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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草原盛宴如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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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楞伽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秋末时节,天黑的早,问过时间,申时刚过。醒来后觉得浑身乏力,便继续赖在床上,抱着被子继续睡。羊皮制成的棉被就是舒服,软软的,很是惬意。

    睡的迷迷糊糊时,被人摇醒,见是曹将军。本还想多睡一会,见来人是他,穿好衣服就坐在床边。“卢御史,赶紧起身吧!节度使已经在牙帐等候多时了。”卢楞伽还不知道时辰,一问已经过了酉时,赶紧洗把脸就往帐外走去。

    到了牙帐外,看见两边已经支起数十个火盆,映的两边士卒的铠甲黄灿灿的,像是余晖下游曳水中的金鱼。两边的士卒应该是换过,现在都手执长枪,身穿鳞甲,头顶铁盔,盔缨迎风而动。士卒长枪斜搭,在通向牙帐的通道上貌似搭起一排排枪戟拱门,甚是威风。见此阵容,冠军侯的大军也当退避三舍,看来那句“一汉当五胡”真是名不虚传。

    曹参军见卢楞伽止步不前,以为他是心虚胆怯,“卢御史怎么不走了?没事,这是节度使的牙兵,只有迎接贵客才会请出来。”看着曹将军轻笑的样子,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知道他这是以为自己害怕了。随即整了整衣衫,大步向牙帐走去。

    那些士卒见卢楞伽大步而来,距离两步时,自觉收起枪戟。曹参军见卢楞伽有如此胆色,也是佩服,多少草原部落首领到此,要不双腿发软畏畏缩缩的走进去,要不就是还没进去就已经瘫坐在地上。卢楞伽进了牙帐,里面的那些将领都看了过来,手柱长剑立在身前,一片肃杀之气。安禄山稳稳的坐在王座上,静静地看卢楞伽如何应对。

    卢楞伽怎么说也是到过龙堂的,见过当今天子,他安禄山会比天子有威势吗?“监察御史卢楞伽见过东平郡王,”说完拱手一礼,礼毕现在帐中,环视众人。安禄山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将校先开口了,“你这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们东平郡王怎么不行跪拜礼,一个拱手是什么意思?”

    “身为大唐臣子,未犯十恶不赦之罪,不用跪拜。大唐男儿,双膝可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觐见陛下时,陛下都未让我行跪拜礼,难道你想让安郡王比陛下还霸道吗?”卢楞伽丝毫没有退让,李林甫都敢针锋相对,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将校。

    “那卢御史此番所谓何来?是替陛下巡查天下,还是家中拮据?出门讨饭吃?”帐内众人听此,哈哈大笑,有的已经笑出眼泪来,不停地拍打着剑柄。

    “敢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卢楞伽并没有急于反驳,因为那人褐眼卷发,一身胡人打扮,只是身着唐军铠甲而已。

    “怎么?想回到长安再找我麻烦吗?实话告诉你,爷爷不我怕。我,阿史那承庆,骑营鹰武军主将。”那胡人高声说道,阿史那?那可是突厥贵族,怪不得如此骄横。

    卢楞伽听闻那是阿史那家族,那曾经是突厥可汗的姓氏,可是现在的突厥在草原上还不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样。被回纥人赶出草原,跑到大唐来,也是大唐不记仇,将突厥安置在河东道各地。鹰武军?卢楞伽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仔细回想一番后恍然大悟。

    “阿史那,你可知罪?”卢楞伽突然大喊一声,吓得帐内众人脸色一变,手中长剑改拄为握,纷纷看向安禄山。不过,现在卢楞伽可没有心思去看安禄山,死死地盯着阿史那承庆。“我在前往恒州的路上,遇上几个士卒拦路抢劫,差点命丧当场。幸亏我的刀术还行,也有朋友送的手弩防身,这才脱离险境。最后审问那几人得知,是鹰武军士卒所为,为的是抢我钱财买马。杀人越货的勾当我见的多了,可是在恒州城外遭大唐边军刺杀,这真的是为了抢钱买马吗?或者说,还是你阿史那有什么勾当?怕我发现回去禀告天子,这才中途劫杀!”

    卢楞伽说完已经气喘吁吁,手握腰间的横刀,斜视着他。阿史那承庆这会已经说不出话来,两腿发颤,双手哆嗦。旁边众将领见此,也纷纷侧目看向卢楞伽,然后回头看向安禄山,貌似在等他的命令。

    “哈哈哈!阿史那家的小子,早都给你说过了,长安来人都非同凡响。怎么?还以为是之前那个李太白啊?不经你这般恫吓。赶紧,还不快给卢兄弟赔罪。”阿史那见安禄山已经发话,众人也都收起刚才脸色,纷纷向卢楞伽抱拳示好。“还请卢御史责罚,刚才是我过于孟浪,得罪了御史大人。”

    安禄山这会走下座位,到卢楞伽身边,双手抓住二人的手。“卢兄弟,别见怪,这群人平时吓唬那些草原首领惯了。平日里听我时常说起长安人物的钟灵疏秀,也想见识一番,前段时间刚好李太白来了,接过差点动刀了。今天你算厉害的,一张利嘴就把这群狼崽子给拿下,我喜欢。看见了吧!我卢兄弟怎么样?值不值得成为你们的好朋友?值不值得与你们共喝一碗马奶酒?”

    “值!值!值!”一旁的将校们纷纷举刀叫喝着,脸色如同安禄山座椅扶手上的那张笑脸。

    “卢兄弟,走,看老哥我为你准备的宴会怎么样?”说完,拉着卢楞伽的手就往外走,其他人纷纷跟上。往前走了七八十步,看见一大片空地上已经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不少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离得近了,听到那些胡人的歌声,跟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之前听胡人的歌声,多半是从西域来的商人唱的,多半唱的是《敕勒歌》。那歌声曲调悠长,黯然神伤,听闻无不涕然泪下。现在听得是如此激昂,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如同一匹野马在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奔跑。

    “卢兄弟,刚才让那些崽子在帐内多此一举,那也是我的主意。卢兄弟,你可别多想啊!主要让你在帐内多呆一会,就是为了这个。”安禄山说完就指向篝火那块,卢楞伽这才看见,火光背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火光下呲呲的冒着油光。走近一看,那是一匹马,不对,那不是马!马背没有峰?背上有峰,那是骆驼!骆驼卢楞伽在长安见过,可在这儿还是第一次见骆驼被架在火上烤。卢楞伽这时嘴巴张大的都能放下两枚鹅蛋,安禄山见他如此,嘿嘿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卢兄弟,发什么愣呢?走,入座吃肉。”

    卢楞伽被安禄山拉到和他一个座位上,看着眼前一块巨大的后腿发呆,没有筷子,桌案是只是放了两把小刀。安禄山见卢楞伽没有动手,赶紧手把手的教,“卢兄弟,别客气,这肉应该这样吃,你看。”安禄山提刀剁下一块肉,直接用刀送进嘴里,然后大口咀嚼。

    卢楞伽有样学样,割下一块肉,用刀切成小块,放进嘴里。别说,这骆驼肉这般烤制还真有一番风味,就是西域那些香料的味道重了,不过还行。辛辣可口,甚是美味。两三块肉下肚后,卢楞伽就不在再吃了,因为已经饱了,再是越到里面,感觉里面的肉没熟,怎么都咬不动。

    旁边座位上的那些将校见卢楞伽不再吃肉,纷纷上来敬酒,卢楞伽来者不拒,每次都是一饮而尽。那些将校见他如此豪爽,也是佩服,来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卢楞伽说缓缓再喝才停。卢楞伽坐下后,安禄山见他眼神恍惚,“卢兄弟,要不吃点?你不知道,这骆驼肉带着血丝吃起来才香。”说完,将削好的一片肉递到卢楞伽手中,肉一入嘴,卢楞伽赶紧起身跑到没人处“哇哇”吐了出来。

    再回到座位上时,那个跳舞的姑娘已经都在那个将校的怀中,香肩半掩,甚是诱人。安禄山抱着怀中的两个姑娘,那两个姑娘一人给他喂肉吃,一人给他啜酒喝。闲暇时,两只手不停拍打着他那圆鼓鼓的肚皮,看的卢楞伽一阵脸红心乱。

    见其余几人都在与怀中的姑娘逗笑不停,有些已经不安分的将手伸向姑娘的束胸中,不得安宁。卢楞伽见此,看着眼前的篝火一阵发呆,一人自酌自饮。安禄山看出卢楞伽的窘态,放开其中一个姑娘,“卢兄弟,你别急,给你的好菜还在后面呢。”

    不时,一个身着雪白狐裘的少女缓步走入场中,细长的大腿在火光下犹如月下白练,随着乐声开始起舞。场内众人一时都放下怀中的姑娘,看着场内那个姑娘一阵出神,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好几碗。那姑娘的舞姿既有西域风情,又有汉家曼妙,婀娜之姿,世间罕见。

    “卢兄弟,你看这个姑娘怎么样?一会我就将她送去你的帐篷。”安禄山嘿嘿的笑道,眼神和语气都是男人秒懂的神情,意味深长且心领神会。

    “安大哥,这恐怕不妥吧!我是有婚约的!”卢楞伽急忙摆手,示意此事不妥。

    “卢兄弟,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阿史那那家伙给你赔罪的。这是他的妹妹阿史那朵颜,正宗的突厥公主,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正说话间,有一人跑到安禄山跟前低声耳语一番,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气的直拍桌子。众人见此,无不骇然失色,纷纷看向安禄山。“二郎那小子,还真是大胆,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去,把那小子跟几个恶仆都带进来。”

    不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揪着一个少年来到安禄山跟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布袋,布袋下鲜血沁红。“安伯父,二郎今天在范阳不小心冲撞了贵客,回到府中,被父亲知道,特地教训了他一番。杀了那几个恶奴之后,唯恐贵客还不解气,特地命我带二郎前来赔罪。”说完,将史朝清押在身旁,将手中的布袋扔到地上,里面的人头滚落而出,吓得那些姑娘们一阵尖叫。

    卢楞伽这才看清,旁边跪着的是今天准备抢他刀的那个少年,怪不得会在范阳如此猖狂。安禄山见卢楞伽盯着史朝清未动分毫,史朝清吓得更是不敢抬头,“卢兄弟,这是我兄弟史思明家的两个儿子,史朝义和史朝清。二郎那小子年龄还小,平时也是缺乏管教,今日没想到栽你手里了,也让着小子长长记性。要不,随便抽两鞭子算了。”

    史思明得名字卢楞伽是听过的,据说跟安禄山一样,也是白手起家才做到今天这个地位。见安禄山都这么说了,自己想想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今天自己也没吃多大的亏。卢楞伽起身后,端起一碗酒,晃晃悠悠的走到史朝清身旁。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扔掉碗,拔出刀做出一个劈砍手势。众人见此,都纷纷起身准备制止他,姑娘们吓得转过头去,可是过了许久都没听见那声惨呼。仔细一看,卢楞伽刀背落在史朝清的脖子上,史朝清这会已经吓出尿了。“你我之间,此事已了,再无恩怨。”

    然后回到座位上,安禄山见卢楞伽坐在自己身旁,对着史朝义喊道:“朝义,还不过来给卢兄弟倒酒。”史朝义踢了兄弟一脚,然后拿了一坛酒过来,要跟卢楞伽对饮。还没等卢楞伽答应,自己先一干为敬,卢楞伽见推辞不得,只得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坛酒,仰头就干。喝了不足两斤,剩下的都顺着脖子流完了。

    众人见卢楞伽喝酒这般豪迈,也都提着酒坛就来,卢楞伽只得与人一一对饮。这时,围着篝火跳舞的已经不是姑娘,而是带着奇特面具的人。曲声不再激昂,反而如鬼哭狼嚎一般,让人毛骨悚然。那面具上纹绘的是草原上的神,跟傩戏一般,脚下人头打滚。

    卢楞伽最后在醉倒时,才看见脚下的人头慢慢恍惚,最后融汇黑暗。黑夜里,有比月色更温柔的梦境正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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