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图可抵百万金
卢楞伽这时站在一叶扁舟上,在无尽茫茫水域里迷失,天蓝的如同凝固的琉璃,干净的让人心旷神怡。没有云彩,没有陆地,没有海鸟,只有一片片湛蓝的晴空。不知道这船飘向何处?只是在海上安静的漂浮着,没有波浪,如同是这干净琉璃彩上落了一只蚊虫。
卢楞伽没有这么放松过,阳光正好,卢楞伽干脆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的躺在船上,任它游荡。不再去想陛下的诏令,也没有在藏库中的那般殚精竭虑,更不会被人频频刺杀。享受阳光,海风拂面,要是再有一两坛酒更好了,卢楞伽心想。还没等他多想,风大了,吹得小船原地打转。没等他反应过来,天空就已经乌云密布,顷刻间,下起了瓢盆大雨。
卢楞伽赶紧起身,死死地抓住船,害怕他被这狂风吹跑。这时,他看见海面上已经翻起数丈高的巨浪,向他袭来。他不敢大喊,刚张开嘴,雨水就灌满了嘴巴,只得死死地抓住船,随巨浪沉浮。一个浪头打过来,将他泼成了一个落汤鸡,一看脚下,船里灌满了海水。浊浪翻涌,白色的浪花如同油膜一般,覆在海面上,如同跳动的心脏。
这时,一双手从海里伸出,抓住船,准备上来。卢楞伽看那枯瘦如柴的手指,刚准备拉他上来,看到看到那人的头后,吓得一屁股瘫坐船上,还不停的往后退去。只见上来那人,眼窝深凹,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邃的黑洞。脸上没有血色,那是一种近似银色的白灰色,贴在那可见骨缝的脸上。头上的那几撮枯黄的头发沾在脑门上,更让卢楞伽确定,这不是人,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卢楞伽擦了擦眼上的雨水,这才看清那人穿的是倭兵的铠甲,看他没站稳,直接站起身来就将他顶了下去。趴在船上往下看去,海面上已经伸出数不尽的双手,朝卢楞伽的方向不停的垂死挣扎的,看的卢楞伽一时间心惊肉跳,不知所措。正在他愣神的功夫,船只被打翻了,他掉在了海里,
卢楞伽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海水倒灌口中,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手也快速向他游来,将他的脑袋里狠狠的压在水里。不能动弹,只得下沉到海里,海面狂风骤雨,想不到海水下面竟然如此平静。睁开眼睛,卢楞伽看见数不尽的倭兵瞪着绿荧荧的眼睛看着自己,眼里尽是贪婪,手中的短刀更是在不停的比划着。见此,赶紧憋了一口气,就往上冲去,要离开这些恶鬼。都能看见船底了,卢楞伽赶紧向上浮去,到了船上就好了。眼看着要抓住船了,卢楞伽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正在将自己往下来。往下看去,数不清的恶鬼口衔利刃,冲自己扑来。抓住脚踝的那人已经被其他人埋没,卢楞伽想挣脱开,可就是不能如愿。脚只能不停的往下甩,往下甩,……。
孟破倭昨夜熬了一夜,当看到卢楞伽画作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看着那燃烧的战船,浴血奋战的同袍,孟破倭一时没忍住,痛哭流涕。医师说卢楞伽只是辛劳过度,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就好。孟破倭当即决定,守在卢楞伽的房子,不让任何人来打扰。看着房间里卢楞伽划破的墙皮,手抚摸着那些茬口,看来这几日确实费心不少。
这时,他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卢楞伽摆在桌上的画作,心无旁骛。突然,听见身后的卢楞伽双腿在不停的摆动,像是在挣脱什么。他赶紧过去按住卢楞伽,将他摇醒,看样子这是做噩梦了。卢楞伽这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睁开眼睛,看是孟破倭,这才松手,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卢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孟破倭问道。
卢楞伽起身看了看周围,这才说道,“没事,刚做了一个噩梦。”再确认了一遍,看着不是梦境后,这才艰难的起身,踉踉跄跄的趴到桌子上。看着桌上的那幅画完好无缺,不由得感叹道,“成了,终于是画成了。孟将军,你看这幅画画的如何?”
“好!真好!我昨天刚看到这幅画时,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孟破倭说道。看着他真诚的样子,卢楞伽知道他没有说。毕竟当看到自己祖辈的英勇被人画的这般激烈,情难自禁,也是应当的。“卢兄弟,要不你再躺会,医师说是劳累过度,多休息。”
卢楞伽摆了摆手,“怎么会劳累过度?我这身体不是挺好的嘛!”“什么挺好?你赶紧躺下,我让手下那些个兄弟们看看,估计他们看了此画,比我还要激动。”说完,不顾卢楞伽反抗,硬是将他押到床上,让他多休息。随后,叫来孔行阙,让他通知手下那些校尉以上的军官都来府中议事。
“卢兄弟,你能不能告诉老哥,你这是怎么画的?”孟破倭坐在卢楞伽的床边,房子里的酒坛昨日就让人清理干净,不然这屋子可真是酒臭难闻。
“还能怎么画,用心画。这也是多亏你孟将军,水军操练用的实战,刀刀见肉。不然,你纵是给我一百份文档,我也是画不出来的。”也是多亏王封雪他们带人浴血搏杀,让他见了一次小型海战,不然还以为海战是用船只互撞。
“那你这笔下的功夫也太神了,神乎其技,可与天上神仙比肩。”孟破倭说着,还不忘手指往上指了指,身为一个水军主将,这样子未免有些滑稽了。
“孟将军,你有事就直接说给我听就好,这般恭维兄弟,是怕兄弟不帮忙吗?”卢楞伽看孟破倭的样子有些类似孩童一般,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卢兄弟,你这话说的,让我都没法接了。既然你都说了,那老哥我还真有一件事相求,就是不知道卢兄弟是否方便?”孟破倭说着,不停的搓着手,眼睛还时不时往桌子那瞄了几眼。“第一眼看你这幅画,我就被里面的海战激烈程度给折服了,再想到现在水军这般样子,我深以为耻。大唐水军的后代,不应该是孬种,就该有一种两军相搏勇者无惧的英气。”
看着孟破倭的样子,卢楞伽就知道他是打那幅画的主意。“孟将军,这幅画可不能送你,我还要带到长安,让陛下看呢?”卢楞伽见他打那幅画的主意,赶紧搬出来当今天子,孟破倭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跟陛下抢的。
“卢兄弟这话说的,这画让天子看,我等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跟让你忍痛割爱呢。是这样,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就觉得让人勇气倍增,热血沸腾。再想了想现在下面那些人的样子,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想看卢兄弟能不能再画一副大一点的,我让人挂在帅帐的屏风上,让他们每一次来接军令的时候,都能看到先辈的风采。你要知道,这幅画可抵百万金,百万金都不一定能买到这般军心,”孟破倭话已经说完,然后屏息凝视,看着卢楞伽的反应,就怕他拒绝。不过,这次真如他所愿,卢楞伽拒绝了。
“孟大哥,你就饶了我吧!再画一次,我就疯了。这幅画我花了七天,要是再画一幅,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见孟破倭有些失落的样子,想到来登州,孟破倭也帮了不少忙,卢楞伽有些于心不忍。“孟大哥,我画不了,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行。要不你看这样可好?到登州城找一个画师来,让他临摹一份,这不就行了。要是找一个人临摹的话,估计三两天就能画好,而且你帅帐要挂的,还必须是六尺长的羊皮纸。”
听卢楞伽说完,孟破倭猛然拍了一下额头,“卢兄弟真是厉害,我怎么没想到呢?”说着孟破倭就让人去登州城去找画师,若是登州没有,就去衮州曲阜找孔家后人,总能找到画师的。卢楞伽见他这般心急,赶紧叫住了他,说是等等。随后,卢楞伽下床,到桌子上拿出纸笔,列了一张单子给他。
“这是这幅画所需要的颜料,请那画师务必带上。若是没有,烦请孟将军在采购的时候,多买一份,好多颜料我也没有了。”说着,卢楞伽从床头的箱子里取出几串通宝,说是购买颜料的钱。
“卢兄弟你这是恶心谁呢,一点颜料我买不起?赶紧将你的钱收起来。”说着,孟破倭就拿着那张单子往外走。刚到门口,孔行阙就来了,说是军中校尉已经到了前堂,请孟破倭过去。孟破倭只得将那张单子交给他,附耳交代了几句,这才请卢楞伽一同过去。
等孟破倭和卢楞伽到了前堂,那些校尉赶紧站好,朝孟破倭行礼。待孟破倭两人坐下后,众人这才找椅子坐下,然后齐刷刷的看着孟破倭,不知道唤他们此来,所为何事?孟破倭看他们这般样子,笑而不语,只是拍了三掌。三声掌音落下,孔行阙领了两个下人从后面屏风出来,两个下人举了一张木板,木板上,是卢楞伽的刚作的那幅画。
孔行阙到了厅堂中间,站在孟破倭的阶下,护着那幅画。堂内众人见此,纷纷起座,围着那幅画一时激动难掩,难以自拔。有几人看后,纷纷扭过头去,擦拭眼泪。王封雪朱觐舟丘陵云三人,看过后更是哈哈大笑,笑声过后,眼泪横流。这幅画里不仅是他们祖辈的故事,更有他们袍泽的影子,忍不住的想用手去触摸,却被孔行阙给挡住了。
“主帅,这是卢御史画的?”王封雪问道。
孟破倭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王封雪看主帅这样,知道他说对了,转头看向卢楞伽。“卢御史,那战过后,手下的兄弟们对你有怨言的,说是为了讨陛下关心,就让兄弟们无辜赴死。每次想到这儿,他们都恨不得生啖你肉,可当我看到这幅画时,就觉得那些兄弟死的不冤。从现在起,我会向他们解释明白,说你卢御史值得让我们深交。”王封雪说完,众人点头应是,更有几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为之前的出言不逊而道歉。
“各位兄弟,我已准备让人将卢御史这幅画临摹几份。我帅帐一份,剩余几份都分给你等,你们看这样可好?”孟破倭说道。
“多谢主帅!”
“要是早有这张画,手下那些军士见了,估计嗷嗷叫的就去杀敌了。”
“不错,我看这样可行,让底下的旅帅队正都看看,看我们的先辈是如何杀敌的。”
底下的那些校尉嚷嚷着,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看来这张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孟破倭看他问道目的已经达到,就让人把画撤下去了,临走的时候,再三嘱咐要收好。然后摆酒开宴,要与众兄弟摆酒言欢,庆祝水军操练胜利。众人闻言大喜,立马搬来那条长桌,还没等酒菜上来,都已经纷纷落座,静等开宴。
不时,孔行阙就让人端来了数十坛酒,随后才上菜。菜都是大份,看的卢楞伽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上菜的。有烤的鱼,蒸的螃蟹,切成薄片的鱼生,还有一种鱼他没有见过。上了两盘,一盘熟的,一盘生的,生的还是活的,看那些粘稠的触手在不停的扭动着,卢楞伽没了刚才想立即大快朵颐的欲望。这时,卢楞伽突然想吃一碗长安的小米饭,没什么比这个更香了。
孟破倭举酒开宴,卢楞伽身体还没恢复好,只是意思的泯了一口。席间,卢楞伽只吃了两条烤鱼,就在没吃其他,很多食物他都感觉难以下口。只见一人将条活着的有触手的鱼活生生的塞进嘴里,不停的咀嚼着,外面的那些触手还在垂死挣扎,粘在他的鼻子上。嘴角黑色的汁水外流,不知是鱼的血液还是其他东西。王封雪见卢楞伽不喝酒,抱了一个坛子就到卢楞伽身边,要与他对饮。
“卢御史,我王封雪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之前有些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什么都不说了,千言万语都在酒里了。”王封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卢楞伽本不想喝酒,可看他如此真诚,实在不好拒绝,仰头就干。王封雪见他如此爽快,立马再给他倒了一杯,就这样,两人将一坛酒都喝完了,他才离开。朱觐舟看王封雪过来了,立马也抱了一坛酒过去,与卢楞伽对饮。其他人看着二人都与卢楞伽对饮,也都抱着坛子过去。卢楞伽看了一圈五六个酒碗过来,知道这次逃不掉了,只得与他们痛饮。
那天,卢楞伽不知道自己喝多少酒,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喝到最后,不知说了什么,有人给他嘴里塞了一条活鱼,有触手的那种,呛的卢楞伽立马跑到外面,哇哇大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