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扬州南吕少琼花
见萧逸况离开后,几人这才到卢楞伽床前,梁父业更是没把自己当做外人。直接坐在他的对面,将那受伤的腿直接搭在床沿,“卢大师,我这还是病人,你就别介意啊!”
对梁父业这个人,卢楞伽虽说有些反感他的行为处事,但是这人其实并不坏。不说别的,就在城外遭到刺杀时,也是让自己的书童先走,自己则留下来陪他与贼人周旋。就这,卢楞伽也得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然谁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赶紧坐好,给,拿过这个靠枕垫在身后,这样还能舒服一点。”
因为肩膀上的伤势,只能让书童给自己拿过来,塞到身后。“卢大师,那些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凶?这次可算是栽了,不说其他的,就是腿上这伤,那医师说也得两个多月。还想去扬州的花船喝喝花酒呢,现在看来是有心无力了,你得赔我?”
“你这小子…?”卢楞伽刚说完,就觉得不对自己比他大不了多少,怎么能用长辈的口吻呢?再一看旁边的书童,更是愠怒非常,估计要是没人,早就拧着耳朵将他揪走了。“兄弟,你就说怎么赔吧?要不去长安,我带你去最好的酒肆喝酒,还能看西域胡姬的胡旋舞。”
“哪有什么?长安有的洛阳也有,我就想看看这江南的温婉风情。”梁父业没有明白卢楞伽的意思,真到了长安,还真的只是让他去胡姬酒肆中喝酒吗?欠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怎么也要以这绘制版图的功劳,给他谋个功名出来。
“你要是想去看,那就等我们伤好了再说吧!现在多说无益,春心萌动这会并不是好事。”卢楞伽说完,还拍了拍他腿上的竹片。
“那我就等着,等伤好了,喝一顿花酒,再去润州。”梁父业刚说完,旁边的书童就不乐意了。“公子,出门老爷吩咐了,要尽快跟当地的米行签定契约。若是去的晚了,秋粮被人提前订下,那这个年底我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知道了!知道了!米花,今天不说了,明天你去躺润州,给咱们分号的掌柜们说说。就说我中途被人劫杀,受了重伤,现在扬州养伤。分号的一切生意往来,掌柜们可以自己做主,选择商家。等我伤好了就来,切莫因为我的伤势影响自家生意。”梁父业一脸无所谓的说着,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少爷你不能这样,最近二房闹得那么凶,就是为了让你二少爷压你一头,好继承家主之位。若是在这次生意上做不出成绩,那回去真的可就没办法给老爷交差,到时候夫人怎么办啊?”说着,米花就动声的哭了起来,看着让人心疼。
“梁兄弟,要是你家里真的有事,赶紧忙你的事,不敢耽误!”卢楞伽听书童米花那么说,知道他这次下江南应该是有大事,没想到家产继承权有关。
“卢大哥没事,我这人闲散惯了,说起做生意就头疼!算了,不说这个了,说我们伤好了去哪喝花酒。米花,你回去先睡会,昨夜熬了一宿,再哭就不好看了。”说着,就把米花往外推。可是他行动不便,米花也不走,二人只得这样僵持着。
“喝花酒有的是时间,我在扬州还要待两个多月呢!要不你先去忙你的,等忙完了再来扬州找我也不迟,到时候就看你的酒量如何了?”
“那你绝对喝不过我,我的酒量我自己都不知道深浅。因为我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只要我想喝过你,就是用命也要跟你比,直到把你喝趴下,不省人事。因为这个,洛阳城里我那些同伴,没几个能喝过我的,因为我只比对方多喝一口就赢了。”说起喝酒,梁父业就找到了话题,滔滔不绝的说起在洛阳的光辉事迹,仿佛如同一个耀武扬威的将军一般。
“停了停了,梁兄弟。这话题就到这儿吧!有些话看来不跟你明说是不行的,你赶紧回去好好做生意,多看书。我在长安户部有一个朋友,精通算筹,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在他那儿给你谋个一官半职。让米花带你先回去吧!随便也让她给你说说在长安任职的好处,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说着,卢楞伽就是一副请客的态势,米花见状,扶起梁父业就往外走。孔行阙看样子,也准备跟出去,不过被他给叫住了。刚才孔行阙在旁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多次都被梁父业给打断了。所以赶紧让梁父业离开,梁父业也是刚才听说卢楞伽要给他在长安谋个官职,也是一脸懵懂的被米花扶走。有的时候,往回还看了好几次。
见他走了,孔行阙这才到卢楞伽跟前,见他还站着,卢楞伽赶紧让他坐下。还没等卢楞伽问话,他先开口了,“卢御史,既然你已安全到达扬州,我们几个该回去了。”
“什么?你们要走?”卢楞伽急忙起身,往上靠了靠,抓住了他的手。
“孟将军的命令就是暗中护送你到扬州,现在你已经到了扬州,三水六湾的那些人也被杀了。我等的命令已经完成,现在该回去了。”
“你们暗中保护我两个月,要不是你们昨天出手相救,我这会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有几匹马背上没人,是不是他们已经…?”卢楞伽不敢说出最后那几个字,害怕触到他的伤心处,毕竟军人把同袍之间的情谊,看的比什么都重。
“死了四个,伤了八个。没事,那几个兄弟我已经命人将他们火化,骨灰我等也已经收好,等会到守捉城交给他们家人后,再入土下葬。”说着,孔行阙扭头转向一遍,把眼泪擦了之后,这才回过来望着卢楞伽。
“要不多留些时日,等那些兄弟的伤好了,你们再回去,好吗?”
“没事,那些兄弟都是皮外伤,对我们当兵的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孔行阙摆了摆手,还让卢楞伽看了左臂上的包扎,手指往下按了按。
“孔将军,你们还是多住些时日吧!让那几个兄弟养好伤再回去。为了卢某,已经有几个兄弟身死他乡,不想再有人为了卢某而殒命。你说对吗,孔将军。而且那几个兄弟为了卢某身死,应当收卢某一拜。若是你们就这样走了,那卢某实在良心难安,估计内疚一辈子。”卢楞伽说着,双眼已经噙满泪花,只是不让它落下来。
完后,卢楞伽从床边的行囊里取出一锭金子,递给了他。“孔将军,虽说我们是在刺史府上,有些药物还是我们自己出钱吧!这金子你先拿去,给弟兄们买上好的草药和补品,尽快让这些兄弟好起来。”
孔行阙见此,坚决不受,“卢御史这是做什么?我们护送你到扬州,是孟将军的命令,不是为了你的钱财。”说着,就将卢楞伽的金子推了回去。
“孔将军,你还是收下吧!要是你不收,我实在过意不去。你们的俸禄我也知道,两个月下来估计也没多少盘缠回去,再别说给那几个受伤的兄弟买草药了。这些钱你拿着,买最好的草药和补品,千万不要让兄弟们落下病根。别推辞了,收下吧!”说着,硬将手中的金子塞到孔行阙手中,见他握紧了,这才放手。
“多谢卢御史,一会回去我就派人去买草药,剩下的到时候我再还给你。”
“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是刚才那句话,等兄弟们伤好了,再回去吧!到时候等我伤好了,祭拜过那些死去的兄弟后,我亲自给你们送行。”说着,卢楞伽就紧紧握住他的手,见他同意后,这才放手。
见他要走,卢楞伽急忙叫住了他,“孔将军,剩下的那些钱你不用给我。这里的饭食估计兄弟们也吃不惯,你就派人到街上多买些酒肉回来,让兄弟们这几日都吃好喝好。等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亲自去看他们。”
完后,孔行阙冲他抱拳一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有些悲伤,是不需要言语的,有种感激,并不需要泪洒当场。见他走后,卢楞伽这才失声哭了出来,想起那些为了自己测付出生命的人。尽管卢楞伽都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是那种感动,却始终萦绕心头。可惜自己不是李白,若是个诗人,一定要以他们的名字为他们作一篇诗歌,让他们的忠义之举,唱遍大唐。
那个苏神医的医术确实了得,三天过后,卢楞伽就能下床走路,只是微瘸而已。到了院外,感觉跟长安曲江差不多,院内流水潺潺,水中青荷遍布。水中更是立起一座假山,只有数十块巨石搭砌而成,却有李白《蜀道难》的奇伟气势。院内站了一会,问过一旁的婢女,说是同自己一同而来的其他人住什么地方。婢女指了指隔院,就是忙其他的了。卢楞伽只得顺着水中廊桥,去往隔院,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有人背书。
细听之下,原来是梁父业在说算筹,听还说的有模有样。卢楞伽走了进去,见他一个人房内,就觉得奇怪。“梁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那书童呢?”
梁父业见是他进来了,准备想起身,一想腿伤还没好。就正了正衣衫,请他坐下,“米花我派她去润州了,让她通知润州分号的掌柜来接我。”
“兄弟,你想通了?”卢楞伽见他如此反应,看来是想通了要做好这趟生意,不禁欣喜道。
“想通什么?无论这生意好坏我都觉得无所谓,当不当家主我也没兴趣。我只是从小想去外面看看,想去昆仑奴的家乡看看,还有景教徒和祆教的圣地。原来想把我家的生意做到那里去,最后一想还是算了,不说路途遥远盗匪横行,就是我父亲也不同意。要是做官那就不同了,没事可以跟着使节出使列国,路上还有唐军保护,岂不美哉。”梁父业说着,一脸轻松,顺势靠在床头,畅想未来。
“难道你做官就是为了这个?”卢楞伽想不到一个人做官的目的竟然如此单纯?自从新历开始后,当官为了黎民百姓的太少了,除了粉饰太平的,就是揣摩圣心的。看来梁父业这跟这些人差不多,唯一区别是为了自己的喜好,周游列国。
“说是为了这个,也不全是,总感觉是卢大哥看得起我。先不说去年在洛阳你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我,说是画像。就是前几天你说给我在长安某个一官半职时,我当场就怔住了,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说我可以当官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是那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就为这句,兄弟我也得把这个官当好。”梁父业说话并没有脸红,也没有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样子很是认真。卢楞伽心中碎碎念道,这家伙怎么有点自作多情,说给他谋个官职,多半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怎么这家伙说的,感觉像是自己有识人之明。
“那你就好好看书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卢楞伽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走,准备去看看孔行阙他们。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这是这样就过去,有些不太合适。随即就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还没出这个院子,就听见梁父业在后面大喊。
“卢大哥,过几天米花回来,我就要要去润州了。你看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出去喝顿花酒。”梁父业这时已经打开了窗子,冲他直摆手。卢楞伽见到,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
梁父业见此,拿起拐杖就往外走,脸上兴奋异常,确是一瘸一拐的快步直走,样子很是滑稽。等梁父业到了跟前,卢楞伽没有说话,只是将他带到院子湖中的亭台中。待两人坐下,卢楞伽这才开口。
“梁兄弟,你我年龄相仿,而且你还对我有救命之恩,有些话我还是说给你听吧!虽说一顿花酒要不了几个钱,可是我们也得分清时候。你旁边住的是救我们的守捉城兄弟,为了救我们,死了四个,还有八个人身受重伤。不说你我,他们的伤情还未痊愈,你我去喝花酒合适吗?”看梁父业若有所思的样子,卢楞伽知道说进他的心坎去了,随即起身准备离开。“米花回来的时候,如果要带你走,记得告诉我一声。那些守捉城的兄弟也说要回去,到时候我想祭拜一下死去的那些人,希望你也能来。”
“卢大哥,你别说了,到时候我一定来。我父亲时常告诉我,受人恩惠,要时记在心,不能忘却。那怕这人是个平民,是个乞丐,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而怠慢。卢大哥,受教了。”梁父业艰难的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送卢楞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