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东牟守捉见飓风
“这有什么?”孟破倭说完,还夹了一口菜。“你这来的也刚好是时间,那次去拿那几艘走私船时,水军久疏战阵,气的我当时就砍了两个队正。若是让那几艘船跑了,那可真就闹笑话了。刚好借你来的功夫,让手下这些人也操练一番,不让他们尝尝血,估计下次再碰到倭国人,这些小子扭头就跑。”
“那总不能用人命吧?若是此事被长安知晓,那估计我老师也会受到牵连。不妥,这样不妥。”卢楞伽说着,急忙摆手,示意此事不行。虽说他追求的极致美感多半是用人命换来的,可是要他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是万万做不来的。
“你老师?”孟破倭问了一句,画一幅画怎么会跟你的老师扯上关系。卢楞伽见他问起,只得答道:“家师吴道玄。”
“吴道玄是你的老师!”这次轮到孟破倭震惊了,想不到他的老师会是吴道玄,怪不得这人会如此受到天子器重。吴道玄这个名字,现在大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你的老师是吴道玄,那就更不能给他老人家丢了面子。卢御史你不知道,陛下对这些犯境的倭奴可是深恶痛绝,要是知道你这么做,多半是不会责罚你的。这么给你说吧!就是他倭国天皇来了也不行,纵容底下百姓犯境,我们还没找他们呢,他们怎么敢来。”
“这…?”卢楞伽还在深思熟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应不应该。孟破倭看出了卢楞伽的顾虑,知道眼前这个书生还是有点胆小怕事,毕竟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卢兄弟,比什么这的那的,你就听老哥的。”
卢楞伽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虽然听说过一些,可当自己要入此漩涡时,难免有点前怕虎后怕狼。
“卢兄弟,你不是带兵之人,不知道军心的用处。就是你不来,我也得好好整顿一下,不然这兵就没带了。你不知道,上次就是缉拿倭人走私船拿回,追赶的时候一个个的嗷嗷叫,都怕那些倭人给跑了,自己军功没了。追上敌船以后,一见那些倭国人亮出兵器,一个个的都止步不前,都怕第一个冲上去会没命。当时也是把我气的,见手下那些人不争气,恨不得自己扑倒前面去,去给他们开路。可是身为一军之帅,自己要操心的远远不止这些,我要看的是全局。若是让我这个主将去前面厮杀,一旦我被包围殒命,那搞不好军心大乱。到时,若是水军后撤,倭人趁机反攻,那我估计是大唐第一个遗臭万年的将军。届时,朝廷追究下来,我个人就不说了,搞不好全族都得遭殃。”孟破倭说着,还自嘲的笑了两声,听着有点心酸。
“那这就是你当时斩杀那两个队正的理由?”卢楞伽问道。刚才听他所说,捉拿倭人走私船的时候,当场斩杀了两个队正。
“那两个队正只是替死鬼罢了,搁在当时,我要斩杀的是那两个校尉。不过那两个校尉,在河南道乃至长安,都有些背景,没办法,只能拿那两个队正开刀。”
“原来如此,怪不得孟将军你要整顿军备,若是这种军队去远征,估计有点痴人说梦了。还想去攻打大食,搞不好跟秦朝赵佗一样,到了某地自立为王。”卢楞伽刚说完,就看见孟破倭直勾勾的盯着他,双眼睁的如同要吃人一般。
见卢楞伽还准备开口,孟破倭吓得赶紧起身堵住他的嘴巴。“卢御史,你就饶了老哥吧!你这番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老哥我就没命了。”被他油腻的手堵住嘴巴,卢楞伽刚想拉开,见他如此失态,也就不再挣扎。听他说完,卢楞伽点了点头,意思明白了,孟破倭这才收手。
“刚才是卢某大意了,还请孟将军不要见怪,兄弟我先自罚三杯。”卢楞伽连干三碗,每一碗喝完,都将空杯示意给孟破倭看。
“兄弟,既然这样,那就啥话也不说了。来,干!”就这样,两人喝了一个时辰,这才停下。
“卢御史,水军操练最起码还得三天后,等我安排好一切后,请你前来观阅。”
“什么?还得三天?”卢楞伽急问道。
“三天还要快的,有些战船还在周边的一些小岛上,让他们回来还得几日。卢兄弟,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还是?”
“不!不!不!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有急事呢!”卢楞伽笑着说道。最后一想,在范阳都呆了快小半年,在这多等几天也无妨。这时,突然想起之前在青州北三水六湾的人劫杀,就向孟破倭问起了三水六湾。“孟将军,你知道三水六湾吗?”
孟破倭猛地怔住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卢楞伽会问起三水六湾。不过看他的样子,想必也是没少跟那些人打交道。“卢兄弟,你怎么问起三水六湾了,听说这里面有些人的名声可不太好。”
卢楞伽见他这么说,知道这人应该同那些人打过交道,随即就说起自己在青州过黄河被劫杀的事。听得孟破倭也是一愣一愣的,看着卢楞伽书生模样,想不到这么厉害。以一敌八,还能全身而退,确实厉害。
“没看出来卢兄弟这么厉害,面对八个劫匪都没跑,还能将他们逐一击杀。厉害厉害,要是我麾下的那几个校尉,有卢御史的这般本事,也不至于让我这几天都急白了头。”说着,就端起一碗酒,敬卢楞伽。
“哪能全身而退?那天我也是在马上,不然,两三个人就都对付不了。最后也是肩膀上中了一刀,腿上还被人用铁钩给钩穿了。”说着,卢楞伽拉起裤腿,让孟破倭看他的伤疤。孟破倭看后也是啧啧称奇,身受重伤,还能反杀,剑术确实了得。“孟将军,你还没给我说三水六湾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我的画像都已经在他们当中传遍了。”
孟破倭见卢楞伽如此急切,只得开口说道:“三水六湾这些人怎么给你说呢?有些人是穷凶极恶,有些人是过不下去了,抱团自保而已。我们水军的驻扎地有两个,一个登州,另一个是扬州。每年这三水六湾都要给我们水军送钱粮过来,一半是保护他们的商船,另一半当然是对他们的走私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水六湾,三水当以大野寨居首,六湾当以四湖帮为尊,就这两家多半是做走私和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剩下的几家还算安分,算是生意人。”
卢楞伽听他说完,好像并没有找到自己答案,“那打劫我的那帮人应该是哪家?”孟破倭见卢楞伽问道,“你在棣州与青州之间的水段遇袭,不用想也是大野寨,运河以北能在河段上干这种勾当的,只有他一家有这胆子。听说,大野寨最近几年跟范阳走的很近,至于真假,倒也无关紧要了。”
“哦!原来如此!”卢楞伽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有自己的画像,想必也是尹子奇那家伙搞的鬼。在范阳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原来是要让这些人下黑手,还说是派人护送,当真用心险恶。“那孟将军,请问大野寨在什么什么地方?距离此地多远?”
“大野寨在河南道被郓州境内,郓州境内有一片方圆百里的水泊,名曰巨野泽。水泊北有一山,名叫梁山。天宝十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结果在泸水大败。本来已经败了,可是杨国忠还在陛下面前吹嘘鲜于仲通的战功。说是现在两军僵持不下,需要再从两都和河南道募兵,出击南诏。结果北方人到了云南,水土不服,当地还多瘴疠,没到地方,人就已经死了七七八八。杨国忠见此,还继续在河南道募兵,不去的,直接上枷锁,押到募兵处。最后没办法了,见横竖都是死,这些人就到水泊梁山落草了。”孟破倭说起这个时,还是一幅伤感模样,好像此事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孟将军说的这是杜甫的《兵车行》?”卢楞伽问道。
“嗯!当时的惨状兄弟你是不知道,那时行者愁怨,父母妻子相送,哭声震野。天下诗人只有杜甫还算给穷人说话,剩下的除了边塞打仗就是自哀自怨。听说李白写过不少好诗,都是夸陛下和当今盛世的,结果人还不讨喜。杜甫这为穷人说话的,陛下还给了一个工部的官职,说明陛下虽然老了,人却不傻。”孟破倭说完,还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卢楞伽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知道在他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起身就言告辞。孟破倭见状,赶紧起身相送,两人说是三日后再来守捉城相见。到了外面,卢楞伽正准备骑马起来,被孟破倭叫住了。
“卢兄弟,快下马,你走不了了。”孟破倭赶紧招呼卢楞伽下马。
“孟将军,你这是意欲何为?”卢楞伽见孟破倭刚说出这句话,旁边的士兵就已经夺过他手中的缰绳,另一人拦在他的前面。
孟破倭见卢楞伽如此失态,知道他错意了,赶紧开口解释。“卢兄弟,你赶紧下来,你没看东边上空这会浓云密布,围着一个中心在转吗?这是飓风马上来了,你跑不过十里,估计就会连人带马卷进风里,到时候找你都找不到。”
孟破倭刚说完,守捉城就起风了,尘土飞扬,迷的人眼都睁不开。刚起风,城里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声,说是飓风来了,赶紧收拾回家。卢楞伽听见街上这么说,知道刚才自己是错怪孟破倭了,下马还没有道歉呢,就被孟破倭给拉回去了。
不时,城内狂风大作,吹得城里的那些木材啪啪作响。只见门外,有一张巨大的桌子被风吹到空中,顿时就没了踪迹。过了一会,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一会功夫,外面水势就如同大河涌动,波澜一往无前。
“卢兄弟,你说若是你刚才真的骑马离开,那现在你会是何种处境?”孟破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卢楞伽说道。
“多谢孟将军好意提醒,不然卢某是要吃大亏的。”卢楞伽赶紧躬身拜谢,刚才还以为孟破倭是要对自己不利呢!
“卢兄弟,什么都别说了,今天你就先住在这儿。等这阵风过了再说,你看如何?”
“那就多谢孟将军,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孟将军不要介意。”
“你能来老哥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打扰。若是没事的话,你可要好好看看这海上的大风,那摧枯拉朽的力量,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说完,就安排人请卢楞伽去底下厢房。
在走廊上,卢楞伽不停的用袖子遮住脸,这风这么大,雨点吹在脸上跟小石子扔到脸上一样,生痛。眼睛微微闭着,偷瞄了几眼外面的风雨,只见狂风大作,吹得那大树随时都有可能折断一样。快到房间时,风势一紧,吹得领路那人栽了一个跟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吹到走廊尽头。卢楞伽刚想过去扶住他,还没抓住他,就感觉脚下一空,自己也被吹倒了。还没等自己被吹散,卢楞伽赶紧抓住走廊的柱子,死死的抱住。这才没被吹跑。等风势小一点后,卢楞伽往那人跟前爬去,扶起那人,走回自己的厢房。
到了房间,卢楞伽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孟破倭说的没错,自己要是骑马离开,早就连人带马吹得没影了。进去之后,发现因为窗台没关紧,房子底下已经流进来厚厚一层水。这时刮水应该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等到明天雨停了再说吧!
卢楞伽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床头,因为潮湿的原因,并没有盖被子。直接躺在被子上,听着屋外的风雨声一阵痴迷。不知为何?外面的风雨声越大,卢楞伽的内心反而就越平静,这种平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安心。也许是卢楞伽并不知道海上飓风的破坏力,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卢楞伽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仔细听一下不是雨点声,也不像是被风吹得木头的碰撞声,反而像是有人在朝他的房间扔东西一样。卢楞伽点上灯,准备打开房门看一下,房门刚打开,就感觉什么东西被人扔在了脸上。
卢楞伽吃痛蹲下去,捂着眼睛疼痛不已,谁干的这是,怎么乱朝人扔东西。卢楞伽骂了几句,没人搭话,只听见还有东西继续落在水里。卢楞伽起身揉了揉眼睛,看不真切,蹲下细看时,发现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条鱼。难道是刚才有人用鱼扔自己吗?想到这儿?苦笑几声,我这估计是做梦吧!
没等多想,一条鱼又从天上下来了,难道这鱼是从天上下的?卢楞伽打开房门,往外看去,只见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鱼如同雨水一起,从天空倾泻而下。这真的是梦吗?要真的是梦,那这个梦也做的太离奇古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