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你们干什么呢?”
随着身后的一声询问,两人顿时都吓的呆掉了,皮子都紧了起来,扭头看时,原来是褚南风,两人这才缓了口气,小丫头嬉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褚管家,害我差点儿丢了半条小命儿。”
褚南风笑笑,看了眼小厮端回来的饭菜,“这不是送去留芳园的饭菜吗,怎么又给端回来了?”
“大少爷说没胃口,”小厮看见褚南风也放松下来,又低声说:“少爷在静云斋和老爷大吵了一架,这不晚饭也不用了,我们寻思着倒掉也是浪费,不如”
褚南风知道他们的意思,来厨房偷些零嘴吃,或是昧下主子吃剩的饭菜,这样的事不算罕见,所以并不打算责难,和气道:“这可使不得,给主子准备的食物,除非是吃剩下的,否则都是不能动的,这是规矩,平日里你们如何胡闹我可以当作不知,可规矩就是规矩,若坏了这一条,我不拦阻,他日别人犯了错,我又当如何处置,久而久之,岂不乱了套了。”
东方府里先前的管家陶叔,在府里也做了数十年的管家,后来年岁渐长,管起事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犯了几次过错,东方寅见他年老不忍苛责,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遇见褚南风,见其品行端正,行事又谨慎稳妥,这才请进府里,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
至于陶叔,东方寅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养老费用,又派人将其安全的送回老家,他也并无异议。
褚南风刚管理家务时,底下的人,家规由松入严,又兼之褚南风太过年轻,难以服众,一时间大家都颇有微词,可相处的日子久了,彼此都有了了解,大家又佩服起褚南风的为人和御下之能,不仅松弛有度,待人处事,也是面面俱到,因此赢得了大家的敬重与信赖。
他们俩听褚南风这么说,尽管心里不愿,可也知不能违拗,小厮应声苦着一张脸把东西放下,小丫头眼睛里闪着的光也暗淡下去。
褚南风见状,笑说:“主子的饭菜我不能让你们动,不过我也知道这寒冬腊月的,你们晚上值夜辛苦,若是饿了,尽管来寻我,在我能作主的事情上,我绝不让你们受委屈就是了。”
两人变脸似的,立马又欢喜雀跃起来,小丫头喜欢道:“我就知道褚管家你最好了。”
“就你嘴甜,”褚南风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眼睛里溢出一种疼爱,“你们也去和晚上值夜的大家伙儿说一说这个事儿,我若不在,付管事也可,我会与他交代清楚。”
两人满口应是,随即一哄而散,把这个好消息散给大家伙去。
褚南风含着笑,看了看那没有动过的饭菜,差人把饭菜热一热,又带人给东方靖送去。
阿骏一见是褚南风,也不通报,直接把人让进去,不过他拦住了跟在褚南风身后的小厮,“少爷的房间,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小厮进府里也有些年头了,知道阿骏是大少爷的贴身,不敢放肆,只以求助的眼神看向褚南风。
褚南风顺手接过来,把人使了回去,冲阿骏点头一笑,把饭菜端了进去。
东方靖和衣而卧,在床上躺着,忽而闻到饭菜香味儿,眼也不抬就开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不是说了不吃吗?”
阿骏在外头听见声音,捂嘴偷乐,知道东方靖待会儿要被自己这句话怄死。
“少爷,这是老爷特地吩咐的,您多少吃点儿吧,”褚南风把饭菜摆到桌上。
“怎么是你?我刚不是冲你发火,”东方靖一听声音,立马坐起来,脸上有些尴尬,“你也甭替那老头子说话,他哪有这份心思,我就算是饿死在这儿,他八成都不会知道。”
褚南风过来给东方靖穿鞋,带着一贯温柔的笑意,“老爷心思或许未必细腻,可他待少爷的心思确是十足十的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少爷就信我一回吧。”
“你叫我什么?”东方靖一把捏住褚南风的下巴,高高抬起,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似乎盯上了一头美味的肥羊。
“东东方,”褚南风刚一开口,红霞就飞满了脸。
这一幕落在东方靖眼里,不禁心旌摇曳,意乱神迷,他望着褚南风的眼睛,然后逐渐下移,当他的视线落在褚南风的那饱满的双唇上时,毫不犹豫地就咬了上去。
一番狂风骤雨之后,细雨霏霏,东方靖柔软的似一团棉花一样环抱着褚南风。
“恐怕饭菜都凉了,我唤人再热一回,”褚南风从炕上下来,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裳,一件件的套回去。
东方靖在身后悠悠道:“今晚就住在我这不好吗?”
褚南风穿好衣裳,坐在床沿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东方靖,也帮他披上衣服:“少爷习惯了一个人睡,若是旁边有人,定会睡不安稳,况且,如果我不回去,家里人也不放心。”
“嗯,”东方靖想到阿骏与他说的,褚南风的家事,他握住褚南风帮他系衣扣的手,“我说过在我眼里,你不是下人,我也不允许你自己妄自菲薄,”说着自己把衣裳穿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东方靖这话说的是褚南风的家事,他知道褚南风听的明白。
褚南风心里的冰块像拂过一阵春风,裂出细碎的纹路来,就像那天他捧着那只墨绿色的盒子走向东方靖时,他也听到了冰裂的声音,那让他害怕,恐惧,毛骨悚然,为了不出洋相,没人知道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骚动,直到东方靖离开,他才无力地瘫坐在自己心里的那个角落里,很久都没有站的起来,那个角落,寸草不生,狭小,拥挤,阴暗,潮湿,还散发尸体的恶臭,那是褚南风心底被冰封的角落,从来无人问津。
锦丰酒楼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顺平县城,而酒楼也贴出公示,宣布重新开张的日期,一连几日,锦丰那个地段都热闹非常,像过年一样,锦丰酒楼就像是那个地段的呼吸系统一样,如果呼吸系统不够顺畅,那么其他器官衰竭是迟早的事,同理,没有酒楼带动客流,其他商铺都难以存活,毕竟东西城这两大户,一直都对他们虎视眈眈,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们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起先刚听说锦丰酒楼交还给卢远的时候,东方靖还觉得一切都在照自己的计划进行,顺利非常,直到商会的年底总会前一天,酒楼贴出公示,定下开张日期,这才打乱了东方靖的节奏。
他马上差阿骏去酒楼把卢远找来,谁知阿骏去了好半天,最后蔫头耷脑的独自一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东方靖见状,知道事情是出了岔子了,心内不禁陡然生凉,他怒道:“卢远呢?”
“少爷,那卢远是不会来了,他还让我转告少爷,感谢您的鼎力支持,帮他拿回酒楼,”阿骏满脸羞愧,眼神躲闪,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还是在东方靖的眼神逼视下开了口,“少爷,卢远就是卢远,我们给人当了枪使了。”
“卢远就是卢远,”东方靖跟着又念了一边,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明白了自己初见卢远第一眼时的不安从何而来,包括从杨县长家回来后心里存留的那点儿疑影儿究竟是什么。
他对叶云虎的一瞬间的挑衅,是源于他自身底子的自信与高傲,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就是卢远这个不争的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谁也驳不了他去。东方靖这时才明白自己何止是让人当了枪使,就连他费尽心机布的局最后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布局人反成了局中人,这就像一记耻辱且响亮的耳光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东方靖的脸上。
东方靖最讨厌的事情除了被东方寅教训外就是成为别人棋局中的棋子,自己耕种,他人收获,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嘶吼道:“我让他死。”
阿骏第一次见有人被动入了东方靖的局,不仅能全身而退,还如此巧妙地破解了这个局,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同时他也是第一次见东方靖有这种挫败感,还有他身上这种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的杀气。
这件事很快传到东方寅的耳朵里,他正在书房里研究棋谱,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一皱,立时就要起身准备去留芳园,走到门口又让三姨太给拦了下来。
“老爷这是要往留芳园去?”三姨太把人拉回来坐下,又给他沏了杯茶。
“商会那边出了事,我去看看靖儿,”东方寅这会儿心里着急,哪有心思喝茶。
“是要去责骂大少爷?”三姨太知东方寅正心急如焚,仍端了茶捧给他。
“这事儿是他的疏漏,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怕那个小兔崽子刚接手商会,想着大展拳脚,没成想第一手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要是自己难为自己,钻牛角尖里,那就棘手了,”东方寅看三姨太坚持,这才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这一口茶水下去,情绪也平稳了些,疑问道:“我分明是担心那个小兔崽子,你怎么就说我是去责骂他的呢?”
三姨太巧笑倩怡,帮东方寅按着肩道:“老爷能如此分析,可想而知这会子少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您是担心他,可您又不会慈眉善目和风细雨的那一套,父子俩,一样的急脾气,到时一着急,话赶话儿的,可不又得吵起来?就算老爷本是因为担心才过去的,后来也要变成因为责骂才去的了,这也是不难想见的,老爷,您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你这个机灵鬼儿,”东方寅笑着侧过身来捏了捏三姨太的脸颊,心下安稳地品起茶了,忽而又想起什么,略正了正颜色,声音也沉下去不少,“你知道出了什么事?”
“刚才看见小厮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就知道出了事了,”三姨太进府里也有十多年了,对东方寅的脾性更是了如指掌,这会儿他猜忌的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了,只见她镇定自若,略带点儿娇嗔:“就算我推不出究竟出了何事,可就凭我摸清了你们父子俩的脉搏这一点,还能不知这里面的门道?那我进门这十几年也太浑浑噩噩了点儿。”
“我一直都知道你聪慧过人,”东方寅松了口气,“但你也别怪我多心,家规终究是家规,女人不得干预生意上的事,这是太爷亲定下的死规定,谁也不能违拗,有时候我在想,保不齐女人比男人更会做生意,金兰馨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若不是她,叶家焉有今日?而且我瞧着,竗儿也是个稳重的,比她母亲更识大体,若是让她学做生意”
想到这儿,东方寅自嘲地笑了笑,“老了,也糊涂了,刚讲过家规,转眼就信口胡诌起来了。”
“老爷这是慈父心肠,哪个孩子不都想着念着的,就算平日里和少爷总是吵吵闹闹的,一有了事,也是第一个担心着挂念着。”
“因为他母亲的事,他心里一直怨怪我,到现在也不能释怀,我知道,”东方寅深深叹了口气,“他自幼丧母,我整日里忙着商会里的事,对他也是疏于关心,到底是自己造的孽,生前不能偿还,等我去了阴曹地府,见了他母亲,定要好好赔罪,以求她的谅解。”
“当年的事,老爷虽有不当之处,可也都是无心之过,况且当年上有父亲母亲在,老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少爷只是不知,并非存心怨怪,”三姨太嘴上宽慰着,眼眶泛红着,“到底是父子俩,血浓于水,哪来的深仇大恨呢,怎么好端端地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来,老爷若要去阴曹地府,必要等一等我,没人在老爷身边伺候,我也不放心,定是要跟去的。”
东方寅说到动情处时,无意惹了三姨太伤心,见她淌眼抹泪儿的,也是心疼,忙拉过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也当真,不见着靖儿成家立业,三个丫头有了好归宿,我哪儿能安心,我头前不是与你说过,早些年父亲寻了算命的瞎子算过我的命数,那瞎子声称我是有百岁寿数,子孙满堂,安享天年的命格,我还等着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呢。”
“是呢是呢,”三姨太一听,瞬间雨过天晴,又乐了起来,她抹去眼泪,“我也听母亲说起过这事儿,必不会假,母亲还说那算命的瞎子,是游方高人,眼瞎心不瞎,比能看见的看的都更清楚明白,他所算命格都是应了验的,不会有假。”
“这你可宽心了,”东方寅陪着笑安慰,“去收拾收拾,要是让底下人看见,该笑话你了。”
三姨太应声出去,东方寅一人静坐在书房,又默默地叹气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