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白两道杀画师
船上,底舱内。
昏暗的灯火下,只听见鞭子在用力的抽打着一人,惨叫连连,哀嚎不绝。宋望野正和何千岁兄弟俩坐在受刑那人的对面,何千岁两人这会感觉如坐针毡,只有宋望野在悠闲的品着香茗。
“二当家,小三子昏过去了。”那人见抽了几鞭子,木桩上绑的人没有声响,转头向后面的三人。
“晕过去了?看来这小子的骨头还挺硬邦,泼醒了,继续。”宋望野给那人说了一句,转头看向身旁二人,“两位,你看这样可好?”
“全听二当家的,主要是赶紧问出那人的行踪。”何千岁答道。
说起这二人,宋望野就气不打处一处来,要不看他们是范阳的人,早就扔到河里喂鱼了。今天临近午时,这兄弟俩连滚带爬的跑到他的房间,问宋望野他们隔壁那人去哪儿了。宋望野怎么知道,只是回了一句不知道,就不再管他们。再细想一下,他们隔壁,不就是那只肥羊吗?算了,走就走吧!大不了后面再抓一个不就行了,反正这运河上富家子弟多的去了。
何千岁见宋望野这般态度,刚才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随即拿出尹子奇的书信。“宋主事,不对,应该是二当家的,这是尹将军的亲笔书信。”当听见何千岁叫他二当家的,宋望野心中一震,准备叫人将此二人给做了。当见他拿出尹子奇的书信,宋望野收起了唤人进来的念头,接过书信。
“船上那人偷了尹将军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玉,害怕打草惊蛇,尹将军命我二人跟着此人。等知道了他们的老窝和幕后指使,就派人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了以防外一,让我等带着画像,若是跟丢了,就求助于三水六湾。”何千岁来的时候就已经编好理由,说给宋望野时,并没有注意到他那狡黠的眼神。
“尹将军好手段,两位,是不是范阳觉得我大野寨没用了,准备让其他寨子顶上?”宋望野将尹子奇的书信递给他们,坐下说道,一旁众人见状站在两兄弟背后,准备随时将他们拿下。
“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何千岁大声喊道。
“什么意思?长安的高官会偷人东西吗?若是真的信了你们,杀了朝廷命官,朝廷追究下来,那还会有我大野寨吗?”宋望野说道,见他二人还是一脸疑惑,继续说道:“那人的鱼袋我见过,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们跟丢了人之后才来找我,想必也是见财起意,准备自己把他给做了,夺下钱财之后再回去。现在见人丢了,才来找我等,想必也是上面有命令在先,不能让人消失在河北道。我说的对吗?”完后,宋望野斜坐在椅子上,饶有意味的看着二人。
“既然二当家都把话说开了,那我兄弟两也就不藏着掖着,给你如实说吧!我们二人确是见财起意,小心谨慎的与他虚与委蛇,想不到还是被他跑了。要不这样,我们两家联手,捉拿此人。人抓到后,钱财与宝玉净归于你,我等只要他身上的那本册子。至于人吗?就让他消失在这运河上,做一个溺水而死的假象。如何?”何千岁这会已经挺直了腰杆,坐在宋望野的旁边,商议起来。
“尹将军这么想让这人消失,估计是在范阳见了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我说的没错吧!要动用三水六湾人,估计那人身上的钱财都不够看的,而且还是一个朝廷命官。”宋望野不停的用手指摆动着茶盏,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实际上是谋取更大的利益。
“那宋主事你说怎么办?”何千岁问道。
“得加钱!要不黄金千两,要不就百船粮食。”
何千岁一听,开出的价还能接受,不过他俩回去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二当家的价格还算公道,不过我们先要写信告知尹将军,如何?”宋望野立马同意,随即安排人拿开纸笔,等他写好后,立马派人背北上送往尹子奇军中。要是他二人没有犹豫就说这价格可以,那宋望野肯定管都不管,只有上面同意了,他这块才好办事。想必二人离开的时候,尹子奇也是有过交待的,不然他们也不敢写信回去。
等一切安排好,宋望野这才一一询问船上的人,问谁与卢楞伽有过接触?最后问道是小三子,有人看见卢楞伽骑马离开的时候,还给他塞了一把银钱。最后找到小三子,在他身上收到那把通宝,这才将他绑到舱底,严刑拷问。
“二当家,他醒了!”那人泼了一盆水,见小三子动了动脑袋,转头说道。
宋望野起身,拿出一块崭新的毛巾,走到小三子面前。用毛巾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擦拭他脸庞的血污,不动声色。扔到伤口了,小三子疼得直往后躲,宋望野便停下了。“小三子,哥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想想你在寨中的老母和姐姐。他们若是知道你勾结外人,背叛了大野寨,先不说知道你死了她们是如何的伤心,就说她们的下场,哥哥也不用给你多说了吧?特别是你姐姐。”
最后一句话,宋望野语气特别重,背后那几人听见都已经不怀好意的笑出了声。宋望野能当上大野寨的二当家,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力出众,他对人心的把握与操纵也是常人不能及。小三子听见他最后说起姐姐,这会吓得已经快哭出来,“我说我说,那人朝东南走了,具体到那我也不知道。”
宋望野听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冲身后那几人摆了摆手,放小三子下来。“你以后就别回甲班了,在船底摇桨,没我的命令不准上来。你们下去之后,给他脚套上镣铐,懂了吗?”那几人应声唯唯诺诺的,将小三子拖到外面去了,现在就剩宋望野和何千岁兄弟三人。
“你俩现在给我说说那人的具体情况,事无巨细,我要知道他下一步去哪儿?”宋望野开口问道。
“具体情况我等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长安派来的监察御史,说是巡查天下。听说原本只是长安的一个画师,不知为何得到天子器重,说是替陛下绘制一份大唐疆域舆图。”何千岁将知道的一一说给他听,实际上他也不是跟清楚,多半是听尹子奇和那些幕僚交谈得知。“对对对,”何千岁想起什么一样,急忙说道。“那人主要是绘制舆图,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拜见当地郡守,就是为了查勘当地各州位置。”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对自己桌上那份运河水系图如此感兴趣。”宋望野左手摸着下巴,心想这人果然有厉害之处,想必也是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才会得到当今天子的器重。思索片刻后,宋望野看向二人,“他去范阳走的哪条路?”
何千岁二人被问懵了,谁知道他从哪儿去的范阳?更不知道宋望野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这时,何千岁想起尹子奇带着一群幕僚绘图时,说起潼津县那儿有一条古道可以去往长安。“他应该是东出长安,转道洛阳,然后再北上去的范阳。”
既然他从洛阳去的范阳,想必应该不会是向西到都畿道,都畿道是前些年才从河南道划分出去的,所以河南道的地图都畿道应该有。这下,他就只能向南,去淮南道和江南两道。宋望野像是想到什么,立马叫人进来,“陆砂,立马派人将此人画像通知三水六湾各个寨子和据点,说是此人身上有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谁先抓到就是谁的。”
“二当家的你这是…?”何千岁见宋望野将卢楞伽画像通知各个寨子,以为要将此事泄露出去。若是卢楞伽身死,那本册子丢失,那二人可就是百死莫赎了。到时候,估计何千年都救不了他们。
“二位不用着急,要是我猜的没错吧!那个画师下一个地方要去的是扬州。信与不信,你们自己看着吧!反正我已将你们尹将军交待的事情办妥,至于剩下那几家找不找到人,那与我没关系。而我大野寨,对那百船粮食,可是志在必得。”说完,就大笑而去,留下两兄弟在舱内面面相觑。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何千象问道。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那个画师再说吧!哼!宋望野…?”何千岁见他离去。恨恨的说着他的名字,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水四溅。当日,过了酉时,才见大船继续南下。
天宝十三年四月,棣州城。
卢楞伽自从那日从船上逃离后,一路向东南,日夜兼程,到了盐山。由于还在河北道境内,怕被人认出,不敢住驿站,只得借宿民宅。在盐山一处盐场藏了十多天后,这才继续南下。过了无棣、阳信,终于在十多天后到了棣州一个叫厌次的地方。
卢楞伽牵马到渡口,看着涛涛河水静流入海,两岸芦苇蔓延数里,心中顿时失落。本以为到了此地,过了黄河,就能将北疆的一切困扰羁绊抛之身后。可是快要离去时,心中突然不舍,仿佛自己的某件的东西留在那儿,可是一时又说不准是什么?怅怅然,卢楞伽在往后看了一眼,想起了很多。梓琳、朵颜、张甲库,那个被安禄山在外冻成冰雕的马御史,张龟龄,还有李白,所有其他枉死的人。当想起张甲库时,卢楞伽这才知道他把什么丢在范阳了。在范阳,他丢了对梦想最初的执着,丢了自己那种不畏生死的勇气。
捏了捏怀里那份早已写好的书信,卢楞伽这才目视前方,准备离去。河面上有几叶来回渡人的船只,可是只能过人,不能载马。只有等到那艘大点的船过来,方可过去。那艘船已经回渡,卢楞伽见船已经靠在岸上,这才牵马过去。
到了船上,卢楞伽将马牵在身侧,看着远处愈落的太阳。心想,一会到了河南道境内,终于能睡一个好觉。苍山好像也是知道卢楞伽的想法一样,不断蹭着卢楞伽的脸颊,卢楞伽笑着抚摸着它的鬃毛,这才让它安静下来。不远处,有两人拿着画像对着卢楞伽不断指指点点,像是在确认什么。
“钱头,你看牵马那人是不是跟二当家那日送来的画像一样?”那人说着,就把手中的画像递给那个叫钱头的人。钱流砂拿过那张画像,来回对照了几次,“不错,就是他。吴老四,没想到你这一只眼镜,认人还真准。”
“那钱头,要不要我让底下兄弟捉了他,然后送到二当家那去。这样,二十锭金子就轻松到手了。”那人说完,还嘿嘿的搓着手,像是按耐不住了。
“你个笨蛋,现在船上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抓?难道你还想将这一船人都给宰了吗?”说完,钱流砂就在吴老四的头上拍了一下。“等会再看,你要知道,这人身上可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我们拿了他,那东西不就是我们的了。二当家说是有二十锭金子,可是你真以为二当家的金子好拿吗?听说这人身上除了那件宝贝,还有不少金子呢!要不这样,一会捉了他,金子全部归你,那件宝贝给我留着当传家宝如何?”
“钱头,我连嫂子都没有,你那传家宝传给谁啊!真是!那就不多说了,拿下他以后,东西一人一半,如何?”那个叫吴老四的说道,说不定干完这番买卖,以后就不用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
“好!没问题!不过在船上有些不妥,你一会先让几个兄弟下去,到前面草丛中候着,等他到了后,我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那个叫钱头的立马答应到,随即让吴老四安排待会下船的兄弟。
过了约半个时辰,快下船时,卢楞伽刚准备下船,就被人给挡住了。“这位郎君,搭板不稳,先让人下船,后面你再牵着你的马下去。”卢楞伽见那人说的在理,也就候了一阵。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卢楞伽这才牵马下去,到了渡口,牵着苍山到了平地上后,这才骑马准备离开。
卢楞伽跟着一同下船的几人,刚走到路口,就听见一声怒吼。还没反应过来,苍山一跃而起,差点将卢楞伽给摔了下来。待苍山立定后,就见几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围着他,看样子像是渔民。有拿竹竿的,有的拿着铁钩,只有后面那个像是领头的,拿着一把斧头。旁边的路人见有人行凶,吓得早就跑开了,这些人也不去追赶,只是围着卢楞伽。
“兄弟,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说着,那些人就围着卢楞伽大笑不止,像是已经吃定他一样。
“朋友,你能说点新鲜的不,见过盗匪,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怎么,变文听多了。船家。”听那人说话口气,不就是刚才让自己最后一个下船的船家嘛!这人啊,怎么蒙上脸就成强盗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钱流砂大惊失色,想不到还是被认出来了。刚才卢楞伽最后一句船家,钱流砂就知道此人留不得了,若是被他人知晓,那在这块地方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怎么认的你这不要紧,主要是你的声音太过耳熟,跟公鸭嗓一样。算了,不跟你们多费口舌了,这些钱拿去喝酒吧!”说完,卢楞伽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朝对方扔去,见对方拿起,准备转身离开。可刚转身,见跟前那几人还对自己恶目相向,手里的武器也没有放下。“怎么?酒钱不够?”卢楞伽看向钱流砂。
钱流砂将钱袋在手中掂了掂,知道应该有好几贯,可这才多少?“兄弟,见你也是一个实诚人,我也不给你兜圈子了。留下你身上所有的东西,还有那匹马,哥哥就给你一条生路。如何?”钱流砂说道,说着还指向一边,貌似那就是卢楞伽的活路。
“我要是不呢?”卢楞伽勒紧缰绳,看着钱流砂。
“那可就别怪我了!上!”说着,钱流砂就给那几个兄弟摆了摆手,举着兵器就朝卢楞伽冲来。
卢楞伽见状,也是不慌,抽出刀就朝钱流砂冲去。拍了拍马肚,苍山立马向前冲去,旁边那几人举竹打开,被卢楞伽虚晃一刀隔开。往前冲了一步,卢楞伽一刀就往钱流砂头上砍去,被钱流砂蹲身躲过,卢楞伽的刀劈在另一人的脖颈,顿时血花喷射而出。卢楞伽这会已经跑出他们的包围圈,不过是朝着渡口的方向跑去,后面那些人紧跟不舍,卢楞伽紧了紧缰绳,放慢速度。见那几人距离自己只有几丈远,咬住长刀,抬手就举起手弩,朝身后连发两箭,两人应声倒下。那几人见卢楞伽有弩,吓得不也敢再追这么近,只是远远的跟着不让他跑开就行。卢楞伽见后面那些人跟不上了,勒马停下,随后转了方向,看着那几人。
对方来了应该有八个人,刚才砍死一个,射杀两个,现在还有五个人堵住路口。吴老四这时跑到钱流砂身边,“钱头,怎么办?没想到这还是个硬茬?”“还能怎么办?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只能是不死不休。刚才下来你们拿绳子了没有?”“拿了。”“拿了就好,一会他在冲过来,你们两个就拉开绳子,做一个绊马索。”
卢楞伽见有两人往后退去,剩下三人拿着竹竿挡在路中间。见此,卢楞伽咬了咬牙,就往前冲去,结果快到跟前时,那几人吓得拔腿就跑,卢楞伽赶紧追上去。追上后,砍杀一人,在射杀一人,快追上那个领头时,那人大喊一声:“起。”
卢楞伽听后,吓得赶紧勒住马,苍山受惊后,前蹄跃起,将卢楞伽摔下马来。多亏提前勒马,不然在奔跑途中被绊倒,那人马估计都得交待在这。卢楞伽刚爬起,就见那个领头的抬刀朝他刺来,旁边还有两人拿着铁钩,也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