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锦缎华服下的虱子
鸡笼罩子浸泡在清澈的河水里,罩子上沾染的鸡粪被河水浸透,慢慢溶解消散不见。鸡糠拌菜也只剩下些碎菜叶子。
鱼,还是没有一条。
“唉,看来今天注定是没有鱼吃了!也罢,有些人和事就像抓不着的鱼一样,命里无时莫强求!莫强求……”
八岁的白菜如此感叹,颇有些少年老成。不过也不能说白菜故作深沉。
一个时辰前,街上遇到的身穿锦缎,发配金玉的富贵小姐。
姓白,名为锦绣。是正八品上校尉白耀祖的大女儿,母亲则是正四品明威将军的幺女唐莹莹。
她和白菜都姓白,自然是有关系的,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只不过白锦绣的母亲,是白耀祖三书六娉明媒正娶高攀过来的正室。白菜的母亲则是有家室的白耀祖哄骗私奔过来的妾室。
同姓同父,却从一开始就有了不同的命运。
有人因两文钱的酱油被人不遮掩的嫌弃,为了三文钱的糟米起早贪黑。而有的人可以穿金戴银,嚷嚷着“一两银子又不贵……不心疼这一两银子……”
头顶的天还是无云,但没了上午的澄净,此刻蓝中带些浑浊。就像白菜的心,莫名地堵的慌。
白锦绣和白耀祖有说有笑地跨进白府大门。
“老爷,大小姐!回府啦!”
门房张头早早立在门口,笑的一脸褶子,恭恭敬敬地朝二人作揖。
父女二人也没抬眼搭理他,自顾自地说笑着。
“绣绣,不是要配新衣穿戴的嘛?这会儿可忍不住戴上了?”
“爹爹给绣绣买的,绣绣开心嘛。当然要赶紧戴一戴啦!”
“你这爱臭美的小丫头!”
“绣绣随爹爹长的好看!”
“哈哈哈哈……女儿当然要随爹爹了……”
白锦绣晃着手腕,那玉镯子和旁边的银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想刚刚街上角落里白菜凄惨的样子,幽怨的神情,她就开心极啦!
也不枉她白锦绣劳费心神在大街上拖着爹爹,苦等白菜从米铺里出来。又费尽心思吸引那呆头呆脑的白菜注意。
她就要立刻戴上,来时刻提醒自己这份愉悦的快感。
明日也戴着!快乐加倍!
门房张头听着嬉笑声远去,方才抬起头来。转身退进自己昏暗的耳房,笑意这才从脸上退去。满脸的褶子舒展开来,顿时年轻了十岁。
“好凉!大黄你个孬狗!”
浑身湿漉漉的大黄在白菜一步远的距离,将自己甩成了螺旋桨,黄毛上的水如大雨点似地落在白菜身上脸上。
冰凉的河水将思绪万千的白菜拉回现实。
已经有少许的水珠溅进白菜嘴里,一股子狗毛的腥臭味。白菜翻身站起,用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水。
“啊呸,呸!你一天洗两个澡!秋天水凉知道不!你个狗东西皮厚啊!尊重下秋天行不!”
“咚”的一声,大黄丢下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在白菜脚边。
白菜定睛一看。
好家伙!一尺多长的白鲢子!
用鸡笼从来都没有抓过这么大的,顶多半尺长到天边。用这半尺长的战绩就能和杨小栓炫耀小半个月。
“好狗!大黄好样的!大黄你是我们九陵的英雄狗!……”
大黄被白菜夸张的赞美,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低着狗头,开心地摇着大尾巴原地打转。
“也是!等不来鱼,咱可以抓鱼来!干嘛要死守着不来的鱼!我娘,你大黄,我,咱仨不一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想那什么劳什子的徒添烦恼!是不是大黄?”
白菜从水里一把捞起鸡笼,一手死死抓着生龙活虎的大白鲢子,唤上大黄。
一人一狗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回家的路走去,像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得胜将军。
大白鲢子啪啪地奋力甩着大尾巴,在空旷的河道上好似迎军回朝的乐鼓声。
最终,白菜还是吃到心心念念的红烧鱼块。
大鲢子肉就是紧实,啃着像肉骨头。杨小栓没来,真是可惜!
晚饭过后,朦胧的月光洒满简陋的河堤小院。
吃撑的白菜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消食,大黄也肚皮圆滚滚地躺在脚边一动不动。
袁慧手脚利索地收拾着碗筷,不大的豆油灯将她忙碌的身影映照在泥墙上,影影绰绰,有些像佝偻老太太。
青砖绿瓦,院落参差,白府此刻灯火通明。
东西院连接的院落间,传膳的丫鬟脚步匆忙,唐嬷嬷忙碌地指挥着下人摆碗筷正碟盘。
待十个菜色上齐,传膳的丫鬟退去,唐嬷嬷这才松口气。理整衣衫,走出厅堂,来到院落。
“夫人,已布置妥当,可以入席!”
静立在桂花树下的白家女主人唐莹莹,此时正微微仰头望着日渐盈圆的月亮出神。
精致的头饰,在月光下散发着珠光宝色。华美的绸缎,泛着盈盈光泽。唐莹莹自上而下透露着雍容华贵。
听到身后的动静,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明亮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
不是惊艳绝美的容颜美人,也没有袁慧那种楚楚可人的娇柔温婉。单从眉眼看去,甚至会让人觉得长相普通了些。
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是皮相美艳的美人没有的端庄雅致,是软糯的娇柔美人没有的内敛大气。
如此气场,让人一眼即能看出,是富贵人家富养出来的高门贵女,精心教养出来的名门嫡女。
“差人请那乡……老夫人了吗?”
唐莹莹停顿了一下,改口问道。
“差人去西院请了两回,都是让跟前的金蝉打发的,没见动身。”
“哼!端作的!”
“夫人莫动气,伤身!老奴差人再请一趟!”
唐嬷嬷随即吩咐一丫鬟跑腿,唐莹莹欲抬脚进入堂内。
“娘!娘,你看!”
白锦绣欢快地跑过来,老远就高声唤道。
“跑慢点!有点贤淑的样子吗?整天咋呼咋呼的!礼仪嬷嬷的教导都下饭吃啦!就得再关你个十天半月,好好学学规矩礼仪!”
“娘,你看,新镯子!爹爹给我买的!”
跑到跟前的白锦绣,举着手腕间的镯子给唐莹莹看。
“嗯,好看!趁你肤色!”
唐莹莹看着女儿的笑脸,也不忍心再训斥她,便微笑着夸赞道。
白锦绣更高兴了,晃动着镯子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挑的!夫人,为夫有眼光吧!”
随后走过来的白耀祖,殷勤地凑上去。
原本笑着的唐莹莹瞬间冷下脸,撇了眼嬉皮笑脸的白耀祖。白耀祖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
“坏爹爹!明明是绣绣自己挑的!是绣绣眼光好会挑!爹爹,你这是抢功劳!”
白锦绣有眼力劲地缓和着母亲和父亲之间的气氛。
“爹爹哪有抢功。”
“那改日,爹爹自己给娘亲挑一个!看看娘亲是否喜欢,夸赞!”
“改日,为夫一定精心为夫人多挑两件趁心意的!”
“谁稀罕你那……”
不等唐莹莹将厌弃的话说出口,就被人高声打断。
“男人是要建功立业做大事的,谁家的妇人缠着自家相公摆弄女人玩意!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