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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范阳城内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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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卢楞伽一大早就准备进城,未到卯时,城外就有三列数十丈长的入城队伍。卢楞伽排在末尾,心想,这得多久方能进城?可是队伍进城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就快到他了。这时,他才看见,每人进去时,都会自觉的往城门吏员一旁的木盒里放些银钱。有的则是放货物,一旁的木桌上已经堆了几十匹绢帛。

    快到卢楞伽时,一个巡逻的队正见卢楞伽一身官衣,走了过来。“敢问这位郎君可是从长安来?”那个队正比卢楞伽大不了多少,三十多岁,手握骨朵当手杖用。那人应该不瘸,卢楞伽心想,因为那里骨朵每一次落下时都掷地有声。

    “在下长安卢楞伽,不知这位府军怎么称呼?怎会知道在下来自长安?”卢楞伽心中正纳闷呢?自己脸上也没写长安啊!他怎么会知道?

    “这位郎君客气了,这身绯色官衣只有京畿道和都畿道的官员才有,别的都是浅青色。当然,这也与品阶有关,不过郎君的年龄能佩鱼袋的,应该没有几个。”那个队正笑着说道,语气中有羡慕,也有敬佩。“安节度使有令,长安来的商旅和士子,进城可不用排队,直接让门吏查看名帖然后入城。”说完,让一士卒带卢楞伽到城门吏那儿,看了名帖,就牵马入城。

    到了城内,才发现这座城池真的不简单,街道熙攘程度跟长安洛阳差不多。街上卖吃食的已经早早起来吆喝,土炉上蒸笼的热气弥久不散,方桌上的食客手里抓着一块羊肉正在大快朵颐的啃着。也是临近草原,街上的胡人也不少,打扮各异,有的长发扎的辫子,有的剃光了脑顶的头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能看见各种秽物的痂块,身上跟上臭烘烘的。卢楞伽每次见胡人走来,都不自觉的捂住口鼻,那些胡人纷纷侧目而视。街上有卖马匹的,鸡鸭也不少,可是嘈杂声都盖不住街旁的叫卖声。总的来说,范阳虽然看似繁华,却无长安贵气,洛阳富裕。

    到了街角,觉得那身绯色官衣碍眼,有点鹤立鸡群的错觉。找了一家铺子,进去套了一件翻领胡袍出来,除了头上的幞巾,剩下的跟胡人没什么两样。出来看见有家卖胡饼羊汤的,随即进去坐下,点了份手抓羊肉和两张胡饼。店家见来人非富即贵,额外的再送了一碗羊汤。不像胡人那般吃相,卢楞伽将饼泡在羊汤中,就着羊肉就开咥。一口热腾腾的羊汤下肚,顿觉浑身舒坦,近日来的疲惫荡然无存。

    这时,从外面进来几人,几位奴仆打扮的少年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那少年衣着虽然看似一般的纨绔子弟,可是右脸那道明显的伤疤,倒是有些许少见的阴狠之色。一个奴仆扶着少年后背,让他前面就坐,不小心碰到了后背。那少年嘴角一阵咧咧,像是吃疼了,侧身抬脚就将那个奴仆踹倒。

    “斥鲁,你这狗东西,不知道少爷刚被大少爷在背上抽了一鞭子,怎么没有这点眼力劲。”一旁的奴仆起声就骂道,剩下的几人也纷纷指责。那骂人的奴仆回头见少年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赶紧闭嘴,抬手就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少爷就饶了小的这次吧!”见那奴仆抽也是真狠,那少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坐在一个空桌上,剩下的几人赶紧围上来,招呼小二点菜。

    那个少年坐下后,气呼呼的坐下,扫了一圈准备找人出气。刚才吃饭冲大娘顶了几句嘴,被大哥一鞭子抽的跑出了门,而父亲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环视一周,没有落单的,准备喝汤。突然,眼睛被一身胡袍的卢楞伽所吸引,说是卢楞伽还不如说是卢楞伽腰间的那把刀。那刀一看就不是凡品,先不说那刀身,就是刀柄和刀鞘一看就价值不菲。尽管卢楞伽在刀柄缠了红绳,可是那少年一看就知道那刀柄是绿玉制成的。再看刀鞘上的纹饰,祥云衬牡丹,锦鲤游其中,那是少府监出的。

    那少年想到这种样式的刀,自己曾经见过一把,那是东平郡王安禄山的公子安庆绪偷拿父亲的刀让他们几个把玩呢。听说那是当今天子赐给他父亲的,为此安禄山在府中高兴的可没少跳胡旋舞。

    少年是平卢军兵马使史思明的小儿子史朝清,刚被兄长责罚,父亲却视而不见,任他逃出家门。见卢楞伽一身胡袍还佩戴这么一把好刀,若是将这把刀送给父亲,那父亲一定对我委以重任。想到这儿,史朝清心中起了歹念,见卢楞伽一个人,遂给身旁的奴仆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奴仆立马会意,冲刚才被踹倒的斥鲁点了点头,斥鲁紧跟过来,朝着卢楞伽走去。

    卢楞伽正吃着羊肉就饼,蘸着桌上的一小碟墨绿色的糊状物,店家说这是草原上胡人吃羊肉的绝配。卢楞伽试了试,真是辛辣刺激,羊肉再无肥腻感,再配上盐巴,真是绝了。见两人坐在一旁,也没有注意那两人,自顾自的将剩下的半张饼就着羊肉吃完,然后捧起陶碗,将一碗羊汤一饮而尽。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肚皮准备结账。起身准备提刀就往外走,刚转身,就被人抓住刀鞘。

    “我说兄台,你是不是把刀拿错了?”那人说完就将刀鞘往回拉,不过卢楞伽可不惯他这个毛病,右手直接就给了那人一巴掌。在长安这种地痞流氓多了,之前碰见或许还能唯唯诺诺的避让,现在经历几回生死,很多事都觉得随心所欲就好。那人挨了一巴掌,旁边斥鲁揪着卢楞伽的衣领就往外走,“你这小子,偷人东西还打人,走,我们到官府说理去。”

    其实,那个名叫斥鲁的,也就将卢楞伽拉到外面。等过了这条街,几人再将他扔到一个巷子,那把刀直接抢了就是。在范阳,除了安节度使的东西不能碰,剩下的有哪件能逃的了卢少爷的眼睛。到了外面,斥鲁在前面一手攥着刀鞘,一手揪着卢楞伽的衣领往前走。另一个同伴在身后跟着,推着卢楞伽往前走,史朝清几人就跟在身后。

    卢楞伽到了大街上,见行人不多,前后两人没有防备,朝着斥鲁的膝盖后面就踢了下去。斥鲁没有防备,再次被人踢的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趴下了。后面那人见卢楞伽挣脱斥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卢楞伽一个横扫,刀鞘直接拍在脸上。那人吃疼,双手捂住脸不停的蹦跳,嘴里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史朝清见两人如此反应,骂了一声“废物”,就赶紧跑上前,几人顺势围住了卢楞伽。见几人都手持短刀而来,知道不能大意,见一个行人急忙奔走,找了一个空挡,跳出包围圈。往前跑了几步,再回身看向那几人。行人认出了追人的是史家的二公子,也是纷纷不敢言语,唯恐避让不及,赶紧跑得远远的。

    “几位,卢某初来贵地,与你等也无恩怨,何必动刀动枪呢?要是没钱喝酒,我这还有几贯铜钱,拿去喝酒吧!”卢楞伽从怀中掏出了两贯铜钱,在手里掂了掂,扔给他们。见对方人多势众,只能先服软,剩下的以后再说。

    那几人见卢楞伽扔来的铜钱,都不敢去捡,纷纷回头看向史朝清。史朝清这时已经满脸通红,呼吸愈来急促,狠狠地跺了跺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小子竟然把我当成叫花子。快去,你们给我快杀了他,出了事我担着。”史朝清将那几人都推了过去,让去杀了卢楞伽,真是拿我史朝清当要饭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卢楞伽见几人过来,也不敢再马虎,抽出横刀。右手举刀作劈砍势,左手反握成防守,不时的看向那几人,以防被偷袭。心中暗骂,这里的人真不地道,说干就干,连给人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小子,你最好别反抗,我家少爷不图你的钱财,他看上的是你手中那把刀。把刀放在地上,我们哥几个放你离开,我们说话算话。”斥鲁说完,就朝史朝清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剩下的几人也纷纷应和,貌似他们也不想打架,可是主子发话了他们也没办法。

    “对不住各位的好意,这把刀还真的不能给你们,要不然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的。”你们也是活腻了,当今天子赐下的东西都敢抢,估计全族都得遭殃。可惜,他们并没有听懂卢楞伽的意思。

    “看来抢与不抢,都是杀身之祸,那就得罪了。哥几个,少爷看着我们呢!上!”说完,几人手持短刀齐刷刷的朝卢楞伽刺来,每一刀,都直击要害。卢楞伽只能左砍右劈,丝毫不见章法,目的只是让那几人不得靠近。可是他心存善念,那几人却不这么想,见他这般躲闪,还以为是胆怯。

    “呲!”卢楞伽倒吸一口冷气,转身看见一人已经从背后闪过。中刀了,卢楞伽心想,应该是左臂和背上。看来必须动真格的,卢楞伽眼光陡然冷冽,看中一人,然后猛然出手。那几人都以为他冲那个同伴去的,都来阻拦。卢楞伽转身抬手,逼退众人后,刀手直冲旁人的太阳穴。

    得手后。那人应声倒地不起,几人赶紧过来搀扶。卢楞伽趁着空挡,跑出几人的包围圈,往前饶了十步远才停下,转身看向几人。史朝清见一人倒地,过来拉开几人,踢了踢地上那人的手臂,看是否还活着?踢了几脚,那人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这才艰难的开始大口喘气。几人见同伴没事,纷纷起身恶狠狠的盯着卢楞伽,这次没有史朝清发话,几人都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

    卢楞伽见这次躲是没有用的,抬刀放在嘴边,用牙咬着刀身。快速从腰后卸下手弩,抽出两支弩箭,一支已经搭弓,对着冲到最前的那人就射了一箭。那几人见卢楞伽举起手弩时,已经避让不及,前面那人大腿中箭。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后面几人已经停不下来,纷纷栽倒。卢楞伽已经放好第二支剑,射中一人手臂,就是那人让卢楞伽左臂中刀。射完第二支箭,卢楞伽又放了一支箭在手弩上,对准史朝清。从口中拿下刀,对着地上的几人,那几人吓得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史朝清呢?现在冷汗直流,双腿止不住的打哆嗦。要是搁在常人,就是拿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都不害怕,因为那些多半都是吓唬他的。谁不知道,在范阳平卢这块地界,除了节度使安禄山,史思明是谁的面子都不用给。可陌生人就不同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说杀就杀,自己可不想受这种窝囊。“这位大哥,我父亲可是平卢军兵马使,范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这事我们就此揭过可好?”

    卢楞伽听完,没有放下手弩,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史朝清。这种人嘴里还能有实话?这时给你跪地求饶,一会得势说不定片刻间就生吞活剥了自己。卢楞伽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感觉再看一个傻瓜一般,持手弩的那只手不停的上下摆动。史朝清这时已经吓尿了,他知道这是对方要让自己跪下或者跟那些下人一样趴在地上,嘴里哆嗦着说不清话。正准备跪下时,听到一声“慢!刀下留人。”

    史朝清转身见有人骑马过来,那人身穿细鳞甲,带着数十个士卒朝这边跑开。史朝清一看是自己人,顿时瘫坐在地上,得意忘形。曹将军刚从南门过来,自从前几日安节度使来信,交待马上要有长安贵客到范阳,让他这几日留心进城的士子,特别是南门。安节度使告诉他,这人从长安来,对他大有用处,让曹将军好生伺候。若是遇见那位见卢楞伽的士子,不用带去驿馆,直接带到都护府的牙帐。

    史朝清见来人是曹将军,赶紧叫住,“曹参军,赶紧过来拿下此人。这人在大街上调戏少女,我家奴仆见不惯这种人,就上去准备制止他。怎料他二话不说,拔刀就砍我们,我们被迫还击。见我们人多,自知不敌,就拿出弓弩来射。快让人拿下他!拿下他!”曹将军不是那人的官职,而且他的大名就叫曹将军,他本人在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麾下任职参军,所以熟人基本上都叫他的官职。曹将军呢?也知道定是这史家二公子在此祸害百姓,那士子定是义愤填膺才得罪了他。看来史家那小子这次是碰上硬茬了,自己再来晚点,估计就横尸街头。

    尽管曹将军知道史朝清在颠倒是非,可是史思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唉!刚准备起手示意身后的士卒拿下卢楞伽,就猛然见卢楞伽胡袍下的那身绯衣,提缰前行到卢楞伽身旁。曹将军刚是从南门过来的,这几天一直派人在等候着节度使所说的贵客。这不,刚才城门吏那儿见那个名字已经入城,这才急忙赶过来,碰见史朝清也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巧了。

    扯开卢楞伽的衣领,里面赫然是件绯色官衣,“请问阁下是不是长安来的卢御史?”曹将军问了一句,卢楞伽这时已经把手弩对准了他,听到那人这么问。卢楞伽点头应是,随即将刀插在地上,取下弩箭,收起手弩。

    “既然是卢御史,还请恕罪,安节度使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曹将军向后摆手,示意士卒们放下兵器,然后翻身下马。拱了拱手,“既然卢御史来了,那这就随我去牙帐见安节度使吧!节度使早有交待,要是你来了,一定要亲自带你去见他,可千万不能住驿馆。”随后,唤了一个骑士过来,让他快马先去禀报。

    “卢御史,请上马,我们这就出发天黑前应该能到。”曹将军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递到卢楞伽手中,“这位参军,不用了,我自己有马,在前面那店家门外栓着。”卢楞伽收刀入鞘,对曹将军拱手说道,说完就去牵自己的马。

    见卢楞伽已经走远,曹将军起身上马,到了史朝清跟前。“史二郎,这人是安节度使的贵客,今天这事就此揭过,你看可好?若是你还要不死不休,估计你父亲都救不了你。听见了吗?”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史朝清的胯下,轻蔑的笑了笑,拍马向卢楞伽的方向奔去。史朝清愤恨交加,狠狠地拍打地面,起身走到那几个奴仆跟前。“今日这事若是有其他人知道,哼!”说完,甩了一下袖子就往外走去。

    卢楞伽跟着曹将军这时正往东走,眼看着快出城了,“这位参军,节度使的府衙不在城内吗?我们这会怎么往城外走?”“卢御史有所不知,燕赵现在胡汉混居,而且多半要与草原上的那些部落打交道。节度使也是粟特人,所以就把府衙设在密云郡北的草原上,统称牙帐。”

    卢楞伽恍然大悟,“那看来这位安节度使还真是细心,怪不得会如此讨陛下欢心。”说完,已经出城,曹将军马鞭指向东北。“快马加鞭,我们天黑前应该就到,估计会设篝火烤全羊来款待你,还有喝不完的马奶酒。”笑了几声之后,二人策马朝密云奔去,后面的数十骑立即跟上,那今晚的晚宴该是多么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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