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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谢家庭兰有小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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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楞伽被下人带到客房,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西沉。起身后,看见已经有下人准备洗澡水,然后好好的泡了个澡,顿时觉得浑身舒坦。完了之后,穿上一身绯色常服,那是在东宫时朱泚给的,为的就是一同出巡和操练。

    现在卢楞伽头戴幞头,身穿绯色官衣,腰别横刀,儒雅且刚烈。闲着没事,抽出刀,对着院里的一棵胳膊粗细的榆树练刀势。当然是不能劈人家屋里的树,卢楞伽用刀背拍打树干上不停忙碌的蚂蚁,说是练刀势,还不如说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天快黑的时候,那个管家李二来了,说是老爷有请,收刀入鞘跟着管家走去。

    没有去往厅堂,卢楞伽心中暗想,但是也没多问,只是跟着李二。李二在前带路,却没有领先一步,只是随卢楞伽并步而行。快到转角了,才快步到前,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二也是一个人精,从老爷见到卢楞伽的情景看,这小子也是类似姑爷的角色,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在池塘中的一座亭子,李员外已经在那等候。除了李员外,再没见其他人,姨娘应该在厨房,那就是其他人还没来。李员外见卢楞伽这时过来穿了一身官衣,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人还没来,就赶紧起身相迎。“贤侄,这会怎么这身装扮?要是中午咱们见过,还以为是哪家的官老爷来了。”

    “世伯,那就见外了,不论丙球身居何职,见了世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卢楞伽不敢托大,见了李溟云还是要行跪拜礼,还没跪下,就被李溟云托住。“贤侄,你就别折煞世伯了,坐下说。”

    亭子的石桌上这会只摆放了几盘时蔬小菜,另外放了一壶酒,坐下后有一股奶味直冲鼻腔,可就是找不到地方。待卢楞伽坐下后,李溟云把亭内的几个丫鬟都打发走,只留下了李二在一旁伺候。给卢楞伽倒了一杯酒后,说起他与父相识的经过。

    那是开元年间,李溟云当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人称李二郎。因为家中在长安一直做粮食生意,李二郎七岁来长安就没回去过,所以那年新婚不久,就回了一趟蜀中老家。回去还算一路平安,结果过了两月返回长安时,就在途中遇上了盗匪。

    李二郎夫妻二人本来随大队商旅一同返回长安,做生意嘛!时间很重要。所以当时商旅赶时间,脚程很快,李二郎本人没问题,跟上那些商贩应该不是难事。可是路上夫妻二人觉得行程太快,没有心情去欣赏那蜀道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风景。那时,李太白刚入长安还没有什么名气,拿这篇《蜀道难》去拜访贺知章,因为贺知章的一句“嫡仙人”才誉满长安。李二郎这次回蜀中,一个原因是回家省亲,另一个就是带着自己的妻子去看看那神话般的蜀道。

    过了剑阁,李二郎带着妻子朝骆谷道出发,其他人从子午道回长安。两人带了干粮和帐篷之类的必需品出发了,从蜀中北上的人通常只有三条路可选。回长安就走子午道,有褒斜道的多半到陈仓出西域,骆谷道则直通盩厔。这条路因为少有关卡,所以有些货多利薄的生意人也会走这条路。那二人在这条路走了两天,路况好点还能骑马,路况差点只能牵马而行,有时遇上栈道,小娘子腿都软了,还是李二郎背着她算过去。

    在山中走了几天,终于快出南山时,碰到了劫匪。那些劫匪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山民假扮的,手中拿的家伙最好的也不过是几把抽柴刀和劈柴的斧头,剩下的拿的都是农具。李二郎见对方人多,妻子在身后,不好硬抗,只得将身上那些财货都扔给劫匪。劫匪以为今天不会有收获,也就没有将他二人放在心上,突然看到银钱来的这么容易,也是恶向胆边生。

    见那小娘子长的漂亮,便把那娘子往树林里拉,李二郎当然不肯。抽刀就和那几个劫匪打了起来,虽然他的刀不错,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对方挡住一刀后,剩下的劫匪见李二郎抽刀不出,丢下兵刃上去就把他抱住,心想终究还是一个绣花枕头。不时,李二郎就被人五花大绑的拴在路旁的大树上,突然听到有人来了,拉着小娘子就往山林跑。来人是卢羡鹏,为了省一点关卡的税钱才走的骆谷道,过了砖角,看见李二郎被绑在树上。赶紧跑上前解开绳子,李二郎被解开,“扑通”一声就给卢羡鹏跪下了,说是要求帮忙救妻子,人刚走没一会。卢羡鹏听后,救人为先,直冲身后得妻子喊了一声就让李二郎指路,两人直接也冲进了山林中。

    也是在这山林中,劫匪们跑的并不快,而且还带了一个人。李刘氏当时也是呼喊不停,寻人自救,还不停的拉住林中树木不走,这才争取了点时间。要不然在平地上,口中塞条布,往肩膀上一扛就跑了。那些劫匪见人追来,人还不少,害怕的扔下李刘氏就跑了。人找到了,两人也就再没有追上去,然后就一起出林,结伴同行。

    后面的事卢楞伽也就有印象了,不过李溟云和卢母所说的版本不一样,应该还有其他秘闻。不过卢楞伽也顾不得多想,从他记事起,就知道两家人的关系很好。他家是凤栖原那排宅子唯一有马车的亲戚的,每次李溟云来,他那些小伙伴都会去叫他回去,因为事后卢楞伽会分给李溟云带的零食,像是果干之类的。

    “自从那年在长安得罪一个高官后,全部家产充公,自己还被流放到这鬼地方。但是世伯世代经商,不论到哪里都是生意人,在这地方呆了几年后,赶上大赦,这才脱了罪身,但不得返回长安。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后,开始做点小生意,没几年生意就有起色,你看到现在,世伯又赶上二十年前的身家。日子好了,我还派人去长安找过你父亲,不过人去的时候,那间宅子已经换了陌生人。那人问过街坊,说是你父亲病死,你家人不知所踪,回来给我说后。我和你姨娘大哭一场,在一间房子给你父亲设了灵位,每日祭拜。后来一想,你们母子是不是回蜀中了,又让人在成都寻了一遍,苦寻无果后方才作罢。可是上天有眼,竟让你我叔侄二人还有再见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贤侄,干!”说了这么多,看李员外是真的渴了,喝完马上就接着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卢楞伽听了这么多,想起了很多往事,听他说给父亲设了灵位,起身就要去祭拜。不过被李员外拦下了,“楞伽,今日就算了,明天再去吧!”话刚说完,就有一仆役从外面进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姑爷在门外不进来。

    “这小子,到了丈人家还摆这幅臭架子,也不知道颜杲卿是怎么教他们的?真是谢家宝树,偶有黄叶;孟氏芳邻,也有恶人。楞伽啊!不知道是否方便?方便的话我一同去接昭琳吧!你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走吧!”李员外牵着卢楞伽的手就往外走,卢楞伽能感觉到那只手将自己的抓的很紧,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年龄大的缘故?

    路上,李溟云说起昭琳的这桩婚事,大女儿到了适婚年龄,虽说有婚约,可是找了许久就是找不到卢家后人。《唐律》有云,女子十四岁未出嫁,罚银三十两,税赋加倍。那几年刚好他的声音略有起色,还能招架的住,三十两纹银都是小事,可是上缴的赋税,加倍那就不敢想象了。所以昭琳在十三岁时,就有媒人上门,李家一句婚约在身就婉拒了。也是从这开始,李溟云开始派人到长安找卢楞伽,前前后后找了三年未果,这是开始给大女儿物色夫家。前几年颜氏一族被外放到河北道,门中刚好有一年轻后生到了适婚年龄,找人前来说媒。刚开始昭琳还不愿意,最后一家人好说歹说这才同意,可是嫁过去也不遂意。人家是官家,咱家是商人,也罢,就算是咱们高攀了。可是昭琳嫁过去好几年,肚子也没见动静,在颜家受尽了白眼。也是现在李溟云生意遍布河北全境,要是一般家庭,估计早就把她休了。唉!

    李溟云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已经是他的一块心病,但是也毫无办法。到了门外,看见两个年轻人负背相向,男的双手插胸看向一旁的石狮,女的在一旁不停的抹泪,旁边的丫鬟不停的抚背安慰。那个男的见李溟云带人出来,有脾气也不敢发作,“小婿颜蝻卿见过岳丈大人。”说完拱手一礼,昭琳见父亲出来了,也委身一礼。”

    “蝻卿,琳儿,来了别在门外,都到家了不进门算怎么回事?”李溟云说完,李二赶紧跑到姑爷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颜蝻卿看了李二一眼,一脸不屑,再看了看李溟云,见他没有下来。刚想转身,看见岳父旁边立了一个年轻人,穿的绯色官衣,那一看就是京官,不敢怠慢,只得进府。昭琳见夫君进门了,这才拾阶而上,到了李溟云跟前,“父亲大人,我先进去看看梓琳。”说完带着一旁的丫鬟进门,李溟云摇了摇头,“楞伽,我们也进去吧!”

    到了亭子,只见蝻卿已经自酌自饮,见两人进来,这才放下酒杯坐好。“楞伽,这是昭琳的夫君颜蝻卿,现任恒州城府衙县尉。蝻卿,这位是长安卢楞伽,琳儿幼时好友。”李溟云给双方介绍后,这才坐下,没有过多介绍卢楞伽,因为他也不知道卢楞伽是做什么的?虽说官衣在身,但也不好妄加猜测。卢楞伽听李溟云介绍后,起身拱手一礼,蝻卿却是抬了抬手就算过了。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卢楞伽心想,因为李溟云也在,不好发作,不然…哼!

    “不知卢兄现在何处高就?若是仕途不顺,可告知在下,也方便给兄台谋一个好点的差事。”颜蝻卿将手中的酒杯不停的在桌子来回挪动着。然后一脸淡然的看着卢楞伽,好像是在不经意间就能把这些事办妥。

    “承蒙颜兄错爱,楞伽本就是长安小民,奉旨巡游贵地。听闻世伯人在恒州,这才转道专程前来拜访。既然你姓颜,那平原太守颜清臣与你是何关系?唉!怎么硌的人腰疼。”说完,卢楞伽间玄宗赐下的横刀从腰间卸了下来,横放在石桌上,然后死死地盯着颜蝻卿。

    “颜清臣是我本家的一个堂哥,与我昕哥关系不错,怎么?你认识?”颜蝻卿并没有注意桌上的那把刀,只是看着卢楞伽。听卢楞伽说起颜真卿,也放下了那份傲慢,恭敬的准备听卢楞伽下文怎么说。

    “在长安,时常与清臣饮酒作乐,每次都是我作画,他写文。年后不知道怎么又得罪杨国忠了,被下放到了平原,这还是我听李良器说的。”说完,卢楞伽不停的拍了拍桌子,然后细心留意他的的反应。让你狂,在一个恒州当了旅帅就无法无天了,今天就让你小子知道知道长安人是如何的狂妄,哼!

    那颜蝻卿这会已经如坐针毡,吓得直抹额头上的冷汗,赶紧起身给卢楞伽倒酒。“先别倒,世伯在这儿,我怎么能让你倒酒呢。”蝻卿立马会意,转过就给李溟云斟了一杯酒,在会身给卢楞伽倒满。“卢哥,你现在哪处高就?若有合适的,不妨提携小弟一二。话不多说,小弟先干为敬。”

    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卢楞伽一时之间都无所适从,看见他谄媚的笑脸,心中一阵恶心。“话别说的这么早,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去那儿任职?年后出的长安,现在还不知道清臣兄过的怎么样?”

    颜真卿被贬平原,这也是在洛阳听李良器说起过,他的性子太直了。杨国忠现在身居相位,睚眦必报,颜清臣这类人是不会被杨国忠待见的。“那卢兄在长安现在以何种职位巡游各地?”

    颜蝻卿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卢楞伽陡然眼色变冷,顺势抽出腰间的那把刀,猛地插在石桌上。也是玄宗赐下的那把刀刃尖钢口好,尽管插入丝毫,那把刀也冷冷的立在桌面上。“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说与你听,不该知道的,最好别问。唉!颜清臣怎么会有你这种兄弟?”

    卢楞伽的话风不对,不仅是颜蝻卿错愕当场,就连李溟云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卢楞伽。颜蝻卿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他如此说话,穿身官衣就敢这么狂,谁知道在长安是做什么的,跑到恒州托大来了。一想到这儿,颜蝻卿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不定还真是一个白身,也没听她说起娘家还有一个身居要职的大官。对,那小子一定托大,跑到恒州耍威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

    “卢小子,注意你的言辞,在我岳丈家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也不去恒州城打听打听去,这是你这种乡野村夫还来的地方吗?岳丈大人你也是,你来恒州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有什么亲戚来找过你?最好眼睛擦亮,认人要认心,别被什么阿猫阿狗的给诓了。”颜蝻卿说话也不再客气,当着李溟云的面直接说卢楞伽是骗子,这是丝毫不给他岳父面子。卢楞伽突然想起小时候时常同自己一起玩耍的她,如今却嫁给这么一个人,一时难以言说。

    看向李溟云时,老人家脸色难看,见卢楞伽看过来,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是可忍孰不可忍,卢楞伽已经不再是长安那个只会画画的弱书生了,经历几次生死,他的心性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颜蝻卿对吧!既然你不给我李世伯面子,就算你是昭琳的夫君也不行。走吧!我们去那边的院子比比刀,我这刀今天刚在城外砍了人,血还没擦干净呢?要不就用你的衣服擦擦。”

    “原来今天城南那桩命案是你干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这就跟我会府衙,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蝻卿拔出腰间长刀,一手上前揪住卢楞伽的衣领,将他往外拉。李溟云见状不对,急忙上前阻止,“蝻卿,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

    可是颜蝻卿丝毫不给他那个岳丈面子,还是将卢楞伽往外拽去,卢楞伽呢?也跟着他的脚步往出走。到了院子空地上,卢楞伽抬脚就踢向颜蝻卿的小腿,前人没有防备,直接跪在地上。颜蝻卿咬了咬牙,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站起来狠狠地盯着卢楞伽,“小子,我要你的命。”说完举刀就照卢楞伽面门看来,卢楞伽知道他不甘心,早就抽刀候着。李溟云见二人动刀了,赶紧让李二去找大小姐过来,其他仆人见姑爷挥刀没有顾忌,也是围着不敢上前。

    颜蝻卿虽说在恒州城是缉捕盗匪的县尉,可在恒州城内没有用武之地,平常练刀也是与族中子弟相互切磋,毕竟没有经过生死之战。卢楞伽见他挥刀样子不错,就是力道不够,所幸也不陪他耍了。直接举刀,照着迎面而来的刀锋就砍了下去。一声“锵锵”余音未绝,卢楞伽的刀刃已经将一棵小儿臂粗的树干直接砍断。擦了擦刀身,然后收刀入鞘,扶起李溟云向亭子走去。

    身后的颜蝻卿呆立原地,两眼无神,看着空荡荡的手发呆。他的横刀在一旁的草地上无人去拾,刀刃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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