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鱼炸体说往事
卢楞伽正与孟破倭说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猛雷声。好似浏阳人李改做的鞭炮在耳边爆炸一样,震得他这会两耳边上嗡嗡作响。再见到那蹦出几十丈高的血雾碎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心想,幸亏刚才孟破倭及时将自己与众人疏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觉得有人扶自己起来,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可是感觉双腿依然发软。看着扶起自己那人是孟破倭,正在急切的问什么,可就是听不见。卢楞伽猛地摇了摇头,手指在耳朵里鼓捣一阵后,这才隐隐约约听见他这是在喊自己名字。
“卢楞伽!卢楞伽!卢楞伽!”孟破倭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就急的来回摇他。
“孟将军,你再这样摇个不停,我估计都要散架了。”卢楞伽苦笑一声,再看旁边那几人,差不多跟自己是一个德行。
“听见就好!听见就好!”孟破倭这才松开了他,不自觉的手抚胸口,自我安慰道。还好提前把人赶远了,要是真是这般,那估计鱼尸十步之内,血肉无存。看刚才那阵势,就是一艘战船在旁边,也得被炸翻了。
还没等再去安慰卢楞伽,孟破倭就闻见空中有股尸臭味,心中大骇,怎么跟祖父说的一模一样。“孔行阙,赶紧派人将这些人都带走,快。”孔行阙见主将如此急切,也是立马安排,那些人有的刚才被那一声震的昏迷不醒。见叫不醒,赶紧让人拽着就往后拖去。
卢楞伽这时也闻见了那股恶臭,臭的他差点将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闻见过臭味,没遇到过这种,臭的让人恶心不止。还没等多想,就觉得有人扶起自己,往后退去。终于闻不见那股恶臭,孟破倭这才让人停下,随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过了一会,卢楞伽才算清醒,见孟破倭在身旁,开口问道。“孟将军,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臭?”在长安范阳的那些屠宰场,卢楞伽都没有没闻过这种臭,感觉跟尸臭一样,可是又夹杂着那种死鱼腐烂的味道。刚才闻见时,就觉得一阵心闷,若是真的到了跟前,还不得让人窒息。
“这?算了,等会再给你细说吧!孔行阙,让你的人面裹湿巾,将这个鱼尸围住,不得让旁人靠近。等这股臭味散了,就去准备点干柴,把它给烧了。”孟破倭刚给孔行阙发号施令,就见城里的人匆匆跑过来,估计也是刚才听见那声巨响。见有士卒将那鱼尸团团围住,本还想走进去看看,结果还没到跟前就闻见那股恶臭,纷纷掩鼻往后退去。见已经安排好,孟破倭这才对卢楞伽说起之前他祖父碰到的鱼尸伤人那事。
龙朔三年,白江口。
显庆四年时,大将苏定方率军十三万远征百济,俘获百济国王。百济王子东逃倭国,向倭国求援复国。倭国随即调兵遣将,并于龙朔三年组织了三四万人,战船四百余艘,前来援助百济。在白江口与唐新罗联军遭遇,随即展开大战。
两天之内,大唐以少胜多,两万人马就将倭国三四万人杀的大败,四百余艘战船全部焚毁。刘仁轨看着海面上那些浓烟滚滚的战船,心情忍不住的畅快,想不到这军功来的如此容易。以少胜多,还将敌人全部消灭,这是大胜啊!
回去后,刘仁轨就写奏报,准备上书二圣这场大胜。写完以后,觉得差不多,就命手下幕僚润色一番。幕僚见后,来回看了几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就是一时说不上来。正埋头苦思之时,有人来报,说是军中校尉孟桅忠在倭国战船后面发现了一条大鱼。闻此,那幕僚这才想起这份战报里缺了什么,缺的是战利品。
“一条大鱼而已,这有什么?放了就是,实在不行就杀了,给将士们打打牙祭。”刘仁轨轻描淡写的说道,一条鱼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是的,将军。那条鱼我见过,很大,跟我们的战船差不多。”那人赶紧说道。
“哦?那我倒要去看看了。仁泽,走,你也去。”说着就让那人带路,自己同幕僚一起去看看。几人坐上小船,这才往孟桅忠的战船划去。
到了那艘还没燃起的倭国战船,就听见水打浪花声,在小船上看不清,刘仁轨他们只得上了那艘倭国战船。船上的倭国军队已经被孟桅忠带人清理干净,就是还没来得及处理船上的尸体,一上船,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
“末将见过主帅!”孟桅忠行了一个军礼。
“走,看看那条鱼吧!”说着,刘仁轨就往船后走去,孟桅忠赶紧上前带路。到了船桅,刘仁轨这才看清那条鱼,那条鱼真的是条“大鱼”。只见鱼还在海里,心中吃痛的原因,尾鳍在后面的不停拍打水花。见那条鱼如此巨大,刘仁轨想这也是活了有些岁月,于心不忍,准备放了它。
命令刚下,还没等孟桅忠发话,旁边的幕僚刘仁泽急忙插话。“主帅,这条鱼要不要我们当做此战的战利品,送到洛阳,让陛下也见个新奇?”幕僚这句话刚说完,刘仁轨就愣了一下,这个主意太好了。送到洛阳,不仅在陛下面前能显示一番,就是那洛阳百姓见了,也会传诵他刘仁轨的军功。
“仁泽,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刘仁轨高兴之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感激之意更是难以言表。“孟校尉,既然这条大鱼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照看。你明日启程回莱州,定要将这条鱼送到洛阳去,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功劳。”
就这样,孟桅忠他们一船人护送那条大鱼往回返航。本来想将那条鱼用他们的船拉,最后一看倭船上的那些锚钩已经死死的固定在鱼身上,贸然改动,鱼吃痛游走了怎么办?所以就将那艘倭船同鱼一起,送往洛阳,只是另外安排了一些水手在倭船上。结果启程没几天,那条大鱼就死了。
众人见大鱼没了动静,赶紧给孟桅忠汇报,孟桅忠大惊失色就往船尾跑去。只见那条大鱼浮在海面上,已然没了生机,孟桅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应对。这是给二圣敬奉的战利品,在他手里没有照看好,少不了一个死罪。
一旁的水手见主将这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低头沉默不语。这时,一个水手到了孟桅忠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他这才回过神来。海鱼是不能在淡水中生存的,若是要送往洛阳,中途肯定会跟人一样,水土不服。反正这条大鱼怎么都得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死尸送到洛阳也一样,只是让二圣和洛阳百姓瞧个新鲜而已,将事情禀明二圣,想必也不会责罚。
就这样,几人再走了几天,终于在九月中旬到了龟岛。到了龟岛,不知怎的,天气突然变热,鱼身上已经有臭味传来。在返回莱州的路上,发现有其他鱼在不停的啃食着那条大鱼,鱼尸已经明显开始腐烂。到了莱州时,船上补给不够了,就安排人上岸补充给养,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发。
次日,几人准备出发沿着黄河往西,不到十日就能到洛阳。就在孟桅忠带着手下准备西进时,有几个水手看见还有鱼在啃食大鱼,害怕到了洛阳只剩一副鱼骨架,那些个水手气的就坐着小船准备打跑那些鱼。
孟桅忠当时正给底下的那些将领说这次去洛阳的重要性,每人都要把铠甲擦的亮亮的,要精神抖擞。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他所在的战船被震的差点将一船人喂了鱼鳖。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孟破倭起身跌跌撞撞的往爆炸的地方跑去,只看见那条鱼腹中已经炸开。腹中污秽横流,什么死鱼烂虾都有,更有甚者,旁边还漂浮着几具倭国人的死尸。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孟桅忠也是根据身上的铠甲,才能辨认出这是倭国人。
再看刚才派下去打死鱼的那几人,船只已经被打翻,就连那条倭国战船船尾也破来了一个大洞。那几个水手这会都已经漂在海面上,跟着那浮浪起伏不定,战船上已经有人去打捞自己人的尸体。那些人被捞上来后,一旁的同袍看见后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只见那几个水手前身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身上沾满了鱼尸的内脏,更有一人脸上直接被一块蚌壳削开。
孟桅忠见这些同袍惨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见旁边那艘倭国船因为破损严重,已经慢慢下沉,孟桅忠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让人将鱼尸上的锚钩都卸下来。准备换在自己的战船上,送往洛阳。可派下去的那几个同袍,刚爬到鱼尸上,还没等卸下锚钩,就一头栽进了海里。这时,孟桅忠才闻见空中那种恶臭,臭的让人窒息。
船上有几人闻见恶臭,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孟桅忠见状,赶紧让大家捂住口鼻,说有毒气。过了一会,一阵海风吹过,空中的那股恶臭这才淡了些。见自己人已有好转,孟破倭这才让人用面巾包着鼻子,去将刚才掉在海里的那几人捞上来。那些人打捞上来后,各个面色黑紫,两耳流血。这完全不是溺水的迹象,孟桅忠反而觉得,这更像是中毒的症状。
由于刚才只顾得上救人,没有去管那条倭船,那条鱼尸被船拽的一同沉下海了。事后,孟桅忠将此事写信告诉了刘仁轨,因为有让人作证,此事的真实性当是毋庸置疑。只是刘仁轨已经给二圣上书有这么一个战利品,结果战利品沉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只是那次过后,兵部下令,让孟桅忠前去熊津都督府任职。说是赴任,其实跟流放没什么区别,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安排,那就没人的知道了。
卢楞伽孟桅忠说完,怪不得刚才闻见那股恶臭,就赶紧让人撤离,原来他的祖父曾经经历过这种事。幸好那条大鱼还没进黄河就沉到海底,要是在二圣面前爆炸,搞不好刘仁轨连同孟破倭的祖父,当场就给砍了。
空中还有飘散着那股恶臭,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浓。“说不定你祖父不吃肉,也跟见到鱼腹中的腐烂尸体有关,这味确实太恶心了。”孟破倭点头应是。这时,孔行阙已经在那条鱼尸周围堆满了干柴,有人正准备点火。“孟将军,这下点火应该不像刚才那样发生爆炸了吧?”孟破倭摇了摇头,见陆续还有其他人,卢楞伽就和孟破倭往城中走去。往后一看,滚滚浓烟往西飘去。
两天过后,孟破倭早早的就派人来请卢楞伽,几人出了城,到了一片沙滩上乘坐小船往海中游去。水手划了一刻时间,过了一片薄雾后,卢楞伽这才发现停在海中的那艘战船。船首挂了一个直径三尺的铜牌虎钮,獠牙外露,格外渗人。离战船越近,那行压迫感就愈来强烈,感觉有人朝自己扔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过来,而且时间还被放慢。
顺着绳梯上去,到了船上,卢楞伽突然感到两腿发软,脚下不稳,犹如踩在棉花上。孟破倭见卢楞伽一脸尴尬,“卢兄弟没事,船只随海浪摇晃,适应了就没事了。”说完,就冲旗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开船。船在行驶过程中,卢楞伽这才觉得脚下不晃了,还能在船上走来走去。走到船头,看这蓝色的大海,胸中忽然涌现出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气。觉得这会要是有枝鱼叉在手,站在船头,都能去北冥捉鲲。
过了约一个时辰,船这才到守捉城西的一处海湾里,就是卢楞伽第一次到的那处海湾。此时,海湾里所有的战船都已经挂上军旗,分列两侧,迎接孟破倭的楼船。到了海湾里,卢楞伽看见两边海崖上已经站满了人,不时还对着下面的战船指指点点。不过,楼船过了那些战船并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里面游,卢楞伽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忍不住的蹲下了身子。
过了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卢楞伽这才看见里面原来别有一番洞天。过了没一刻时间,船就停了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士卒扛了一块木板搭在船和一旁的石头上,卢楞伽还真在发愣呢?就被人拽了一下衣服,“卢御史,请!”说完,孟破倭就上了木板,往那边的石头走去。见剩下的人都在等自己下船,卢楞伽只得硬着头皮从木板上往过走。
卢楞伽刚下了搭板,就看见这洞中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寨子,真是巧夺天工。只见外面的洞窟外围树立着大大小小的栅栏,上面的火把滋滋冒油,军旗插满了各个角落。有些地方搭建着走廊桥梁,可供士兵来回行走,上下交错,东西交接。从这往过看去,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卢兄弟,你看我这个营寨如何?”孟破倭说着,就让卢楞伽跟他一同进去。
“这个洞穴是我祖父从熊津都督府撤回来时发现的,因为海上风浪巨大,时不时的会给一些战船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坏。我祖父就觉得这是个藏兵存船的好地方,然后就命手下将士在此开洞建桥,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将近二十年,才有现在的规模。”孟破倭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的给卢楞伽介绍着,“到了。卢御史,请进。”
通过里面的摆设,卢楞伽看的出来这就是他的帅帐。两人刚进去,后面的一排排的校尉先后跟了进来,孟破倭盯着后面进来这些人,脸色阴晴不定。“诸位,想必之前捉拿倭国走私船的那场战斗诸位已经知道了,真的是有损军威。想想我们的先辈,两万人就将对方杀的大败,那是何等雄风。可是到了我们这辈,怎么就堕落城这个样子。六七百人追人家三百人,还未交战,打个照面见人家拿刀,就吓得把刀给扔了。说实话,这话我自己说出来都嫌丢人,要是父辈知道我们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估计早就自己拿刀抹脖子了。”
底下的那些校尉这时已经通通低下了头,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懊悔还是气愤?卢楞伽这会也感觉如坐针毡,见孟破倭当着自己的面训斥这个下属,的确是不给属下面子。“怎么?说了两句就脸红了,可总比在战场见红好。这几天刚好陛下任命的监察御史来巡查我水军军纪,我就借这个契机来练练兵,要让陛下看看我们水军是不是当年的虎狼之师。”
底下的校尉这会开始附和孟破倭的声音,纷纷剑鞘拄地,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孔行阙,你去将那天抓获的倭国人都放出来,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船上,武器也还给他们。记住,武器就扔到他们的船上,等他们上了船再拿。”底下孔行阙得令,立马下去安排。孟破倭再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估计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吓得都不敢抬头正视他的眼睛。
“王封雪,朱觐舟,丘陵云,你们三人带上自己的本部兵马,回到各自战船上。等我号令声起,就立马冲那三艘倭船发起进攻,谁若怯阵,我就用军法跟他说话。要是你们再连那三百饿了半个多月的倭奴都拿不下,那你我就等陛下的诏令吧!若等卢御史回长安上报陛下,陛下要是治我治军不严,我就先把你们几个的脑袋给砍下来。”说完,孟破倭还饶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卢楞伽,卢楞伽知道他这是将自己当刀使。
卢楞伽没办法,只得走上台去,卸下了银鱼袋,拿出东宫和相府开具的通行文书,展开放在帅案上。一旁孟破倭的亲兵赶紧上前,将卢楞伽拿出来的东西捧在手中,一一让他三人确认。
那三人见后,吓得赶紧跪下,齐声说道:“末将领命,定将那些倭奴悉数斩杀,一个不留。若是属下今日命丧当场,还请孟将军和卢御史告知我等家人,就说我们是战死的。”说着,那三人就领命而去,只往外走。
“等下,”孟破倭叫住了他们,“你们此番作战,不论砍下多少人头,均以军功计数。若真如王封雪所言,你们命丧当场,我也给你按战场阵亡记功,家属月月会有朝廷抚恤。”
“谢将军!”三人齐齐转身,行了一个军礼,眼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