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水师言战多愤慨
天宝十三年,五月,莱州城外。
卢楞伽这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感觉好多了,那个医师果然厉害。应该也是看在卢楞伽是朝廷命官的份上,那个医师对卢楞伽的伤情也是尽心尽力,外敷汤药都给卢楞伽用上了,一个月的时间,卢楞伽的伤势就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下盘不稳,卢楞伽那日在地上走了两圈,竭力克制着让自己走路不瘸,就是想早点离开。
结果上马的时候,左脚不经意间闪了一下,被医师看见了,说伤情还没好。硬是让他多住了半个月,卢楞伽本来还嘴犟的说没事,结果被医师一句话给吓住了。“你的小腿被铁钩贯穿,被被拖拽过,若是现在处理不好,以后落下病根的话,那就是遗憾终生。”
在这半个月里,医师每天给卢楞伽用过药后,都让他在院中练习各种动作。跳跃、下蹲、小跑应有尽有,有时候还让他做出一些猛兽的姿势,说那是华佗发明的五禽戏,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卢楞伽就这样,一招一式跟医师学着,半月后,走路已与旁人并无异样。
伤好的差不多了,卢楞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的时候,卢楞伽再拿出来了两根金条,算是诊金。不过医师坚决不收,见卢楞伽要走,还塞给了他几贯通宝,说是之前的那些钱剩下的。卢楞伽坚决不收,就这样两人来回僵持了许久,最后说是先去吃饭,明天再走。
卢楞伽今天早早的就已经起来,收拾好东西后,在柜上留下了一封书信和三根金条,就离开了。出门往东走,在城门刚开时,就已经出了城。看了看身后那城门一眼,卢楞伽会心一笑后,这才策马往东疾驰而去。
一路上闻着空中咸咸的气息,卢楞伽大声疾呼,好像要将自己胸中所有的畅快都要告知这海天一色。卢楞伽没有见过海洋,对大海的印象还是跟洪水大泽差不多,想大禹治水,天下水流被疏通,东归入海。当时就觉得,海洋大小应该跟云梦泽差不多,汇集万水于一身。可当亲眼见到海洋的广袤无垠,卢楞伽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芥子与须弥山相比较,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有时,卢楞伽会牵马到海滩上,脱掉鞋袜,踩在那湿漉漉的沙子上。想起自己幼时的美好,卢楞伽觉得应该将梓琳也带来,在这里盖一间小屋,以后就住在这。每天看这潮起潮落,听着海鸟鸣啭,在打造一艘小船,饿了就是打鱼。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功名利禄,通通都与这无关。卢楞伽心想,成亲以后,真应该带着梓琳到自己走过的地方去看一看,有些美好只有两人一同欣赏,才会觉得有意义。
过了三天,卢楞伽这才到登州,问过水军驻扎地后,这才骑马往北而去。往北骑行二十余里,这才到当地人说的地方,可是卢楞伽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地方。卢楞伽骑马上了一处山崖,居高临下,这才看见了军营。原来水军驻扎地是在海岸线凹进去的海湾内,海湾内有一个巨大的海蚀穴,高约数丈,有些小一点的战船能存放好几艘。见到这个天然屏障,水军主将立马将营寨设在此处,方便操练水军。
卢楞伽现在只是见到外面二十余艘大型战船在外面,以为见到战船就找到水军营寨了,可是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去营寨的路。最后远远看见东北那儿有一家酒肆,旁边停了好几艘渔船,卢楞伽只得先到这个酒家再说。
到了酒家,店小二立马安排卢楞伽坐下,然后问要吃什么?卢楞伽赶紧在门口停下,“小哥,在下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想问问水军的营寨怎么走?”
那小二见卢楞伽不是来吃饭的,顿时也没有了刚才的好脾气。“水军营寨没有路进去,进去的话要坐船。”
“是不是就是那边海湾有战船的地方?”卢楞伽问道,顺手还指了指方向。
“不是不是,那里只是平海军放置战船的地方,里面只有四五百人。平海军的驻扎营地在东北方的东牟守捉城,水军几万人马,都在那儿!”
“那东牟守捉距离此地多远?还要坐船吗?”
“去东牟守捉不用坐船,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只有数十里。”
“那就多谢小哥了。”说着,卢楞伽就往给小二扔了一串通宝。
半个时辰过后,卢楞伽终于看见了那座城池。只见前面海崖上,矗立着那座城,不过怎么看,都觉得这极不协调。怎么会有人将城池建在这儿,哪怕建一个营寨都比这好。不过,现在也不想这么多了,只能先上去了。
卢楞伽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站住,干什么的?”那两个执勤的门卒见有生人过来,不过这人好像不太懂规矩,到了营门口还不下马,难道想骑马入城吗?
“在下卢楞伽,朝中八品御史,特奉陛下之命,巡查各地。”说着,卢楞伽就将自己的鱼袋和东宫相府给的通行文书递了过去,那人见是长安来人,不敢怠慢。“你先等一下,我先去通报一声。”
孟破倭最近几年的日子过得不错,身为水军主将,也就忙些护送的事宜。护送那些商队,打击走私,偶尔也去倭国和百济那儿耀武扬威一还回。虽说富贵在身,可现在的确是富而不贵,没仗打,估计自己到死也就是一个六品了。想起同朝为官的高仙芝等人,哪一个现在不是声名赫赫,只有他们这些水军,无人问起。
正想着,门外进来一人,“将军,城门外来了一个长安人求见,说是监察御史。小人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先禀告将军,这是他的通行文书。”孟破倭接过那人递来的东西,虽说是个八品御史,可这鱼袋却不是八品官员带的,还有这通行文书。打开一看,巡查天下诉讼,这有什么。可当他看到末尾时,眼睛再也挪不动了,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说不定此生富贵,还要求教此人。
“去,急忙将那人请进来。”孟破倭刚说完,觉得有些不妥,“算了,还是我去吧!”说着,孟破倭就同那人一起往城门处走去。路上,孟破倭还在想这人是如何来头,竟让东宫和相府给他开通行文书。若是跟此人打好关系,陛下百年之后,让此人跟新皇多言语一声,那似锦前程离自己还会远吗?
“请问哪位是卢御史?”孟破倭刚到城门,就拱手问道。
“在下卢楞伽,请问将军是…?”还没等卢楞伽说完,一旁的执勤门卒就插话,“这是我们水军主将,宁远将军孟破倭。”卢楞伽听后,赶紧拱手行礼,宁远将军,最起码也是一个五品,自己才是八品。
“卢御史,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入城。”说着,孟破倭就过来拉着卢楞伽的手往里走。进去之后,卢楞伽才觉得这守捉城并不大,顶多跟长安三四个里坊差不多大。里面基本上没有高屋建筑,多半是用木板搭建的简易棚区,还有的支起帐篷。卢楞伽看这些人穷困潦倒,面无生气,麻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孟破倭的主帐是在城中唯一的宅院,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建城时除了城墙,只建了这一所宅院。卢楞伽进去后,孟破倭立马让人上酒。“卢御史,这个地方的水不好喝,就是沏茶也不行,一直喝不饱。要不是不介意的话,我就让人把酒端上来了?”
“养病一两个月,都忘了酒是什么滋味。此时上酒,再好不过。”卢楞伽说着,还泯了一下嘴,看来真的是好久没喝酒了。
“看来卢兄弟也是一个酒虫,对孟某人脾气。来人,再去准备几个小菜,我要与卢兄弟来一个不醉不休。”说着,就请卢楞伽上座。卢楞伽知道自己官小位卑,不敢造次,只得坐在孟破倭下面的那个座位。
这时,已经有人抱了两坛酒进来,两人连干三碗后,孟破倭才问起卢楞伽的来意。“卢御史,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上书?说现在东南安定,水军无用,白费饷银,准备撤了我等。”
“孟将军言重了,怎能有人敢在陛下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怎么说呢,就是天下无战事,刀剑入库马放南山,有些军队还是应该有的。”
“那卢御史怎么回想起到我这东牟守捉城来,你要知道,我这地方有时候也是好几年才能见一回刺史。剩下的高官就更没有了,登州刺史都是我这辈子见到最品级最高的官员。”孟破倭说完,手指不停的在桌上的酒碗边沿转弄,还饶有意味得看了卢楞伽一眼。
“这怎么给你说呢?算了,还是从头说起吧!”卢楞伽就给孟破倭说起自己来这儿的初衷,说起大唐在西域与大食国的战事,陛下任命他一个画师担任御史。说是巡查天下州郡,实际上还是为了补充大唐疆域图,给长安留一份,再给大食送去一份。
孟破倭这会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个卢御史还真有这么大的来头,陛下器重,太子信任,丞相崇敬。“既然还要画出大唐四境各地风情,那你怎么会跑到登州来,这里除了咸咸的海风与一望无际的海洋,一无所有。往东,你还不如去孔庙,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比我这儿强多了。”
“孟将军,刚听你名字是破倭,想必你的祖上也参加过白村江海战?”卢楞伽问道。
“卢兄弟说的不错,我的祖父当年是刘仁轨将军麾下的一个校尉,后来也是因为那一战的军功,提擢为熊津都督府主将。后来,熊津都督府被撤了,我的祖父只能回到登州。不过,那时刘仁轨已经回长安兵部任职,我的祖父只得做了一个从四品的明威将军。也算是荫被子孙,我才落了这么一个差事。”
“那就好了,孟将军,卢某此番前来就是找一下白村江海战的文档,绘制一张海战图。初到贵地,还请孟将军助我!”说完,卢楞伽就躬身冲孟破倭拱手一礼。
“卢兄弟,你说的那些文档估计早就丢失了,现在估计找也找不到了。不过,小时候听我祖父说起过,那场海战真的是太惨了。听他老人家说,我们只有两万人,对方有三四万人,我们赢是赢在了武器装备和战术上,不那那可真就悬了。这么给你说吧!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我祖父吃肉,每次下人端上肉来,他都急忙让撤走。我问过我父亲,问祖父为什么不吃肉,我父亲说是那场战斗吓得。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想起画那海战图?”
“孟将军有所不知,我作此图,还有一个原因是震慑大食。想必大食国应该没有水军,听说他们靠海的地方也不少,若是他们真敢来侵我大唐,那就让陛下下令,让我们的水军打到他们的国都去。”
这时,门外有人端了一个食盘进来,说是送菜来了。孟破倭听到卢楞伽最后一句话时,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想不到大唐水军还有远征的一天。一时忍不住,泪流当场,“卢兄弟,坐,我们边吃边说。”说着,就抹了抹眼泪,陪卢楞伽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
“卢兄弟,听你刚才说的那个大食国是不是还挺厉害的,高仙芝那么牛皮哄哄的人,都被打败了。我们这些水军到底行不行啊?”
“孟将军,据我所知,那个大食国不算厉害的。那场战事,高仙芝带了两万人,葛逻禄部的仆从军五千,大食国呢,听说带了十万人马。可是打了五六天下来,我们唐军还是没有退,最后也是大食用阴谋让葛逻禄部在后方反叛,这才让高仙芝不得不撤退。孟将军你是带兵的,想必你也知道,带兵打仗后方坚决不能乱,一乱,那军心就散了,就随时有可能被对方前后夹击。”说完,卢楞伽夹了一块鱼肉,见桌上那鱼是横刀切了一寸多,想必鱼身更大。
“卢兄弟说的对,领兵在外,要考虑诸多因素,后方若是乱了,那整个军队离全军覆没就不远了。”孟破倭喝了一碗酒后,看着桌上的那几道菜,突然失声笑道。“卢兄弟,说实话,我现在突然就想让大食国这会就打来,这样,我这等人才有用武之地。”
“真如孟将军所言,文档都已经丢失了?看来我要绘制海战图,只能靠自己想象了。”说着,卢楞伽叹了一口之后,喝了一口闷酒后,便不再说话。
“你们画师哪次作画是亲眼看的,还不是靠想象。”
“孟将军有所不知,亲眼看到的,画出来才会有力,才能让人一下被里面所描述的内容吸引。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宵小之徒,不敢生出对我大唐疆域觊觎之心。”
“既然这样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让你能重见昔日我大唐水军海战之威。”说完,孟破倭抚了一下胡子,自己内心也在挣扎。
“真的?”卢楞伽高兴的问道。
“前几日我们抓了三条倭国的走私船,船我们扣下了,里面的两百名倭国人这会被我关押在城中。若是真的为了我大唐,那老哥我也就豁出去了。卢御史,你看这样如何?我把那二百倭国人都放出来,武器还给他们,让其回到船上。然后我再派一百精兵,分坐两船,然后让他们还海上厮杀一番。你上我的楼船,然后全程观看,剩下的就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啊!”卢楞伽大喊一声,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