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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南下扬州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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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御史,若是此事不可为之,不用勉强!”齐老丈见卢楞伽低头不语,知道他在顾虑。说孔庙的不是,就先不说这平民百姓,就是天子见了也得思虑一二。“我们这些人一生所求,也只为温饱而已,其他的就不多想了。今日设宴,也只是想让卢御史以长安京官的身份,与那宗门与郡守言语一声,放我等一条生路而已。”

    “既然你们已经脱了隶籍,离开了曲阜,怎么还有人对你们不利吗?”卢楞伽问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孔庙怎么还可能对这些人穷追不舍,说到底,这些人只是农夫而已。

    “若是从其他府上脱了隶籍,估计主人也不多说什么甚至还会给一笔安家费用。孔庙就不同了,方圆百里食邑就有三千多户,若是都如我们脱了隶籍,那孔庙岂能善罢甘休?若是事情闹得大了,惊动了官府,那这天下那里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地。”齐老丈说完,一阵唏嘘,此等彷徨样子,让人见了也是忍不住唉声叹气。

    “那好吧!一会我就修书一封,让人送去曲阜吧!就是不知道宗门给不给我这份薄面。”说着,卢楞伽就满了一碗酒,喝完低头不语。

    “卢御史若是有什么冒难处?直言便是,不然我等再凑些银钱给你?”齐老丈见他面露难色,想必也是跟鲁县尉等同流,为了办事索要钱财。不过,齐老丈这句话刚说完,一旁的黄小米就不愿意了。“齐叔,那笔钱不能动,若是用了,我们到了那边怎么安家?”见黄小米插话,齐老丈赶紧按住了他,不让他继续再说下去了。

    “老丈,这是怎么了?什么那笔钱不能动?”卢楞伽问道。

    见卢楞伽问起,齐老丈只得苦笑两声,送来了黄小米。“是这样,那羽毛被人买走,金子被我们脱了隶籍后,还剩了一点,准备到了登州盖房置地用。刚才见卢御史面露难色,估计是要通融一二,这才说起看你是不是需要钱财疏通一下”

    听闻这话,卢楞伽气的直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老丈,你这是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若是为钱财办事,那我大可到曲阜,孔庙的钱不比你们多吗?刚才那番思索,只是看那书信怎么写。既然让你等平安脱身,又不能落下话柄,为此,才多做思考。怎么到了你等眼中,所作一切,只为求财。哼!”说完,卢楞伽就拂袖而去。

    齐老丈见他这般动怒,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揣测,赶紧跑上跟前,跪了下去。桌子上的其他人见他跪下,也纷纷跪在卢楞伽身侧,不让他离开。刚才还在嬉闹的孩童,见此,也赶紧将桌上的烧鸡都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卢楞伽见他们都跪在身前,赶紧扶起齐老丈,可他就是不起来。

    “刚才言语冒犯了卢御史,还望海涵,要是还不解气,还请当场责罚我等,莫伤了自己。”说着,齐老丈还解下自己的腰带递了上去,卢楞伽一模,还是皮的。不知道是什么皮革制成的?只是看见一端的铜扣后,赶紧将腰带扔到一边。“老丈,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这事就算过去了,刚才卢某也是一时气话,不当真的。”

    听他这么说,老者这才起身,后面的那些人也赶紧过来扶住齐老丈。几人坐下后,卢楞伽见桌上的烧鸡除了自己吃的那只,剩下的纹丝未动。其他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卢楞伽见刚才小孩还回来的那只只剩下骨头,就准备拿下,让他们赶紧吃。“这位郎君,你这鸡骨头是要扔了吗?”不知何时,旁边来了一个妇人问道。

    “这不是吃光了吗?还留着做什么,”说着卢楞伽就准备扔掉。

    “如果要扔,不然给我吧!我还能回去煮锅汤喝。”还没等他答应过来,那妇人一把就抢过鸡架子,转身就跑开了。

    齐老丈看着,转头就冲旁边一人骂了起来,“郑老四,管管你家老妻,有客人在,成何体统?”那名叫郑老四的嘿嘿直笑,搓了搓手,“齐老哥,没办法,家里还有六张嘴等着吃饭呢。毕竟好久都没见过油荤了。”

    虽说郑老四是笑着说,可当卢楞伽听见后,心中一阵酸楚,差点哭出声来。想不到,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贫困,一只别人吃剩的鸡骨头都舍不得丢掉,回家还要煮汤。之后,卢楞伽只是埋头饮酒,吃桌上剩下的煎饼,那几只烧鸡一口未动。喝完一坛酒后,假装不胜酒力,起身就要离开。齐老丈见他如此,只得让陈校城送他回去。

    回去之后,一夜未睡,在豆大的灯下给孔庙宗门写了一封信。完后,盖上了自己监察御史的印章,放在帐篷里。次日卯时,天还未亮,卢楞伽就起身离开了,走的时候用两锭金子压住了那封书信。卢楞伽自己是不可能亲自去的,要是被宗门那些人找麻烦,估计还没出曲阜,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离开齐老丈后,卢楞伽一路向南,穿过徐州,沂州。半个月后,到了泗州地界。这时已经到了八月,天气炎热,卢楞伽一人一马昼伏夜出,正午时分,就窝在树荫下休息。就这样,连续奔波了几日后,到了一个叫宿预的地方。

    卢楞伽没有进城,反而在城外的驿站安歇。到了驿站,拿出通行文书,驿卒立马给他安排住处。待安顿好以后,让那驿卒将驿丞请来,说是有要事交给他。没多一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宿预驿承洪涛阁见过御史大人,不知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卢楞伽来的时候已经在驿卒那写下官职名称,那驿丞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没事,我就问一下,送一份书信到河北道恒州,需要多少银钱?”卢楞伽也没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请问是公文还是私人书信?”

    “公文怎么说?私人书信又怎么说?”

    “公文不收一钱,要是私人书信的话,根据路程远近收费。要是送到恒州,路上人员开销,马匹草料都得计算在内。若是单送一份,价格也会高一点,差不多得四贯通宝。”驿承说道,这价格比之前的还高了两三成,见卢楞伽是生人,多少有点虚报。

    “那好,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将信安全送到的话,主家会另有银钱相赠。”说着,就将那封写给梓琳的信件递出。那驿丞见他如此大方,赶紧接了过来,拿过后问出递给何人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卢楞伽的行囊里还有一封书信,是寄给太子的,说是安禄山谋反的。可当看到陛下亲自将上书安禄山谋反的马御史送到范阳时,卢楞伽就觉得不该把这封信寄出去,不仅是为了保全自己,要是连累太子,那可就悔不当初了。思索片刻后,卢楞伽拿起那份书信,放在灯上给烧了。

    现在,卢楞伽要为怎么去扬州而发愁,毕竟在棣州的那次刺杀,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自觉的摸了摸腿上的伤疤,苦笑一声后,这才拿出那本册子。直接翻到运河水路图的那页,这是他在宋望野船舱上看的那张图临摹的,虽说记得不全,但是大体也不差。大运河以洛阳为中心,东北延伸范阳,往东南直到扬州。像是用两条手臂紧紧的将河北与江南通过大运河握在手中,不过洛阳通往扬州的通济渠水位下沉,已经不能让大型船只通过。洛阳去往扬州的捷途,只能走陆路。

    江南水路众多,除了通济渠还有其他水路可以到达扬州,宋望野的图上就有这么一条水路。从黄河进入济水,沿着济水往南到大野泽。到了大野泽以后,沿着废弃的河道一路向南,过了南阳昭阳两个湖泊,直达微山湖。过了微山湖后,沿泗水过了徐州后,直往东南,不出一月,就能到扬州。卢楞伽现在的位置,就是徐州通往扬州这段路上,这一路上最快的只能是走水路。要是有官道,不知道还要绕多少路?算了,还是走水路吧!他们三水六湾再厉害,不可能每条船都是他们的吧!

    次日,根据驿卒的指引,卢楞伽到了宿预码头,准备走水路到扬州。听船家说,走这条路,不出七日就到扬州。船上还有另一名带马上船的,见卢楞伽穿着并非寻常士子,到了船上就不停跟他套近乎。

    “在下洛阳梁父业,请问阁下怎么称呼?”那人上来就先自我介绍。

    “长安卢楞伽。”

    “请问阁下此去何处?若是一个地方,不妨同行?”

    “扬州。”

    “我去润州,在扬州下船,你我刚好同行。”梁父业说着,并没有注意卢楞伽的脸色,继续说道。“去扬州?扬州这会的琼花也败了,梅雨也停了,现在去干嘛?难不成你是去吃螃蟹的?”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难道去扬州只为吃喝吗?”卢楞伽摆了那人一眼,就走到船的另一边,不再搭理他。

    “卢大师怎么这般急躁,这可跟你去年在洛阳城大战倭国画师的形象大相径庭啊!”那人说着,一脸笑意的看着卢楞伽,好像在看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

    “啊!”卢楞伽听后,也是大吃一惊,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可是看了许久,都没有认出,在李良器的府上也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啊!看了几遍,终是没有认出,摇了摇头,“请问郎君我们在哪儿认识的?卢某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卢大师没有认出也正常,因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见他还没有认出,梁父业只得继续说道,“你来洛阳的当天,我还买过你一幅画。”说完,梁父业抖了抖腰间的锦囊,意味深长的笑着。

    洛阳?卖过他画?卢楞伽真是想不起来了。可当他看到梁父业在抖弄着腰间的锦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去洛阳当天,与左且斗画时画的那个年轻人。当时左且就是输在观察不够细致,锦囊上的那些金线没有画出来,这才让他小胜一筹。

    “这位郎君,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卢楞伽说着,就急忙上前到他身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敢说这是他乡遇故知,可遇见一个认识的人,那种欣喜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家父在润州有些生意往来,我这是被派去处理一些事情。刚上船就看见卢大师,只是不敢确认,再看到你的刀和马以后,这才确认。”梁父业并没有卢楞伽的欣喜若狂而失了分寸,待他站定后,这才拱手说道。

    “我的刀和马?”卢楞伽看了看腰间的刀,疑惑不解。

    “卢大师,你忘了?那日你将那倭国人比下去后,倭国人输不起,与你拔刀对峙。那天,帮你牵马的那人,是我家的管家。”

    “原来如此,想不到去年还曾在洛阳结下这么一段善缘,佛家因果之说果然诚不我欺。”虽说与梁父业算是旧识,可是两人并不熟络,无话可说时,只能说出这么尴尬的一句。不过,梁父业可不像他这般拘谨,随后就问起在洛阳之后的事。

    “卢大师,听说最后倭国人拜你为师,是不是真的?还听说你被人行刺过,有没有这回事?你这一年多都去了哪儿?能不能给我说说?”梁父业不知道是因为旅途枯燥还是自己本身就是个多话的人?一连串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卢楞伽感觉自己一时半会见都快招架不住了。

    船上去扬州的人很多,梁父业在一边不停的叽叽喳喳,不想引人注意都不成。见船上的人时不时的看着自己,卢楞伽感觉有点心虚,觉得看自己的每一个都可能是三水六湾的人。卢楞伽只得席地而坐,与梁父业侃侃而谈,从出洛阳开始说起。讲了一个时辰,一直说到东牟守捉城外的大鱼炸体,范阳发生的事避重就轻的说。就这,梁父业也是仔仔细细的听着,就他那性格,卢楞伽再讲的时候,硬是一句话都没插。

    “那大鱼身子炸了之后,腹腔里的毒气都跑了出来,就是一里外也能闻见那股恶臭。最后,那城中守将派人捡了干柴过去,将那大鱼一把火烧了,这才了解此事。不然,那条大鱼搁浅在沙滩上,先不说爆体伤人,就是引发的瘟疫也够吓人的。”卢楞伽说着,见他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腰间的刀,一动不动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就准备起身离开,再到他处安歇。

    卢楞伽刚站起来,梁父业就打了一个哆嗦,见他要走,赶紧起身跟了上来。“卢大师,你这是要去哪儿?”

    “说的口干舌燥的,想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那去我的船舱吧!我那有从洛阳带来的杜康酒,味道可香了。”说着,就把卢楞伽往他那拉去,一时被拉的动弹不得,只得往他的船舱走去。就这样,卢楞伽跟梁父业说了好几天这一年来他身上的故事,听得他也是无限神往。虽说梁父业少不了他几岁,可卢楞伽总觉得这人做事说话跟小孩一样,用爱按他的性子来。也不知道他父亲怎么能安心将他派出来接手生意,听梁父业说,这次出来他就只带了自己的书童。

    几天过后,几人到了扬州,在扬州北十里处的一个渡口下船。卢楞伽他俩先下船,下来后等他的书童把马牵下来,之后,几人再去扬州。到了渡口,看见很多年轻人带着婢女书童在此准备登船,码头上已经停了很多船,可就是没人上去。不时,来了几顶轿子,旁边跟着一个个或怀抱,或身背乐器的妙龄少女。轿子停下后,那些个年轻人急忙带人过去请里面的人下来,待人出来后,这才上船。

    卢楞伽瞥了一眼,见里面出来的都是那种属于国色天香级别的美女,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是女子被罗纱遮面,看不清样貌,可那种气质却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做不出来的。与长安的那些小娘子和胡姬相比,这江南的美女少了一丝奔放,多了一份婉约;少了一丝火辣,多了一份婀娜。

    梁父业见卢楞伽这般痴迷的看着那些娘子,知道他这是春心萌动,“卢大师,要不我在扬州也给你请一个花魁,听说没有百金之数,这些娘子一般是不待客的。”

    听他这么说,卢楞伽白了他一眼,牵过自己的马就准备离开。这人真跟涉世未深的少年一样,什么话都敢说,不考虑后果。若是让旁人听见,被人这般编排,那估计少不了一顿毒打。

    见卢楞伽准备骑马跑开,梁父业赶紧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往前跑了五里左右,卢楞伽突然勒住了马,苍山因为受惊,差点将卢楞伽摔在马下。梁父业见他如此,也赶紧勒住马,小步到他身边。这时,卢楞伽看见前后已经有数十个人将他俩团团围住,这些人全部手持横刀,死死地盯着卢楞伽,誓要将他斩于马下。卢楞伽看了前面几人,这几人还都认识,还等他问话,对面那人就先开口了。

    “卢大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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