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敦煌 > 第65章 天下何人不识君

第65章 天下何人不识君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孔行阙他们见有人抬上来两个箱子,还不明所以,等梁父业打开后,众人都大吃一惊。两个小二见这么多金子,也是两眼放光,心想要是我有这么多的金子该多好。不说这么多,就拿一块出来,都够一家人四五年的吃喝了。不过,人家毕竟是客人,一人踢了同伴一脚后,两人这才下楼。

    “卢御史,你这是做什么?”孔行阙问道。

    “孔将军,你别说了,这是五百两金子。那四个死去的兄弟,一人四十两。八个受伤的兄弟,每人二十两!剩下的兄弟,每人分十两。一共是四百五十两金子,剩下的五十两,你拿三十两,其他的就算那几个死去兄弟的安葬费用和沿途这几个兄弟的医药费。”卢楞伽将自己的安排一一说给他听,虽说脸上不再有悲伤,但是眼神里尽是凝重。

    “卢御史,这怎么能行?我等护送你是孟将军的命令,不是贪图你钱财的。”说着,孔行阙坚决不收,急忙推辞。后面的那些兄弟没有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有些还不时的用眼神偷瞥了一眼。

    “孔将军,这些金子除了你的,还有其他弟兄们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考虑其他兄弟的感受。那几个死去的家属以后怎么生活?那个手被人砍下的兄弟后半生怎么办?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回去?这些都要考虑,要是你等不收,卢某实在良心难安。”说着,卢楞伽看了一眼那个断手的兄弟,不禁潸然泪下。

    “卢御史,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再说,你哪来这么多的钱财?要是让你背上这么多的债务,就算这些钱兄弟们拿了,心里也不好受!”说着,孔行阙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腰间一直别的那把短刀不见了。再看了一眼周围,那把刀这会在那扬州校尉的腰上,“卢御史,你把陛下赐给你的那把短刀卖了。”

    旁边的萧逸况看了看子奇腰间的短刀,恨不得当场收回,让他在家供奉几天,怎么直接就拿出来招摇过市。卢楞伽看萧逸况这会尴尬的不行,急忙说道:“一把刀能值几个钱,孔将军你多心了。”

    “一把刀不值钱,陛下赏赐的,那就是无价之宝。”

    见孔行阙态度坚决的样子,害怕他会当场闹翻,卢楞伽赶紧说明情况。“离开范阳时,安禄山送了一百多锭金子,差不多有四五百两。当时觉得携带不便,就与尹子奇换了一颗宝石,说到长安后再换回来。到扬州后,见众位兄弟为我舍生忘死,卢某心中大为感动。当听到有几个兄弟为了卢某丢了性命,再有几个兄弟受了伤,卢某心中甚是愧疚。身上的钱财也不多了,所以就想着把那颗宝石卖了,给众位兄弟们当做路费。”

    旁边的子奇听后,也是急忙说道:“那日刺史给我宝石时,也是这么说的,说让我卖与我那做生意的族叔。族叔听卢御史是为了给那几个死去的兄弟作安家费,也是大为感动,硬是在三天之内将卢御史如需要的钱财凑齐。”

    “卢御史,你给我们路费回去,我们收下。剩下的就不要了,你还是留做他用吧!”孔行阙只拿了两块金子,有这十两就够了,心想道。

    “守捉城两个月前来了飓风,城内的房屋基本上都被毁了,兄弟们的家也被毁了。你把这些都带走,按我说的分给众位兄弟,让他们重建家园,将宅子盖的结实一点。毕竟,兄弟们为我做付出这么多,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然我再去守捉城时,那些孤儿寡妇问我要他们家人时,我该如何应对他们?”说着,卢楞伽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期盼的他能收下。

    “这…?”孔行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说卢楞伽了,就是他自己回去,该怎么面对那些孤儿寡妇?

    见孔行阙还在犹豫,卢楞伽叫梁父业到身边来,“孔将军,要是这些金子你再不收下。梁父业,你家的商船会洛阳时,将这些金子送到东牟守捉城孟将军府上,让他给这些兄弟们分了。”

    “卢大哥,你送了金子,那我到时候再送十船粮食过去。毕竟,我的命也是他们捡回来的。”梁父业附和说道。

    “卢御史,你别让梁兄弟再跑了,这些钱我们收下了。”孔行阙见他们如此执着诚恳,只得将那些钱收下。回头再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人人脸上都有欣慰的神色,知道他们早就有了收下的意思。“兄弟们,随我向卢御史行礼,谢他赠送金子之恩。”见孔行阙带着众人跪下,卢楞伽和梁父业也赶紧艰难的跪下,“多谢诸位兄弟救命之恩。”

    待几人起来后,重新坐下后,卢楞伽有又拿了十两金子往子奇走去。子奇见他过来,不知道要干什么,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那日也多谢子奇校尉前来搭救,若是没有你们最后的护送,也不知道再有没有贼人出来偷袭。子奇校尉,受卢某一礼。”

    子奇见状,连忙扶起了他,“卢御史,这如何使得?那日都是孔将军他们的功劳,子奇怎敢邀功?”卢楞伽趁势起来后,还是将手中的金子塞到了他手里,“子奇校尉,什么都别说了,当你听说路上有人劫杀路人时,也是立马召集了一百个兄弟前来。就冲这个,你也得拿下,回去请那些兄弟喝酒,就说是卢某感谢他们的搭救之恩。”

    “既然卢御史都这么说了,那这子奇就收下了。子奇代那些兄弟们谢过卢御史!”拱手作揖,将那十两金子喜滋滋的收下了。

    这顿饭最后吃完的时候,已经是快戍时了,基本上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米花和那几个受伤的兄弟还算清醒。最后回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这一夜,卢楞伽睡到快到卯时才算醒来。

    天快亮的时候,卢楞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悉索的声音,哗啦啦的。醒来再一听,是那种铠甲甲片碰撞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透过窗缝一看,有几十人身穿铠甲站在他的门外。卢楞伽揉了揉眼睛,看他们一身披挂,吓得也是没敢出去。只见他们没有说话,冲自己房间行了一个军礼后,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卢楞伽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昨天的酒劲还没过,惺忪之下,也就继续睡下。

    辰时,卢楞伽醒来穿戴好,准备去送下孔行阙他们。可是一进去,发现他们自己离开了。叫管家过来,问他那些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管家支支吾吾的说人卯时就已经走了。刚才的叫声,也吵醒了隔壁的梁父业,急忙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情。问清以后,原来是孔将军他们离开了,“卢大哥,他们这会已经追不上了,就让他们走吧!”

    卢楞伽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本来还想再谢他们一次,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见梁父业这会看着自己闷闷不乐的,就问道:“梁兄弟,你是不是马上也要走了?”

    “嗯!明天润州分号的掌柜来接我,不说当不当官的事,我来江南就是为了家里的生意。现在,我还是把家里的生意先做好,其他的就先不想了。”梁父业说道。

    “好,既然兄弟你能想到这儿,也不枉你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现在你我伤势还都没好,等我回长安时,一定去洛阳看你。到时候一定请你喝顿喝酒!”说着,卢楞伽就不自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承诺道。

    “那时的花酒还是花酒吗?要不我跟你去长安,你带我去皇城里转一圈如何?”梁父业的少年气又来了,说完就对着卢楞伽傻笑不停,看你怎么应对?

    “皇城转一圈?行啊!到时候我送东西去皇城的时候,缺个书童,要不你看…?”

    还没等卢楞伽说完,梁父业急忙就将米花护再身后,“卢大哥,什么都行,米花坚决不能给你。”

    “去你的,我缺个书童,要米花干嘛?再说,给你要,你能舍得不成?我说,到时候我带你,你捧着我的画作,你我一同进宫。”听后,卢楞伽本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脚,可是腿上还没痊愈,只得用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样啊!那这可以,我到时跟着你在皇城里好好转一圈,看看长安的皇宫有没有洛阳的好看。不对,我跟着你,捧着画作,怎么越想越觉得我跟秦舞阳一样。”梁父业嘟嘟囔囔的说道。

    “你这小子脑子都在想什么呢?你是秦舞阳,那我不就是图穷匕见的荆轲了。去去去!”打发走梁父业后,卢楞伽就回房间休息了。这几日还是养伤为重,不然过几天去天冷阁查询文档怎么能跑上跑下呢?

    次日,刚到午时,就有人来敲门,一问是米花。“卢大哥,润州来人接我们了,少爷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好,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卢楞伽收拾好了以后,就往刺史门外走去,刚出门,就见他们已经在门外候着。没看见梁父业,只看见一辆马车在门外,卢楞伽过去,看里面没人。难不成这人萧逸况的马车?卢楞伽心想。

    “卢大哥,我在这儿呢?”卢楞伽循声看去。是梁父业骑着苍山过来了,苍山好久没见主人,兴奋直扬前蹄,差点将他给摔下来。估计是制服苍山碰到伤口了,疼得他直咧嘴。“卢大哥,你这匹马可真烈。”说着,就让人扶他下来,将马还给了他。卢楞伽上马后,就送他离开,路上梁父业像是恢复了本性一般,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路。

    “卢大哥,你看那位娘子真好看,这要是送到洛阳去,一定是花魁。”

    “卢大哥,你看那位郎君怎么会长的这么俊美,要是乘车而行,估计会和卫玠潘安一样。”

    “这人不行,好好的脸蛋上怎么会长了这么大一个痦子,不行不行!”

    ……

    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有次被人听见了,那人立马怒目相向。梁父业也没有放下帘子躲起来,直接将头伸出去,“怎么?长成这样还不让人说了。”那马夫见他这么“嚣张”,害怕惹来祸端,也是赶紧扬鞭,早早的带他跑开了。

    出了城有一里,梁父业叫马夫停车,说是让卢楞伽送到这儿就行了。下去之后,让米花端了一壶酒过来,看样子是要学学长安那些诗人送别友人的情景。这时,路上的行人很多,见他们如此,路过时都纷纷看了一眼。

    “卢大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要是有缘,你我长安再会,”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长安见。”卢楞伽将酒杯放到米花的盘子,准备骑马离开。

    “卢大哥,急什么?你难道不写一首诗送给我?为你我分别之情以赋声色?”

    卢楞伽见他这般胡闹,准备不再搭理他,扭头就走。梁父业见状赶紧拉住了他,“卢大哥,你不作诗,那我来。”说着,正了正衣衫,开始朗诵到:“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完后,一脸得意的看着他,看这样,是想让卢楞伽夸赞一番。不过,他貌似是背错了诗。

    “这是你作的?”卢楞伽问道。

    “前两句是,后两句是别人写的,我乱用的。”

    “什么也不说了,等你来了长安,要是高达夫还没离开,我让他作陪请你喝酒。要是你还说这首诗,记得那天穿厚点,我怕高达夫一时失手把你打死了。”说完,呵呵笑道,不再理他,返回扬州去。

    “卢大哥,你认识高适?”梁父业在后面大声问道,卢楞伽没有作答,只是摆了摆手,意思是认识。梁父业见此,急忙大声说道:“卢大哥,到时候一定要让他来,不用你请客。我请客带你们到长安最好的花楼,让最漂亮的小娘子陪你们,到时你记得带路啊!”

    卢楞伽听后,觉得一阵脑袋大,说话这般没有分寸。再看两边的路人用另样的眼光看盯着自己,尴尬的打了一个哆嗦,赶紧骑马往城内跑去。

    淮南道境内地势平坦,山岭稀少,少有丘陵。一个低矮的丘陵,在他们的口中也被冠以山名,例如扬州城南的那座丘陵,被当地人就叫做扬名山。扬名山下有一镜华庵,是扬州垂拱年间一个花魁所建,流连风月半生后,终因年老色衰而离开。回到家中,父母兄弟都死于洪灾,而族中更无一人认识。且这花魁膝下无子,怕以后无人养老,就在天冷阁旁建了一座寺庙,作以后养老之用。几十年过去,扬州的士绅和一些花船女子时时捐赠,到了现在,这镜华庵已经颇具规模。卢楞伽所要找的天冷阁,就在这座扬名山下。

    那日,送走梁父业后,等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后,就问萧逸况天冷阁在哪儿?萧逸况见他到扬州后,大半时间住在府上,对扬州还很陌生,就说亲自带他去天冷阁。当听闻卢楞伽要在庙中住下,萧逸况说是不可能,因为那里禁止男子留宿。最后见他依然执着,也就随他了,不过到时候得多带些银钱。说是看在香火钱的份上,那寺内师傅留不留你了?

    当卢楞伽到扬名山下的时候,大吃一惊,这也叫做山。这座山丘还没有南山的一个山头高,那庙中的那座七层阁楼都快到山顶了,还算是山?不过,见萧逸况虔诚的样子,他们还是离镜华庵半里远的地方就下了马,步行过去。

    到了寺外,有一不到二十步的石阶,应该为了让扬州那些优婆心存对佛的敬畏,而特意加高的。因为卢楞伽进去以后,感觉一直在走下坡路,因为腿上还未痊愈的原因,走起路来一直感觉路不平,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萧逸况带他进了大殿,拜观世音菩萨,旁边几个比丘尼在打扫桌案的香灰。

    萧逸况应该是来这的熟人,旁边一个师太见他进殿,立马拿了三枝香放在桌案朝他的地方。“刺史大人,今日前来所求何事啊?”萧逸况只是笑了笑,拿过那三枝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虔诚的跪了下去。

    过后,萧逸况才对那师太说道:“师太,烦请陈师傅过来一趟,我有要事相求。”“怎么?时河堤的修缮费用不够了?还是给哪里的灾民募捐?”萧逸况笑着不说话,只是让她赶紧去请镜华庵的住持,那师太见他如此,也就碎碎念叨的出去请人了。

    见人走后,卢楞伽这才打量起这座大殿,虽说这镜华庵不大,大殿却建的宏伟威严。莲台正坐着观世音菩萨,高约一丈,看样子不像是泥塑的,时用石头雕刻而成。这么重的佛像,雕刻简单,要是运输就非常不易了,最起码还不得动用几百人。再看墙壁上的壁画,画的是观音劝善像,卢楞伽越看越觉得这画像的笔法很是熟悉,就是一时半会说不出来是谁?

    正看着,那陈师傅进来了,见到萧逸况赶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刺史大人,今天怎么来拜菩萨了,是不是又有心魔作祟?”萧逸况赶紧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只想再无师太谈论佛理而已。”说着,就把卢楞伽拉了过来,“陈师傅,今日前来,主要还是卢御史有事相求。”

    卢楞伽见了师太,赶紧行礼。陈师傅看着卢楞伽,很是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待他抬起头后,仔细的再看了看。卢楞伽背后正对着墙壁上的观音像,陈师傅见此,失声问道:“请问这位郎君是不是长安卢楞伽,卢大师?”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