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敦煌 > 第37章 黄金台上遇李白

第37章 黄金台上遇李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凌晨,卢楞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点灯喝了一杯水后,准备继续睡下。可是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这时人已经清醒,或许是因为宿醉的原因,再无睡意。起身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点灯看着自己的那本小册子,翻阅一阵后,觉得浑身无力。随即起身,穿好衣服朝屋外走去。

    此时,屋外的月光很亮,亮的可以看见周边的一切。银色的月光落在青砖墙上,砖缝间的石灰像是镶嵌在上面一般,像是囚笼的铁条,又仿佛是加固用的。院子里有棵大榆树,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只能看见树杈那有一个硕大的鸟窝。在长安,这种鸟窝很少见的,除了燕子之外,剩下的估计都在树洞中安家吧!此时的夜空,感觉很符合魏武帝的意境,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真不错。

    转了一会,卢楞伽愈发清醒,回屋穿好衣服后,跑到屋外操练刀技。可惜过了没一会儿,月亮愈来愈暗,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漆漆的。回到屋内,见张龟龄嘴里嘟囔着要喝水,顺势将他扶起,将水递到他的嘴边。张龟龄昨晚估计也是喝多了,顾不得水冷,直接就大口往下灌,没两口,就被呛到了。

    咳嗽几声后,张龟龄这才算缓过劲来,“多谢卢大哥,有劳了。”卢楞伽听他这么说,只是“嗯”了一声回应了一下,然后坐到桌子那儿,挑了挑灯芯,好让房间更亮一点。“张兄弟,你觉得昨晚韦员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张龟龄愣了一下,昨晚韦员外说的那些话,这时他突然猛拍了一下脑门。顾不得穿好衣服,就先跑下床来,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脸。待自己清醒一点后,这才坐到卢楞伽旁边,“卢大哥,你觉得昨晚韦员外说的那些话不对吗?”

    卢楞伽一时语塞,想不到张龟龄反问了他一句,这不是又将马球打到自己这儿了。“不是说他的那些话对不对,只是觉得那些话说出来有点不合时宜,对了,就是不合时宜。”张龟龄听完,一声不吭,只是安静的看着卢楞伽,等待他的下文。

    估计是张龟龄的眼睛看的卢楞伽心里一阵发虚,这也倒不是因为胆怯,主要是那种眼神太过冷冽,如同刀锋。“张兄弟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要是安禄山真的谋反,估计还没有走出渔阳,估计就会被自己的大军生擒送往长安。更何况他现在深得陛下欢心,陛下也是对他委以重任,怎么可能去夺陛下的江山呢?”

    “卢大哥,你估计是被安禄山的表象所迷惑,要是安禄山此人真如你所言,那长安,乃至整个天下,就不会有这个谣言了。而且这个传闻也做的聪明,只是对外宣称谣言,而不是童谣。若是童谣的话,那就跟谶言没什么两样,那就是天意如此。若是这般,哪怕满朝文武一同为安禄山不平,也挡不住陛下的杀心。”张龟龄见卢楞伽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他不信自己所说,只得继续说道。“先前李林甫在相位的时候,哪个节度使和蕃将敢放肆,喊得嗷嗷叫,见了老哥奴也得噤若寒蝉。虽说这人太过刚愎自用,排斥贤才,但是对付那些骄兵悍将还是有一套的。可当李林甫死后,杨国忠陡居相位,现在的局势就有点紧张了。”

    见卢楞伽终于认真的再听,张龟龄这才仔细说道,“现在杨国忠当了丞相,急需要在各地节度使蕃将面前立威,以来彰显他丞相的权势。可是这人虽说在李林甫的位置上,可是终究没有李林甫的本事,靠裙带关系攀上的职位,你认为他能有多大的本事。那不成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卫青霍去病吗?若是这样,那他就不能压制各地的蕃将和节度使,到时候,朝廷中央的权威就荡然无存,甚至一个小兵就敢非议陛下。一个小兵都能如此,那你认为,一个手握重兵的蕃将会安宁得了吗?”

    卢楞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真如张龟龄所说,那现在的大唐只是精美的宫灯而已。外围的灯纸很是漂亮,灯火通明,可是需要人小心呵护。若是守灯人一个不慎,灯笼或是倾覆,或是不平,那里面的火将能焚毁一切。

    见说的差不多了,卢楞伽貌似已经听进去了,最后又晃了晃头,苦笑几声,看起来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张龟龄只得再下一剂猛药,要是再不行,那就只能看天意了。“卢大哥,你别不信,就现在朝堂局势而言,安禄山比反,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先不说我舅舅李必认识的那些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就说和我一同科举的落考的那些士子,每次讨论天下变数,都绕不来安禄山。能让安禄山起兵谋反的理由无非两个,一是太子继位后对他的态度,二是与杨国忠相权的矛盾激化程度。可就现在杨国忠当了丞相后的嚣张跋扈,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多些。”

    卢楞伽听完不再作声,沉思良久未动,尽管他更倾向安禄山,但是张龟龄所说并没有反驳的理由。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鸡鸣,天快亮了。“张兄弟,要不我们就出发吧!要是等韦员外醒来,估计还得多说些什么。这种话,我觉得还是少说为好,要是被别有用心的听到,传出去的话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这样不辞而别有点不太好吧!”张龟龄刚过完这句,好像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不过卢大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留下一封书信?”在看到卢楞伽点头后,张龟龄摇醒张旭,让他收拾行李。翻出纸笔后,思索片刻,没一会就写好了,折好压在灯台下。

    随后三人熄灯,各自拿好自己的东西,牵出自己的马匹,借着昏暗的光走出大门。出了大门,几人继续往北出发,过了约一刻时间,天才大亮。几人提绺在一处高地上,回身看了看背后的那座庄园,周围数十里只有散落的两三个村子,剩下的都是麦田。不知为何,现在那处宅子越看越像大狱,囚禁了财富,锁住了守财人。天地寥廓,那家宅院是如此的渺小,不知道能不能挡住蜂拥而来的流民。卢楞伽再转头看向张龟龄,看他面色有一丝凝重,“张兄弟,能不能告诉你最后写了什么留给韦员外?看你貌似有点担心。”

    张龟龄见他问起,如实说道:“昨晚韦员外说了那么多给你我听,无非就是想让你我把这话带回长安去。若是为了他那点家产,说实话,我还真不屑一顾。可是他最后说的那十六字,才真正点醒了我,说实话,我们读书人所追求和信奉的,不就是心怀众生吗?士人信善,仗剑为侠,天下在胸,心怀众生。这是我最后留给他的书信,想必他看到后,会明白我们已经听懂了他的话。”

    当卢楞伽听到这些,觉得一时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有怜悯,有激情,有一种无法诉说的情绪。最后索性也不想了,提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北奔驰而去。时不时的抽出长刀,迎风挥舞,还嚎叫两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胸中郁闷。张龟龄主仆二人,见他如此,也紧跟上来,往北而去。

    就这样跑了两三个时辰,过了正午时分,这才看到当地人所说的黄金台。这是一个长约六十余丈的高台,高约十余丈,顶端平坦。过了数百年,四面已经野棘丛生,细看一下,野棘上还挂着几个拳头大小的蜂窝。现在只有高台的几处基座下还能依稀看见几条青石,剩下的都是夯土,树根裸露在外。南面有一条青砖铺的阶梯,当年那些贤才应该就是从这拾阶而上,施展一身抱负。

    卢楞伽几人将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往上走去,阶梯不好走。因为时间久远的原因,好几处连在一起的台阶都会损毁,稍有不慎就会滑下去。上去都是这么艰难,再下去就可想而知,这要是掉下去,比在函谷关那次危险多了。几人走走停停,过了一刻时间,几人才上去。上去之后,发现上面还算平整,只是周边外露出几条青石。

    “这应该是那时宫殿下基座用的青石,据说那时只是盖了一座宫殿,并未筑台。”张龟龄指着那几根石头说道,想必应该是之前看过这方面的典籍。

    “听说这黄金台是为了招贤纳士用的,怎么会想起在上面盖上这么一个宫殿,那下面的人能看见上面的人吗?”卢楞伽漫不经心的说,下面的人看不到上面那些贤才的风采,怎么可能生有仰慕之心。

    “这谁也说不准,谁知道上面的宫殿是干什么的,有的住人,有的只是为了好看。说不定这些条石不是宫墙的基座,说不定还是大鼎的底座,若是真有贤才,就在里面燃起大火,说不定远在王城的君王都能看见。”张龟龄远看北方的桑干河和燕然山脉,说出自己的见解,好像真的曾经的君王能看见一般。

    “原来的君王能不能看见咱们不知道,不过现在看到这番美景,感觉有点饿了。”卢楞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张龟龄见他这般,还没等说话呢,自己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几人醒来一路北上,策马狂奔,只是简单的吃了点干粮。这会应该也饿了,随即开口大笑。“张旭,你去把咱们的干粮和酒囊拿上来,我与卢兄好好痛饮一番。”张旭转身准备下去,卢楞伽急忙叫住了他,“我那还有肉干,一并带上来吧!”

    待张旭下去,两人在上面也是无聊,时不时的在那些条石上走来走去。或者两人都拔出刀,用刀背敲击上面散落下来的果实种子,玩的不亦乐乎。过了一会,张龟龄无意间发现条石上面有字,随即蹲下来仔细查看。卢楞伽见他如此,也收刀入鞘,蹲下细看。两人不停的抓着手腕处的衣角擦拭,可是年代久远,无论二人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

    最后二人坐在地上,看着条石上的那些纹路出神。过了一阵,卢楞伽从怀中取出册子,将上面的都记录下来。完了之后,趴在石头上,记录着眼前的山脉。张龟龄见他如此,也不再打扰,走到高台边眺望远山,看样子是准备赋诗一首。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突然,从台下传来一阵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思路。

    张龟龄准备吟诗一首,突然被这么一句打断,跑步到阶梯处。他知道这不是张旭的声音,看是不是有其他人来。卢楞伽也朝那儿跑去,因为他听见这首诗是好友高适的《塞下曲》,不过听声音不像是他本人,说不定是哪位故交。

    两人齐刷刷朝台下看去,原来张旭下去后,取好东西见一个人不好上去,又怕放在地上被人偷走。只得先上去将一部分放在中间的平台上,随即又下去去拿剩下的东西,第二次下去的时候见一个人也把马拴在他们的旁边。问过之后,原来也是前来瞻仰黄金台遗迹的,然后让那人帮忙。那人也是爽然答应,这才一同上来。

    二人上来后,张旭放下东西后,站起身子用手扶着后腰,直呼喊累。待那人放下东西后,卢楞伽和张龟龄看见那人面目,震惊的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是李白,长安永远的嫡仙人。卢楞伽之前见过那人一次,只不过当时不认识,走后杜康才说起他的名字。尽管自己是个画师,可是当李白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此时的心情就跟第一次去龙堂见陛下一样,激动且胆颤。张龟龄呢,听闻过李白的盛名,可是一直无缘相见,即使在聚会上碰见,也是远远的在末座看了一眼。长安多少诗人,敢在李白面前谈诗,那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二位这是怎么了?”李白见他二人如此模样,小声问道,他还不知道卢楞伽二人已经认出了他。

    相比较张龟龄而言,卢楞伽的状态还能好点,大出一口气后,试探的问道:“阁下是否与高达夫交好?怎么上来会诵得他的《塞下曲》?”

    “这位兄弟也识得高适的《塞下曲》,莫非与他相识?”李白听得卢楞伽一口长安官话,想必他应该是是从长安来的,所以问他是否相识?

    “这不重要,我想问的是,阁下是不是人称‘嫡仙人’的李白?”卢楞伽问完之后,觉得有些唐突,继续开口说道:“之前曾在兴庆宫外偶遇阁下,只不过那时并不相识,后来也是听说那人是阁下,所以就多留意了几眼。”张龟龄听后,转头看了看卢楞伽,又看向李白,貌似等他肯定的答案。

    “在下李白,请问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李白刚说完,张龟龄见他真的是李白,赶紧说道:“在下张龟龄,见过李…拾…遗。”不知道张龟龄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见了李白话都说不清楚,都开始结巴了。“在下卢楞伽,家师吴道玄,常听老师和高达夫说你的诗文。今日有幸一睹诗仙风采,真是人如其诗,快哉乐哉!”

    “原来是吴大师弟子,失礼了!”李白见是故人弟子,也知道卢楞伽一些故事,尽管他心高气傲让一众权贵颜面扫地,可是对吴道玄确是好感倍增。见了人家的弟子,怎么说也要给几分薄面。

    卢楞伽见李白这般待人以礼,和张龟龄对视一眼后,赶紧请他入席。只见那边的条石上摆放了三个木盘,三个粗瓷小碗,还放了了两个五六斤重的酒囊。说是入席,却没有什么好菜,有张龟龄带的胡饼,卢楞伽带的肉干,还有一盘放了一些他们在路上采摘的坚果之类的。张旭这会已经在边上支起一个灶台,捡到一些枯枝后开始生火,说是用肉干煮锅肉汤,最后放点粗盐即可。

    待三人坐下后,卢楞伽看了看盘子里的“菜肴”,深有歉意的对李白说道:“今天有点仓促,还请李居士不要介意。”“卢兄弟言重了,这种条件下还能如此丰盛,应该是我李某有口福了。游历这么多年,在外面这顿饭还是好的,有时间只得啃啃馒头。”见李白没有嫌弃,张龟龄赶紧给李白杯中斟酒,随即三人会饮。

    卢楞伽二人这会算是已经饥肠辘辘,喝了两杯润润口,一人拿起一块胡饼,就着肉干就啃。待两块饼下肚后,张旭的肉汤已经煮好,给几人端了上来。肉干煮的汤看起来清淡一些,汤色略薄,上面零星的飘着一点油花。不过这会已经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有都不错了,一口入喉,回味略苦。二人已经也是饥渴难耐,顾不上这么多,一碗汤下肚后,这才与李白举杯畅饮。

    席间,几人谈论的都是黄金台的典故,时不时的还发出一番感慨。古人筑黄金台求贤纳士,现在却是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张龟龄他们应该早就在长安听说过李白的求官之路,可是因为太过恃才傲物,被人记恨,陛下唤他也不来,也就慢慢疏远了他。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