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酒豪言皆厥词

    卢楞伽进去的时候，两人一人捂着腰胯，一人捂着脸颊，卢楞伽都进去了，两人还在骂个不停，不过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骂了一会，估计他们自己都觉得无趣，索性也就握手言和。让人把外面烤好的羊肉端进来，再抱了好几坛酒，三人就围着羊肉开吃。

    卢楞伽刚才已经吃过一些羊肉，现在只是用刀将羊肉切好，放在跟前。时不时的端起桌上的酒，与他二人也没有搭话，自顾自的一饮而尽。正值秋末，在这草原上来这么一大碗烈酒，真是痛快。胸襟大开，背靠着帐内的圆柱，犹如魏晋名士一般放浪形骸。

    尹子奇见他一人自酌自饮，也不搭话，自己吃喝的差不多了，便频频与他二人碰酒。曹将军像是会意一般，也频繁举杯，直到几坛酒空空如也。卢楞伽正欲倒酒时，见没酒了，大喊一声：“没酒了，赶紧上酒。”

    尹子奇见差不多了，与曹将军对视一眼后，起身走出帐篷。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将手指伸进咽喉，把刚才喝的酒都哇哇的吐了出来。一时间，酒臭难闻，二人起身后，连出几口大气，抚了抚胸口，这才往帐篷走去。到了帐外，二人怀中已经抱了四坛酒，曹将军给一个士卒使了一个眼色后，这才进了帐篷。

    进去一看，卢楞伽还盯着空碗发呆，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要酒喝。二人坐下来，揭开封泥，就给卢楞伽倒了一碗。三人又喝了一坛后，尹子奇这才和卢楞伽搭话说笑，胡天海地的说了一通后，这才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卢兄弟，岁末安节度使要将河东三镇的赋税送往长安去，乱七八糟的有好几百车，不知道走哪条路比较方便？”尹子奇率先开口，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个问题，卢楞伽打了一个酒嗝，问道：“那你们之前走哪儿啊？”

    “之前能走哪儿？还不是出范阳往西而去，走军都陉，到怀来再往南到太原，然后过黄河去长安。”

    “这条路应该不难走，怎么？”卢楞伽问了一句。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好不好走，自己有没有去过，谁知道呢？

    “这条路是不难走，可是这次运输马车居多，有好几百辆。主要还是害怕路上突遇风雪，堵塞山路，这样一来，明年开春都到不了长安。赋税延迟，当今天子不会说什么，可就是怕安节度使责罚。”

    “那你们怎么不走水路，从范阳南下走大运河不就行了，到了齐鲁在去洛阳这不就行了。”

    “卢兄弟有所不知，每年冬天，运河上面的冰层足有一尺多厚，这是行不通的。你看我们走云州这条路如何？到了延州再往南，直下长安。”尹子奇小心的问了一句，当他说出自己的看法时，就离他想要的答案不远了。

    “走延州？那更不行。延州通往长安的那条路，山路崎岖不平，路旁沟壑万千，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行不通的。”卢楞伽拍了拍胸膛，好让气更顺一点，一碗酒下肚后，继续说道：“你们可以顺太行山东往南走不就行了。”

    “卢兄弟，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每年这时候，别地不说，就是潼津那块，人多的都能挤死人。”尹子奇笑着摆了摆手，给他倒了一碗酒后，继续看着卢楞伽的反应。

    “怎么可能会堵？你们有兵马护送，谁敢挡你们？”

    “卢兄，这话就不对了，无论怎么说，我们也不敢驱赶大唐的老百姓给我们让路。这事要是传到长安，就是那些御史们的奏章就够我们喝一壶的。”

    “没事，你们走小路不就行了，绕开关口，一路畅通无阻。”卢楞伽说完，尹子奇二人的眼睛都直了，曹将军很快恢复如初，“潼津津关险塞，函谷关山阻隔，怎么可能会有小路呢？卢兄弟这是喝多了，净说些笑话给我二人听。”尹子奇听完，哈哈大笑，“别喝了，卢兄弟是真的喝多了，喝多了。”

    卢楞伽听完，酒劲上来，从怀中掏出册子就往桌上一甩。“我看你俩才喝多了，真是的，你们看。”卢楞伽翻开册子，翻到他题诗的那页，然后用手指出标记的路线。“你们看，沿着弘农河往南，西面有一条古道，上去就过了函谷关。潼津县东塬南有一道深沟，也可以去长安，不过这条路沟深林密，确实是不好走。”见他俩看过，害怕桌上的油渍沾污册子，收起册子重新塞入怀中。

    尹子奇见他收起地图，也没多问，举起酒碗就一饮而尽。曹将军见他这般，也知道不好再问下去了，与卢楞伽碰了一杯后，说起战国的故事。“卢兄弟，我怎么都想不通，你说当年诸侯卑秦，怎么就让秦国一统天下了呢？”

    “这还不简单，秦军自从公孙鞅变法后，军队都是虎狼之师，攻打六国还不跟狼入羊群一样，妥妥的都是军功啊！”尹子奇插话道，时不时的还往卢楞伽的旁边挪了挪，“卢兄弟，你说是不是？”

    “对，也不算对，我觉得都是函谷关的功劳。他们想打我时，我守住函谷关，他们就打不进来。我想打他们，随时都能出关，想打谁就打谁，打不过我在退回来就是。就像范睢说的那样，‘得尺谓之秦得一尺，得丈谓之秦得一丈’，几百年下来，不把山东六国打下来才怪。”卢楞伽想起那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无不心向往之，唯独就是律法太过严峻了一些。说完，三人又是举杯同饮，羊肉都放凉了，尹子奇让人再烤一番后又送了进来。

    不知不觉间，又一坛酒见底了，只得再启一坛酒继续喝。酒这东西，若是不喝，前几口那就跟泔水一般，喝一杯都是带股忍劲。若是喝到微醺，那是越喝越香，只要头脑清醒，就能一直喝下去。第二坛快喝完的时候，尹子奇突然问了一句，“卢兄弟，你说若把现在的长安放回战国，你认为秦国还能一统天下吗？”

    “怎么不会，那时咸阳城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现在的长安里里外外有将近百万人。陛下随便颁道诏令，也能拉起一支数十万的大军。有这么多人，别说山东六国，就是冒顿单于见了估计也得跑得远远的。”长安的人口数量，卢楞伽是知道的，也是因为这样，这才给了他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卢兄既然这么厉害，那我想问问，如果你是秦王嬴政，那你最怕什么？”尹子奇这句话问的卢楞伽当场愣住，仿佛石化一般，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一起。思索片刻后，卢楞伽犹如泄了气一般，腰身松垮，盯着桌上的酒碗发呆。

    猛地，卢楞伽抽出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刀，将一块羊肉割下，放在口中。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手指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二人见状，赶紧拉过卢楞伽的手，准备包扎。卢楞伽手抽回来，躲开二人，将受伤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干净后，这才端起碗把酒喝完。“若我是嬴政，那我会惧怕何物？百万雄兵愿意为我开疆扩土，各国士子皆为我出谋划策，我会惧怕何物？放眼整个天下，除了我那为人不齿的母亲，我还会怕谁？”

    “卢兄弟错意了，我想问的是，若是嬴政有长安城在手，而没有出击六国的实力，那他会怕什么？”曹将军开口解释道。

    “既然这样，那嬴政估计会怕山东六国再出一个苏秦式的人物，佩戴六国相印，合纵攻秦。若有这般人物出仕，那嬴政估计也只能走祖上秦穆公的老路，称霸西戎，辟地千里。早知道函谷关对于关中，不仅仅是门户那么简单，同时也是一把锁。秦国强大时，函谷关就是门户，出门想打谁就打谁。外敌强大时，那就是一堵墙，挡住了敌人，也将自己死死地困在里面。可是几百万人终究是要吃饭的，自己不出来，迟早是要生乱的。若六国再出一个苏秦，只要禁止向秦国倒卖粮食，那秦国灭亡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卢兄真是高见，我等佩服佩服。”曹将军说话时，就已经举起酒杯，完后一饮而尽，他二人也纷纷举杯同饮。这时二次搬来的第二坛酒已经喝完了，曹将军和尹子奇都觉得喝的差不多了，准备不喝了。可是卢楞伽这会正喝的迷迷糊糊，连说倒酒倒酒，还没喝够呢？他二人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坐下开喝，见卢楞伽是真的醉了，可是思路清晰。二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后，曹将军开口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他二人最想要的。

    “卢兄弟，如果你是当年的太子丹，带领燕国占领三晋之地。秦国也南下攻下了楚国，你与嬴政二人平分天下，最后你俩干仗，你说谁会赢？”说完，二人都小心翼翼的趴在桌子上，等着卢楞伽的反应。卢楞伽也是，本来醉的都快倒下了，可是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又清醒了一阵。

    “我要是嬴政，不对，我是太子丹。我要是太子丹，我会将都城从蓟城搬到洛阳，陈兵在函谷关下，伺机而动。将秦军都集中在函谷关时，我再派兵南下荆襄，东取吴越，进而拿下整个楚国。届时，河北的精兵，江南的钱粮，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还怕区区一个嬴政和他那百万大军吗？”卢楞伽说完，又灌下一口酒，刚咽下去腹中就控制不住了，哇哇的吐在当场。转身之后，心满意足抱着酒坛呼呼睡去，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尹子奇二人听完后，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曹将军紧接着咳嗽了两声，这时从帐外进来一个士卒，手里拿着纸笔。“蒙察通齐，都记下了吗？”那人听后赶紧呈上刚才记下的话语，曹将军接过一看，还算满意。随后递给尹子奇，尹子奇看后，心中默念道：“大事可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