咸菜丁我都不舍得吃！心疼我儿赚钱不容易……”
唐莹莹到底是没了胃口，脑子也让白李氏“吧唧吧唧”的咂嘴声，以及絮叨搅的七荤八素。心中的郁躁彻底爆发出来，张口回怼回去。
“饭菜是我张罗的，这房子桌子椅子是我置办的，这上上下下的丫鬟仆人也是我娘家陪嫁过来的。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一手打点操持的，我怎么就是耷拉手不做事的！我怎么就不配吃口荤菜！再说，你白家穷，我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我爹唐将军也不会让他的幺小姐饿着！”
越说越气恼，唐莹莹将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就你儿子一个小县城里小小的校尉，还是个硬塞的闲职，一个月也就三两银子的俸禄。指望那每月三两银子，你住这大屋子？你使唤这一屋子的丫鬟仆人？你做白日梦！”
白李氏一口东坡肉还含在嘴里，被唐莹莹怼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长脖子硬将肉囫囵吞下去。
袖子一撸，叉着腰，便扯开嗓子嚎起来。尖利的嗓音在偌大的餐堂荡着回音。
“呦！你这什么意思？你意思是说我，吃你的！喝你的！你男人是靠你这妇道人家养着的！我告诉你，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那嫁妆带到我们家就是我白家的！我们怎么不能吃，不能用了……”
“莹莹，你这话确实过分了！快给娘道个歉！”
白耀祖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放下碗筷，冲着唐莹莹斥责道。
“我怎么过分啦？我就吃个自己张罗的饭菜，都被人说三道四的！我吃口饭怎么就把家吃穷了？我告诉你们，我唐莹莹的嫁妆就是我自个的！哪天我俩去官府和离，我唐莹莹照样能一样不落地都带走。让你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去……”
“呦呦，你还想着和离！我白家不休你这顶撞公婆，辱没丈夫的泼妇，就是你的福气！我就说吧，你整天在家也净涂脂抹粉的，抹浆的跟个戏园里勾人的戏子似的。原来搁这寻思找野男人呢！你男人还没死呢，就忍不住那浪荡心思，想朝野男人被窝里爬呢……”
白李氏满口地污言秽语，唐莹莹更加头疼欲裂，眼前开始有些发黑，站都站不稳。
一旁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喘的白锦绣，赶忙上前扶住唐莹莹。一旁立着的唐嬷嬷也赶忙上前搀扶着唐莹莹，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清凉药膏在唐莹莹鼻下晃了晃。
“呦呵，说你不要脸你还骚上了！把那狐媚子装晕媚人的戏码都使出来了……”
“奶奶，您别骂了！我娘是真不舒服！前几日感染风寒还没好利索呢……”
“啧啧啧，果真是亲母女啊！一个鼻子窟窿眼出气！你看看你小小年纪，穿的花红柳绿，脸抹的跟你娘一样！咋地？小小年纪就学你娘，思春想男人呢……”
白李氏拿出乡坳里泼妇骂村的架势，逮着什么难听骂什么。
白锦绣毕竟还是不谙世事的十一岁小丫头，哪经得住久经战场的白李氏这般没脸没皮地羞辱。顿时羞的脸红脖子粗的，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直掉。
“娘，你可住口吧！绣绣还是个孩子呢！”
白耀祖也听不下去，上前试图拦着白李氏乱骂。
可在这一屋子失去理智，对骂哭闹的女人之间，他浮于表面的拦架，就像个笑话。
闻了膏药的唐莹莹还不太清醒，当听到白李氏辱骂自己女儿时，腾地从唐嬷嬷怀中立起来。力气之大，将身后的白锦绣撞得连连后退。
“你个乡野蛮妇，满嘴胡诌的老东西……”
平日里白李氏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自己都忍下了。偶有冲突，也任由白李氏跳着脚咒骂，自己是不屑和这乡野村妇对擂互掐的。
唐莹莹咬碎了牙将委屈吞进肚子里。只悔恨自己年少昏头，跟爹娘闹将置气，一哭二闹三上吊，非白耀祖不嫁。自己往这火坑跳，给自己招惹了个这般胡搅蛮缠的蛮横婆婆，搞得家宅不宁。
可这老东西今天真是闹昏头了，敢这般胡诌辱骂自己的女儿。她才十一岁，正待字闺中，这乱按的名头若传出去，绣绣以后怎么能嫁个好人家。
白耀祖和白锦绣，以及一屋子的丫鬟嬷嬷都被唐莹莹的举动惊到，愣在原地。
“老不死的祸害！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野村妇！你儿子的校尉还是我爹托情面安置的！若不是我爹，他白耀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当护军，忙着给人端洗脚水呢……”
“你？你？你敢骂你婆婆！你敢这么说你夫君……儿啊，这媳妇要不得啦！老天爷，翻了天啦……”
白李氏将自己的头发撕扯一番，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敞着双腿，拍的大腿“啪啪”直响。
“白家列祖列宗呦，我白李氏没脸啊！愧对先人！咱白家家门不幸，招惹了个这么忤逆的儿媳妇……”
白耀祖听到唐莹莹揭自己老底，立刻冲到唐莹莹面前，高高地扬起手作势要扇下去。
唐嬷嬷见状立刻冲到自家夫人面前，张开双臂挡着。白锦绣早就呆傻在一旁一动不动。
“白耀祖！你今日若是敢打我！我立刻回娘家告诉我爹！信不信我爹派人把你白家祖坟给刨了……”
被唐嬷嬷挡在身后的唐莹莹怒向两边生。
平日里念在夫妻情份上，一直给白耀祖留着面子，他就真以为她唐莹莹好欺辱。
白耀祖立刻蔫的像只丧家之犬，生生地将手收了回去。
“唐莹莹，你今天过分至极！”白耀祖怒吼道。
“是你们欺人太甚！”
看着不依不饶的唐莹莹，望望地上撒泼打滚的白李氏，白耀祖愤怒地摔门直接离开。留下一屋子的女人们，闹着，吵着，叫骂着。
浑浑噩噩的白锦绣再清醒过来时，已是被丫鬟领回自己的闺房内。
环顾四周，混沌了好一会儿，确认屋里没有白李氏，唐莹莹之后，白锦绣扑倒在棉被上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哭的有些累了，方才停下来，小脸上挂着泪珠子，无声地躺着。
无意间瞥见手腕上的玉镯子，镯子上的花纹好像会流动，慢慢地幻化成白菜的脸。那脸好似在笑，嘲笑她白锦绣的狼狈不堪。
随即坐起来，气恼地将镯子从手腕上硬捋下来。奋力一丢，玉镯子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滚了几滚，滚进黑暗的角落里。
由于太用力，白锦绣白暂的手腕间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