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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甲库深夜刺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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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自李白辞行后,卢楞伽二人将剩下的酒喝完,这才下台。牵了各自马匹,卢楞伽邀张龟龄一起,巡游天下。不过这番提议被他拒绝了,卢楞伽有圣命在身,不得懈怠。自己只是出来游玩,增广阅历,说不定年后就回长安。卢楞伽没法,只得与龟龄告别,答应日后回到长安,一定请他到家中畅饮。言毕,二人拱手相送,分道扬镳。

    两日后,卢楞伽这才回到范阳,这次回到范阳后,感觉突然间生疏了许多。听李白对安禄山的评价后,卢楞伽对安禄山没有那种厌恶之心,只是觉得一切变得陌生开来,完全没有第一次相见的亲切感与熟悉感。算了,还是去密云吧!范阳这会估计已经没有安身之地。

    到了密云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找安禄山,直接去了朵颜的帐篷。看着牧民吆着羊群从身边经过,孩童围绕着自己嬉戏,这才让卢楞伽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过了前面那顶帐篷,应该就到了,心急之下,已经开始跑步过去。

    “朵颜!”刚揭开帘布,大声呼唤那人的名字,可是进去之后,空空如也。桌椅、胡床、梳妆台都在,只是少了她。再细看一下,床上的裘被还在,梳妆台那些胭脂盒子和铜镜都不在了,难道她离开了?想到这里,卢楞伽赶紧跑出帐篷,问旁人那个帐篷里的姑娘哪去了?或许是因为卢楞伽的脸色太过凶狠,吓得那个胖墩墩的牧民畏畏缩缩的。声音打颤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去问问安大人,她是被安大人的亲兵带走的,昨天才走。”

    听完,卢楞伽只得放下那人,呆立良久。最后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行尸走肉似的回到朵颜的帐篷,脱光衣服躺在朵颜的床上,感受那裘被上残留的体温。躺了约两个时辰,这才吃了一点东西,佩上刀,径直往安禄山的牙帐走去。

    门外的牙兵见卢楞伽过来,有一人进去通报,剩下的几人也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去。进得大帐,里面灯火通明,安禄山正和阿史那承庆围着桌案喝酒。见卢楞伽进来,安禄山赶紧招呼他入座。

    “安郡王,朵颜去哪儿了?听人说是你的牙兵带走的。”卢楞伽没有坐下,直接站在安禄山身边,质问于他。安禄山见他如此,并没有因为卢楞伽握紧刀柄而被吓到,反而直接拍了桌子。“卢御史,你知道上次以你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人现在在何处吗?那人被我卷在地毯里,让我的牙兵一个个骑马从上面踏过去,然后扔在深山里喂了狼。”

    卢楞伽听完,心中一阵胆颤,握住刀柄的手也不由得松开。认识安禄山这段时间,第一次见他的眼神如此冷冽,让人胆寒发竖。“不是这样的郡王,我回来没见朵颜了,听说你的人将她带走,还以为被带到…!”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承庆转头瞪了过来,吓得他赶紧闭嘴。

    安禄山知道卢楞伽下一句要说什么,知道他为之过急,赶紧起身手搭在卢楞伽的肩膀上。将卢楞伽压在座位上,“卢兄弟,你要问我朵颜在哪里?我只能跟你说,我把她送到了长安。”

    “长安?”卢楞伽吃了一惊,怎么也不会想到送到长安。

    “是的,长安。自从杨国忠当了丞相之后,不知为何?一直针对于我。今年二月,新任的京兆尹鲜于仲通请人为杨国忠刻颂,立于省门。许多节度使见鲜于仲通如此,也就每次去长安带着颂词去拜访杨国忠。你也知道,老哥哥是个胡人,对这种舞文弄墨根本就不会。之前那个长安嫡仙来了,请他入幕僚,没事就帮我写个颂词之类的,可是他人竟然还走了。”说完,安禄山止不住的拍着大腿,好像这事有多么痛心疾首一般。

    “那与送朵颜去长安有什么关系?”

    “卢兄弟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杨国忠当了丞相后的种种排场吧!队伍延绵数坊,各种仪仗那是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就说那些人是他一个人的俸禄能养的起的吗?别说宫中赏赐,那些赏赐能让他有这么大的排场?”安禄山见他准备插话,赶紧打断了他。“说实话吧!好多都是我等这些在外面的节度使郡守暗中送的。前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听说我这有一个突厥公主,相貌出众,歌舞更是一绝。前两天有个人从长安来,带了一封书信,说是要带走阿史那朵颜。打开一看,看上面有相府大印,不敢怠慢,只得让承庆带人就将他妹妹接来。后面的就不多加赘述了,那丫头走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说是不愿离开。可是我等也没有办法,为了不受杨国忠排挤,只得将她送走。”

    说完,卢楞伽双眼发呆,承庆只顾埋头喝酒。“卢兄弟,要不这样吧!你最近在那丫头的帐篷住着,剩下的以后再说。”安禄山刚说完,承庆喝了一碗酒,气的将酒碗直接砸在桌子上,扭头就走。卢楞伽被那破碎声惊起,见承庆走开,起身准备去拉住她,却被安禄山死死地按住。

    “卢兄弟,你就别管了,让他去吧!他估计心里也难受,让他去发泄一下,省得憋出病来,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见卢楞伽不再动弹,安禄山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卢兄弟,刚才老哥那般吓唬你,你别往心里去。有时咱俩在一起什么话都好说,可是在我部下面前,你要给老哥我留些脸面。要都是你这这样,那底下的兵我怎么带啊!你说是与不是。”

    自从与韦员外和李白见过后,听闻安禄山近几年的种种迹象,现在已经对安禄山的话已经不是那么相信。对之前是长安人的身份也不觉得是种荣耀,听他说完,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一句:“知道了。”

    完后,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安大哥,既然朵颜去了长安,我再去她的帐篷,多有不便,要不我还是住军营比较好一点。你能不能让你军中的幕僚和司马将此地的地图给我,最近没事,就把舆图完善一下。”

    “那好吧!你还是去尹子奇的营中吧!那些后生们还想继续跟你呢!”安禄山回答的很痛快,丝毫没有察觉卢楞伽的变化,随即安排人护送卢楞伽去军中。

    “那就多谢安郡王,要是没事,小弟就先回了。”安禄山听后,摆了摆手,表示同意了。卢楞伽见状,拱手一礼后,退出帐篷。出了牙帐,看见帐外已经有数十个骑士在外面候着,不时,见一人将苍山牵了过来,起身上马,就往范阳东侧的军营策马而去。

    卢楞伽走后没多久,曹将军拿着一本册子进了牙帐,见安禄山一人在内,走上前去。“郡王,这是这次上报给朝廷的军中将领任职名单,请郡王过目。”安禄山因为身体肥胖,不便起身,曹将军顺势走上台阶,拱手奉上。安禄山接过册子后,打开一看,松散的眼神猛然一亮,上下一排排往左看去。

    “曹参军,这次上报的人有多少蕃将?”由于好多胡人居住内地后,改了姓氏,只是看名字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禀郡王,这次上报朝廷任命的将领有三百余人,其中蕃将将近二百人左右。”

    “二百人?”安禄山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又恢复常态。“那就按上面所写的报给朝廷,毕竟以后我们要是南下的话,还得靠这些人给咱们看家呢!”说完,就将册子递给曹将军。

    “对了,尹子奇那边忙的怎样了,那个画师说的他记下没有?”

    “郡王,这个末将不是很了解,听说马上快好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和军中的幕僚们在推演,看那个计划的可行性,听说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曹将军将手中的册子抱在胸前,低身小声说道。

    “你们没事的时候,多和那个画师套套近乎。留守府的人说,这人在藏库待了半个多月,大唐各地虽说不是了然于胸,倒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见曹将军脸色不悦,知道他还心存芥蒂,“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以后若是真的南下,有你等的功勋去拿。”见安禄山这么说,曹将军转身就走出牙帐。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心暗想,这天终于快要晴朗了。

    日暮时分,卢楞伽几人这才到气喘吁吁的跑到军营外的一处高地上,提绺勒马。看里面的那些士卒们还在操练,不时听见一声悠扬的号角声,拍了拍马脖子,扬鞭催马冲下山坡。要是去的再晚点,估计就没饭吃了。

    几人到营外,辕门在执勤士卒们见几人过来,抬枪拦住几人。一人上前准备询问几人,没想到领头的那个骑士抬手就给了那人一记马鞭,随后从腰间卸下一块令牌,扔给那人。那人揉着吃痛的脸颊,斜视着骑士,低身下去捡令牌。见到令牌后,看见令牌上面那个黑漆漆的狼头,立马跑过来俯身双手奉上。骑士拿了牌子,那人赶紧给后面辕门内的人喊道:“开门,放行。”见后面几人抬鹿砦的速度有点慢,赶紧过去帮忙挪开。

    进了营寨,卢楞伽并没有跟那几个骑士同行,直接去了他之前住的帐篷。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总算能睡个好觉。放下东西,就去吃饭,那些个幕僚司马见卢楞伽回来,赶紧给他位置。他们几人的伙食有人专门负责,还有饮酒的特权,见卢楞伽回来,立马就有人搬酒。卢楞伽说是不喝,可是架不住那些人的热情,只得推杯换盏,豪饮一番。应该是旅途劳顿的原因,喝了不到一坛酒,卢楞伽就迷糊醉去,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那几人见他如此,摇了他几下,看没有反应,只得让人将他送回帐篷,然后几人继续开喝。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人看着卢楞伽远去的背影,眼神愈发阴狠,快手就将手中纷纷匕首甩在面前的案板上。“啪”的一声,一记鞭子拍打在那人的背上,“赶紧切肉,要是怠慢了那些军爷,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只见挨了鞭子的那人已经收起了那种狠色,点头冲拿鞭子的人示意马上去做。挪了一下脚步,听见一阵断续的叮铃啷当的声响,原来那人脚下被镣铐锁着。卢楞伽当然不认识这人,要是他看见,只认得这是那天用石头偷袭他的那个奴隶。要是梓琳看见,说不定会失声痛哭扑到那人的怀里,因为这是失踪许久的张甲库。

    卢楞伽被人背进来之后,见两人起身离开,过了一会才坐起身来,将刚喝的那些酒吐了个干净。回到帐篷内,喝了些热茶,这才褪去衣衫钻进被窝。现在,不论是在安禄山面前,还是在他的属下面前,都要时刻保证清醒。好久没有躺的这般舒服,伸了一个结实的懒腰后,熄灯呼呼睡去。

    过了丑时,整个军营里一片寂静,除了偶尔的刁斗声外,只剩下呼噜声和火堆里木柴的噼啪声。张甲库伸头往外看了一下,除了寨墙上那些值勤的士卒外,整个营地里没有一个巡逻的士兵,巡更的也不知道去哪儿睡觉了。张甲库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芯,在镣铐孔里来回摆动几下,那个镣铐就打开了。小心翼翼的将镣铐放在一旁的草堆上,看了几眼熟睡的其他人,蹑手蹑脚往外走去。到了一处炊具那儿,拿出前几日藏好的军服和刁斗,换了一身行头后,这才往主帐方向走去。

    穿过数是个帐篷,避开了两个巡更的,这才看见营中主帐。主帐很好认,帐篷顶端有一柄数尺长的矛枪,两旁各有六七个火盆。张甲库小步过去,门外两个执勤士卒已经不知道去哪儿猫觉,确定无人后,这才往主帐走去。

    张甲库来主帐不是为别的,只为了偷取安禄山谋反的证据,一想到那个胖子,恨不得立马举刀活劈了他。可是现在也不容他多想,到了帅案上,翻出那些文书,一一查看。过了一刻时间,什么都没有搜到,气的张甲库愤恨不已。在军营几天,亲耳听见了那些幕僚们说起出兵南下的计划,已经绘制好了路线图,怎么会找不到呢?

    这时,听见身后传来呼噜声,吓得赶紧蹲下。见里面没有动静,低身往屏风里面爬去,进去之后一人背向侧身睡在榻上,里面那盏灯太过昏暗,看不真切。往前爬了几步,榻上一旁挂着铠甲,另一边挂着一张羊皮纸,纸上有红色的箭头。想起那些幕僚所说,爬到那张羊皮纸下面。贴近一看,心中暗喜,终于找到了。

    这是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上面有大唐各道郡府的位置,看样子,那是南下直取洛阳。拿下洛阳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向西攻打关中,一路再下东南,直取江淮。张甲库看见这图,顿时心惊肉跳,不论安禄山成功与否,战乱始终都会波及恒州。

    见羊皮纸被麻绳穿在上面,抽出匕首割掉绳子,将它揣在胸中,这才退去。出了主帐后,张甲库用手沾了沾火堆旁的灰烬,给脸上抹了一点,然后大摇大摆的往那个画师的帐篷走去。

    火,滔天大火在长安东燃起,火光照亮了半个长安城。卢楞伽在城墙上一看,原来兴庆宫烧起来了,还没多想就见一股骑兵摇着火把往大明宫的方向冲去。各个城门已经被攻破,一个骑士高举旗帜往内冲去,士兵们高举着长刀跟着那骑士,从城外蜂拥而入,然后闯进各个坊内。城内这时已经哀嚎声起,哭声、叫骂声、马嘶声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卢楞伽耳膜。还没等他多想,各个坊内已经浓烟滚滚,不时,整个长安都被点亮。卢楞伽没有想到,长安被焚毁的时候,竟然如同它建起的一般雄伟壮观。谁能想到,看长安被毁的那一瞬间,身为长安人的他没有想到去守护救火,反而再慢慢看这座城市被毁。什么?救火?赶紧下去找水,可是找不到一处水井。突然,觉得胯下一阵涌流,不知道是因为急需用水还是被吓得?

    还没等卢楞伽脱下裤子,双手一扑腾,人就醒了。原来刚才是个梦,擦了擦脑门的虚汗,一股尿意袭来。起身披上被子,就往外走去,到一处空地上这才痛快的嘘嘘。提上裤子,紧了紧被子,这才往帐篷走去。刚揭开门帘,后背感觉吃了一记重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踹进里面。刚转身,就见一个昆仑奴骑在他的身上,还没高喊救命,就立马闭住嘴巴。因为来人已经用刀指着他的咽喉,随时都能刺下去。

    “你这狗官,助纣为虐,今天我就要替天下苍生宰了你。”

    “好汉饶命!”卢楞伽一听不是昆仑奴,赶紧喊道,要是迟一点,估计就会命丧当场。

    “饶命?你这种人还想求的别人原谅,给你一刀都觉得便宜你了。不说你为安禄山出谋划策,就是为了梓琳我也得杀了你。”说完,一手将卢楞伽脖子上的那枚狼牙吊坠拽了下来,然后举刀就刺。

    “梓琳是我未婚妻,怎么?你与她有仇,要迁怒与她夫君?”卢楞伽说完便起身准备反抗,这人怎么会与梓琳有仇,要是这般,就是拼死也得留下他。

    那人听卢楞伽这么说,一阵失神,稍没注意,被卢楞伽逃脱。卢楞伽见已经挣脱来,转身就拔出床边的横刀,抬手直指那人的面门。可是那人却并没有注意卢楞伽已经拔出的刀,只是看着手里的狼牙神游在外。卢楞伽将刀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见他对狼牙吊坠痴迷失神,再想他刚说起梓琳。心中觉得这不该有仇,那是什么?这是他突然想起梓琳让他修复的那幅画,心中大惊。

    “你是张甲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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