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东牟城外见大鱼

    第二天，卢楞伽被一阵锣鼓声吵醒，没等他反应过来，刚下床，脚就泡在了水里。这时，才想起昨夜狂风大雨肆虐不停，往外面一看，阳光已经照在屋内。卢楞伽下地一看，见水中还游曳着几条不知名的鱼，鱼身颜色斑斓，好看极了。

    看来昨晚那个并不是梦，是真的，天上真的下“鱼”了？卢楞伽光脚走出屋子，将自己泡在水里的鞋袜拧干后，拿到外面晾晒。放好后，这才看见地上、草坪上、屋顶上都落满了鱼，有的还挂在树上。卢楞伽还没细看呢，就听见外面的锣鼓声再次传来，“大家伙赶紧快出来救人，有人被压在房子下了。”

    卢楞伽听见后，准备去找孟破倭问这是怎么回事，刚到昨天吃饭的地方，就见孟破倭正在跟底下的那些将校发号施令。“孔行阙，你带着府内将士去外面救人；孟阳泰，你立马去蓬莱湾看战船损坏情况如何？王之修，你即刻出城，召集我们水军人马，前来救人，并修建安置楼。孟破罗，你去后院找你嫂子，让她召集城中妇女，赶紧将昨夜落下的鱼当即斩杀，用盐腌制。若是盐不够，就将那些鱼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

    众人领命而去，孟破倭这才瘫坐在座位上，见卢楞伽过来，想起身就被卢楞伽制止住了。“孟将军，不用起来，看样子你昨夜一宿未睡。”“怎么睡的下，昨夜那飓风好多年都没见过，所以见飓风来了，第一个想的就是赶紧疏通城中排水沟，省得到时候大水淹城。卢兄弟，要不你先休息片刻，我在这眯上一个时辰后，一会还要去城中救灾呢！”说完，孟破倭像是下了逐客令一番，直接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卢楞伽见状，只得往外退去。见府中这些人都往外跑，想必是去救人，也就跟着他们一同往外跑去。打了到了外面，卢楞伽不由得愣住了，想不到飓风竟然这般厉害。城中除了孟破倭的府邸，外面那些棚区悉数被毁，就连城墙下的也不例外。卢楞伽见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有人被救出来，放在上面的木板上。另一边，零星的放着几人，已经被草席盖着，想必已经死了。

    这时，卢楞伽听见前面有人喊道：“快来人，这还有一个活着的。”周边的几人听见后，立马跑了过去，卢楞伽也立马过去。幸好这边都是棚户区，房屋除了几根横梁，就是木板。不消片刻，里面那人就被抬了出来，见只是有一点擦伤，就将那人送到医师那儿。随后，卢楞伽随着那几人，在一堆堆木板下搜寻存活的人。

    到了正午时分，城内进来了一队士卒，刚进城，就嚎啕大哭，因为木板下被埋的，还有他们的亲人。还没等旅帅下令，这些士卒就已经三三两两的跑到棚户这，开始救人。没多久，就闻见城中一股作呕的鱼腥味，太阳一照，那些鱼就开始腐烂，腥臭难闻。见有水军救人，卢楞伽几人就将剩下的鱼扔到筐中，拉到外面去焚烧。

    幸好也是这守捉城不大，房屋都用木板搭设，基本上一天忙的就差不多了。这要是搁在内地城镇，没有两三千人三四天是干不完的，不仅要救人，就是砖瓦木材清理就得一些时间，还要时时小心瘟疫。第二天的时候，城里人已经开始将能用的木板收集起来，准备再作他用，卢楞伽发现这城中基本上死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青壮少的厉害。问过才知道，前日一见飓风过来，孟破倭赶紧将人都集中在城墙里的瓮房，惊心胆战一夜后，第二天才出来。

    这天晚上，卢楞伽刚回到府中，就听见底下人给孟破倭汇报伤亡情况。“飓风过后的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死亡三百六十一人，伤五百一十二人，都是轻伤，房屋十不存其一。战船损坏情况还好，由于我们事先都将船停在海洞中，只有两艘战船桅杆断裂，其余良好。”孟破倭听着底下的汇报，觉得这次飓风的伤害情况不大，甚是满意。“嗯！这次飓风带来的损害都在我们承受范围内，还算不错，就是房屋损害太过严重了。这样，明天你让城中的士卒将能用的木材收集起来，准备再搭建。木材不够的话，你让司马去莱州内地城镇看看，争取半个月将房子搭好。还好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不然，我就是住在这儿也不安心。”

    见卢楞伽进来，赶紧请他入座，不过刚到他身边，孟破倭就捂住鼻子。“卢兄弟，你这干嘛去了，怎么一身鱼腥味？”卢楞伽苦笑几声，“还能干嘛，这几天把城里的那些死鱼都拉出去烧了。烧不完了，就地埋在沙子里。”

    “这活怎么能让你干呢！真是的，快脱下这身衣服，我让拙荆给你浆洗一番。”说着，孟破倭赶紧将卢楞伽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孟将军，这会不妥吧！等我回去换了再浆洗也不迟。”卢楞伽赶紧拽住他的手，这会身上就穿了这一件，被他扒下来，还怎么出去。

    “那快去，我在这儿等你。一会我让拙荆炒几个小菜，我们再喝一番。”

    卢楞伽退出后，回到厢房，见屋里的水已经被刮干净了。被褥好像也晾晒过，闻起来有淡淡的腥味。到床边将一身鱼腥味的袍子脱下来，搭在窗台上，再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到厅堂。

    孟破倭这会的心情还算不错，除了伤亡情况不大外，再就是有了合适的理由给卢楞伽的画作准备素材。见卢楞伽进来，赶紧起身拉他入座，坐下后，立马给他倒了一碗酒。

    “孟将军，这会喝酒不太好吧！毕竟外面那些逝者还没有安葬。”卢楞伽见他要同自己喝酒，立马挡住了他。

    “卢兄弟，你不知道，现在去世，对那些逝者也算是种解脱。至于为什么这样说，到了明天你就明白了。”见卢楞伽还不明所以，只得开口解释道，“那天飓风来的时候，我亲自去疏散棚户那些老弱。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离开，说是死就死了，也算让儿孙没了负担。卢兄弟，你说这是什么事？最后没办法，为了赶时间，只能将年轻人带到瓮城。”好像是说起了伤心事一般，孟破倭不自觉的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这些人多半都是自己父亲的老部下，自己小时候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可是让我抛下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做不来的。可是时间紧迫，多浪费一个时辰，就会有好多人为此而丧命。”

    见孟破倭说了这么多，卢楞伽也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赶紧端起酒碗，“孟将军，我敬你一杯。”

    一杯酒下肚，两人吃过一些后，孟破倭才开口。“卢兄弟，本来我想明日让水军操练，让那些在战场动摇军心的人去与倭国人对阵，因为飓风的原因，只能再等三天。主要是因为飓风影响。有些战船需要修复，还有就是在外的其他的战船误了行程。”见卢楞伽还有话说，孟破倭赶紧抬手制止了他。“这次操练，对外就说敬奉龙王，要给龙王爷一场血与火的祭祀，让它老人家平息怒火。”

    听孟破倭这么说，卢楞伽大体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用这场战场对阵来进行祭祀，无论朝野都没话说。见他还在为自己作画的事做准备，卢楞伽也不好再反驳他，只能任他去了。反正他也要借此操练，重整军心，这样一来也是两全其美之事。“那就多谢孟将军了，等我到了长安，一定将登州此事上报朝廷。”

    “卢兄弟，那就多谢了！”说完，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相互对饮，并没有因为空中淡淡的腥臭味影响了心情。两人估计这几天也是累了，喝到戍时，两坛酒喝完，也就各自回去睡了。

    次日，卢楞伽还没睡醒，又是被一阵锣鼓声吵醒。本以为是哪处废墟又发现了生还者，赶紧起身，就往外走。到了外面，才听见是有人说，城外五里处的沙滩上搁浅了一条大鱼，让人赶紧去看。鱼能有多大？有我大吗？真是胡言乱语，说着卢楞伽就往回走，准备再去睡一觉。

    刚进门，就打消了回去睡觉的念头，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匹马：苍山。飓风过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苍山怎么样了，问过旁人马厩的位置，卢楞伽这才去看苍山。到了马厩，苍山远远的就看见主人来了，高兴的嘶鸣不停。卢楞伽解下缰绳，牵着苍山就往外走，出了守捉城。这才一跃而上，跟着人群往那大鱼搁浅的地方奔去。

    身后那些人已经远远被自己甩开，卢楞伽吹着海风，策马扬鞭在这海滩上。不时的还拔出自己的刀，在空中挥舞不停，像是要将这几日的晦气与不快一扫而空。约一刻过后，卢楞伽这才痴痴的慢慢让苍山停下来，手中的刀也不挥舞了，只是看着远处那头巨大的鱼一阵出神。喃喃道：“我这是不是遇到庄子口中的鲲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卢楞伽不自觉的念起了庄子的那篇《逍遥游》，仔细一看，那鱼真的有“翅膀”。卢楞伽高兴的大喊起来，开始奋不顾身朝那条大鱼搁浅的地方奔去。

    到了跟前，已经有几人围着那大鱼指指点点，有些胆大的，还上去摸了一把。周边也有渔民陆续跑过来，打了这么多年鱼，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呢？估计也是不会见到的，远远看见这么大的鱼，估计都没有上前的勇气，直接掉头就跑。

    卢楞伽这时已经下马，将马拴在沙滩上外露的礁石时，卢楞伽这才失神的往前走去。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卢楞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那大鱼走去。旁边有人看见他这副样子，有的已经捂着鼻子，给他让开了路。卢楞伽并没有因为那股恶臭而止步不前，到了大鱼跟前，像是抚摸一块美玉一般，手指在鱼身上不停的抚摸。

    也不顾鱼身上的那些脓水和那些囊泡，那些汁水沾了他一手，旁人看见立马捂着鼻子躲开了。卢楞伽这时还在痴痴的念叨着《逍遥游》，北冥有鱼，古人诚不欺我。往上看了看，一手都够不着，卢楞伽往后退了几步，转了一圈后，这才看清大鱼的样子。

    这鱼通体有三丈多长，高约一丈多，走近蹲下去看了看鱼眼，跟井口一般大小，大的吓人。再走到它的前面，只见这大鱼头顶平滑，跟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鱼都不一样，看样子，像是一个秃顶老和尚，就是嘴巴大了点。这嘴巴大的，卢楞伽还往下躺的试了一下，这血盆大口的，一口吃下数十人都不成问题。

    卢楞伽还在这不停的看，跟上来的人也多了，都围着鱼尸评论不休，看来都不知道这大鱼的名字。不时，有一个水军校尉带着人过来了，派手下将旁人拦在一边。见卢楞伽不听使唤，就过来准备拽他离开。走近一看，见是将军的贵客，还在城中救过人，所以就任由他去看了。

    卢楞伽转的再看了一圈，最后从尾巴直接爬到鱼身上，快到上面时，滑了一跤。卢楞伽暗骂了一声，甩了甩手上那些发臭的粘液，这才继续往上爬去。到了鱼身上，这才看清鱼尸的样子，估计海底的龙王都没这么大吧！

    “嗯？”卢楞伽这时听见鱼尸内咕嘟咕嘟的作响，在看了一眼，见鱼腹起伏不定，估计鱼肚子里有东西。由于这头大鱼是侧身躺着，所以肚子露在外面，想起之前母亲杀鱼时，都是用剪刀从鱼腹剪开。卢楞伽笑了笑，拔出刀，准备给这个死鱼来个开膛破肚。刚举起刀，还没有刺下去呢，就听见后面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卢兄弟，快住手，快跑！”孟破倭早上也是刚睡醒，就听见下面人来报，说是沙滩搁浅了一条大鱼。刚开始还没有在意，只是让手下一个校尉带兵去看管起来，然后继续吃饭。等他饭吃完了，问起卢楞伽怎么没来吃饭。那人才说，卢大师去在沙滩上看那条死鱼去了。什么？那是条死鱼，孟破倭愣住了，再次确认后，直接踹了那人一脚，赶紧就往外跑去。

    卢楞伽见孟破倭骑马匆匆赶来，还以为他是同自己一起来看鱼的，“孟将军，等会，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掏一条小鱼出来呢！”说着，卢楞伽再次举起了刀，准备刺下去。

    “卢楞伽，住手，你要敢刺下去，我就一箭射死你。”孟破倭见卢楞伽不听他的，赶紧从马鞍上拿下弓箭，搭弓引箭对准了他。“孔行阙，立马让你的人将这些人赶到大鱼百步之外，快！”孔行阙得令，呼喊着手下就将那些人往外赶，那些人不情愿的往外走，还推搡着。

    “孟将军，你这是不是有点过火了？”卢楞伽笑着说，还以为孟破倭这是跟他开玩笑呢！话刚说完，“咻”的一声就冲卢楞伽射来，低头一看，那支羽箭射在自己脚边。

    “这枝箭我就不是射你的脚了。”说着，孟破倭还将弓往上抬了抬，对准了他的面门。卢楞伽见孟破倭还是一脸严肃，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只得悻悻的退了回来。孟破倭见卢楞伽往他这边走，这才送了一口气，可还是没有放下弓箭。

    等卢楞伽走到了跟前，孟破倭这才放下弓箭，双臂不停的在活动着。“卢兄弟，下次让你走的时候，你能不能走快点，我这两条胳膊都快撑不住了。”说着，两手不停的相互拍打着肩膀，好像双肩刚才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样。

    “孟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这条大鱼有问题吗？”卢楞伽还不明所以的问道，一条死鱼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卢兄弟，我们别在这说话，离远了再说。”两人在往后退了一百多步后，这才停下，孔行阙也将其他人赶了过来。

    “这鱼就是《庄子》里说到的鲲，生活在北冥地区。现在我们叫这海鱼，梵语好像叫做摩竭，意思是最大的海鱼。这鱼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久，你没注意到这鱼发胀的有些可怕吗？实话告诉你，这不是水泡的发胀，而是因为里面有气，排不出来才导致的。”孟破倭说着，看卢楞伽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得继续说道。“你别看着现在这鱼尸人畜无害的，若是等它如炮仗一样爆炸，那数十步之内皆于活口。”

    “孟将军，有这么可怕吗？”

    “可不可怕待会你就知道了。”说着，孟破倭就让孔行阙准备火箭，好了之后，带了几个人朝那鱼尸上射了几箭。看见鱼尸中箭，箭矢上火未熄灭，孟破倭立马两人退了回来，待几人都退回来后，孟破倭给耳朵里塞了两团布条，本来也要给卢楞伽两个，不过被他给拒绝了。孟破倭只好让孔行阙他们照他样子做，那些士卒不敢怠慢，见主帅如此，只得照做。

    旁边那些渔民看着士兵们给耳朵里塞布条，还欣奇的不行，点头论足的。孟破倭也不看他们，只是看着远处的鱼尸，过了一刻时间，还没有动静。卢楞伽对他说着说着什么，可是听不清，听不清也不能拿下耳朵里的布。

    这时，只见突然远方炸出一团血雾，接着就是声闷雷在耳旁炸起，碎肉喷射出数十丈高，有零星的碎肉已经落在几人跟前。孟破倭吓得赶紧往后退去，刚退两步，见看见一旁的卢楞伽已经摔倒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赶紧拿下布条，呼唤卢楞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