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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恒州城内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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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半日,终于快到恒州,正值中午,卢楞伽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底下休息,吃了些干粮。完后,准备起身离开时,看见两人鬼鬼祟祟的从身后跟了上来,嘴中咬着长刀。这时路上行人稀少,有的正在远处的树下休息,卢楞伽赶紧抽出刀。那二人见卢楞伽已经警觉,知道偷袭不成,赶紧上前用刀指着卢楞伽。

    “兄弟,我二人无非只是求财,何必动刀动枪?”其中一人发话,将刀插在地上,笑嘻嘻的说道。好像在他的眼里,这个猎物是跑不掉的,要是一个娘子,说不定还能再添点乐趣。

    卢楞伽听后,应该是在茶肆中结账时金子掉下被人看见了,要不然这一路上会在这碰见劫匪。“金子我有,有本事过来拿啊!”说完,抽出一锭金子,在面前晃了晃,然后又放回去。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了,小武,我们上。”说完,举起刀就劈了过来,那二人一前一后,给了卢楞伽可趁之机。卢楞伽见那个小武举刀先来,不等他们过来,就抬刀横扫过去,避开那一刀,一个箭步就冲在那个说话的人身前。那人以为卢楞伽会和小武纠缠一会,自己随后补刀,见卢楞伽直接举刀劈了过来,躲闪不及,直接命中大腿。顿时,那人瘫坐在地上,捂住伤口直呼喊痛。

    见小武已经回身,恶狠狠的瞪着卢楞伽,“小武,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小武见状,再次举刀迎头而来,与卢楞伽对砍了两刀,退后两步。停下后心中暗骂,不就是一个秀才嘛!怎么会是个硬茬。然后不停的踱步,双手来回的不停的转换着刀势,围着卢楞伽打转,想要抓住对方的破绽,然后一击致命。

    卢楞伽见状,不时举刀作防守状,死死地盯着那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长安那个只会作画的画师了,在东宫跟那个侍卫一同操练也学了一些技击,白马寺历经生死,现在与人对阵,心中早已不在怯火。见对方一直兜转不停,卢楞伽突然想起左且对阵的招式,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直劈横扫,讲求一击致命。然后双手捧刀,不再移步,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心无杂念。

    小武见卢楞伽不再移步,猛地冲了上来,对着卢楞伽的脑袋就劈了下去。卢楞伽见状,也不退缩,上前横刀挡住那一刀,侧身将对方的刀引到身后,然后转身就给对方背后来了一刀。卢楞伽向前跑了两步才停下,那人却是踉踉跄跄的朝前冲了几步后,趴在地上。卢楞伽以为那人已经站不起身,转身一看,那人已经站起。背上的衣服被划破,仔细一看,那身下穿着鳞甲,外面套了一件布衣而已。卢楞伽不敢马虎,只得自己持刀向前,那人见卢楞伽举刀而来,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慎,被卢楞伽用刀硬生生的将捉到的指头砍下来。

    小武只觉得手中一阵吃疼,不知不觉间长刀落手,再看那断指,捂着右手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地上,鲜血四溅,看得人心瘆得慌。再看那个刚才说话的人,见卢楞伽已经转过来,手捂住伤口不停的向小武退去,大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这时,官道上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手举着长刀照着卢楞伽就劈了下来。卢楞伽听见马蹄声愈来愈近,转身一看,那人举刀先来,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坐在地上。只见那人的刀锋从那眼前划过,空气撕裂的声音像是穿过耳膜,卢楞伽第一次感觉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在咫尺。那人见一刀劈空,上前跑了十来步才勒住马,转过去到那二人跟前。“苏三,你跟小武怎么搞的?一个秀才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卢楞伽心想,赶紧跑向苍山。那人见卢楞伽朝马匹跑去,以为他要跑,也不再跟小武他们废话,举刀再次劈来。卢楞伽跑向树那边,直接绕了一圈,那人在看见卢楞伽时,只见他已经举起了一把手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可是这会勒马已经迟了,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觉得那次在草原上与契丹作战时的那种痛感再次袭来。瞬间麻木后就是锥心的疼,刹那间身上所有的力气被抽走,对生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

    卢楞伽见那人胯下的马没有停下,以为没有命中,只得再次搭箭,准备随时应对下来的冲击。见那人在马上往前大体跑了不到十步,栽下马来,卢楞伽不敢掉以轻心,转身看了看身后那二人并没有上来,左手托着手弩就跑上前去。急步到那人跟前,蹲下踢开他的长刀,然后再踢了踢那人,没有动静。一手持弩,一手将那人翻开,见羽箭已经射入那人心口,这才收起手弩。

    在那人搜了搜,除了几贯铜钱就只有一块标记身份的木牌,擦了擦上面的泥土,是一个自己没有听过的名字:鹰武军锐隼营骑卒曹破铁。将那块牌子扔到一旁的草丛,然后持刀朝那二人走来,那二人见卢楞伽朝他们过来,赶紧起身。老大已经死了,看来他俩也不得善终,用刀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说吧!你们两个想怎么死?应该不会是只为那几块金子吧?”卢楞伽第一时间想到的,会不会是鲤龙帮的余孽,若真是他们,那就不用动刀了,直接射死他们。对于鲤龙帮,卢楞伽现在是没有一点好感,出长安才不到半年,就被刺杀三次,还差点在白马寺枉死。一想到这,卢楞伽就恨的牙痒痒。

    “怎么,不见得穷人抢几块金子,有本事你来啊!我哥两要是求饶一声,就不是燕赵子弟。”说完,攥紧了手里的刀,已经不顾身上的鲜血横流。

    “三哥,你走吧!有什么事我来扛,舔刀口吃饭的,还真怕了不成。”小武赶紧说道,要不是为了给他筹钱买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那个秀才,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事你冲我来。放了我身边这位,他家还有老娘和两个孩子,他若死了,那一家人也就算是活到头了。三哥,你走吧,要不是为了买马参军,定是不会让三哥冒这么大的风险。”

    “什么?买马参军?”卢楞伽愣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听他俩说是河北的,应该不是鲤龙帮的,卢楞伽也就放心了。可是听说买马参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鹰武军正在招兵买马,有了盔甲和刀,因为没马才一直没有当兵。我村赵若甲说是不行打劫几个落单的商旅,这才带我们出来,没想到就碰见你了。”说完,小武将刀扔在地上,引颈受戮,看来为了那个叫苏三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卢楞伽见状,也没有了下手的意思,自从开始募兵制,好多富裕人家都给族中这个购买兵甲让去参军。好在外历练几年,即使搏不出个功名,也能回乡吃个皇粮。这种制度好是好在兵源充足,可是也拉低了军队的整体水平和阻绝了寒门子弟向上的道路。毕竟,现在的大唐,穷苦人家的子弟能出来当兵的太少了,即使去了边塞,也是埋没荒丘无人问。想到这儿,卢楞伽没有为难他俩,扔下一锭金子就走了,“给他买副棺材吧!剩下的还能不能买匹马?”两人听后,立刻跪下,叩谢大恩。

    经历这件事,卢楞伽也不敢再去钱财外露,害怕那些士卒还有同伙,赶紧策马扬鞭,奔向恒州城。到了恒州,第一时间没去驿馆,反而是买了些礼物。问过店家一个人的住处,知道后,牵马走向城北的一处宅子。

    路上再问几个路人,终于到了那座宅邸,见匾额上写的李府,这才叩门。两声铜环落下,不一会儿从门内探出一个小厮,问卢楞伽找谁。

    “请问这是不是李溟云府上?我从长安来,特地前来拜访世伯。”说完,递了名帖上去,那人看了看门外的马匹,“我进去通报一声,还请稍等片刻。”

    卢楞伽从长安离开时,前夜卢母特地把他叫到跟前,说起一段往事。原来,卢楞伽父亲在从蜀中来长安的路上,曾救下一个商人,当时那个商人途中遭遇盗匪,身上钱财被掳掠一空,一家人被绑在路边的树上。也许是因为害怕在这路上被那群盗匪报复,没有几个人敢给那家人松绑,最后是卢父出手才将那家人救下。

    路上那家人感激涕零,说是要与卢父同行,说是现在身无分文,等到了长安自当携家人奉上百金作为答谢。相逢就是缘分,卢父和那家人一路同行,到了长安也没有提及那百金。可是过了没多久,那家人就带着百金登上门来,卢父当然是拒绝的,不论如何对方如何劝说,都没有收下金子。最后那人硬是要放下金子要走,卢父坚决不收,两人为此差点急了眼。

    最后,那家人见卢母怀中的卢楞伽,刚好自己有一个女儿正当适龄,就说金子不要也行,但必须结为儿女亲家。卢父觉得这个提议还行,随即就给还在襁褓的二人订了婚约。婚约已成,然后那家人见卢父家中简陋,随即在长安城凤栖原那儿给卢家买了一处住宅。卢父本想拒绝,可是对方说闺女以后还要来住,就当租借,卢父也就同意了。当时卢父从蜀中来长安时,也没有想到长安的地价是如此昂贵,自己带的钱都不够买一间茅房。最后看到地契,俨然上面的名字是卢父的名字,卢父也就不了了之的住下了。

    幼年时,卢楞伽还能记起有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时常带一个小女孩来家中做客,大人闲聊,他就带着那个小女孩时常在墙上乱画一通。记得有次,那家人来了,母亲在屋里洗澡,他就挡在门外不让人家进去。“小子,你现在不让我进门,以后你老丈人家就别来了。”说完,那家人顿时哈哈大笑,卢楞伽当时还不知道“老丈人”的含义,要是再年长十来岁,定会满脸通红。

    应该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那家人基本上就没有来过了,卢楞伽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小妹妹不来了。卢父只是埋头喝酒,然后叹了口气,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段时间,父亲天天喝酒,卢楞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每次父亲每次喝酒时就躲得远远的,因为每次喝醉都乱摔东西,还骂人。长大后才知道,那家人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得罪了长安工部的一个主事,然后被人构陷,流放恒州。那间宅子就给了卢父,卢父也是因为醉酒,一次外出坠下马来,虽然人没事,却也落下暗疾。后来暗疾复发,生了一场大病,卖了那处宅子也没有治好,反而还欠下一堆外债。所以卢母得知卢楞伽奉旨巡查各地,特地嘱咐他一定要到恒州去看看那家人。

    正想着,大门打开,里面那个仆人带了两人出来,说是我家员外有请。然后带卢楞伽入府,后面两人,一个卸下卢楞伽带来的礼物,一个将马牵到后院。进了大门,发现里面建造的美仑美奂,走廊亭桥应有尽有,而且里面还挖了一个池塘,里面金鱼自由游荡。

    到了厅堂,那个仆人请卢楞伽稍等片刻,我家员外马上就来,说完奉上茶水就就退了出去。卢楞伽没事,开始观赏厅堂正中间挂着的那幅画,画的是儒家圣祖孔子。孔子面相儒雅随和,谦卑有礼,好像是再向老子讨教那般。再看那画的纹路与技法,感觉似曾相识,走近一看落款,果然是他:阎立本。两边是桃木做的对联,黑漆漆的桃木衬的那几个鎏金大字由外凸显,不是写的对联,而且两句儒家圣言。那是《尚书》所言: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桌案两盘,是两人红彤彤的树状物,看起来甚是诱人。卢楞伽刚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何物?最后一想这是珊瑚树,自己曾经在太子东宫见到过。

    “敢问这位郎君?前来寒舍所为何事?”卢楞伽正看着那株珊瑚树发呆,突然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那盆珊瑚树。转身一看,一个四十多岁身穿长袍的中年人站在身后,虽说衣着样式简朴,但是仔细一看,竟是蚕丝编织的。这人应该是父亲的好友没错,虽说十几年不见,但是样貌的大致轮廓一点没变。

    “晚辈长安卢楞伽,家父是卢羡鹏,家母卢刘氏特地让晚辈特来拜见世伯。”卢楞伽赶紧报上名号,说出家父名字,然后急忙跪下。小时候估计只有小名,李伯父不知道,楞伽这个名字还是长安寺里的几个和尚起的。

    “孩子,你说什么?你的父亲是谁?”李员外赶紧上前抓住卢楞伽的肩膀,将他拉起。双眼通红的盯着卢楞伽,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卢楞伽都能感觉到抓他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家父卢羡鹏。”卢楞伽只得再说了一遍,看那员外的神情,对自己的印象更加确定了。

    “你是丙球?”

    丙球是卢楞伽的乳名,那是他家住在丙排,那时候人长的也算白白胖胖的,所以左邻右舍那些孩子就叫他丙球。卢父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挺新鲜,也这样叫他。为此,卢母因为这个,没少和卢父吵架。

    “世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见这个名字,突然被人唤起乳名,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卢楞伽想起他父亲了。鼻子一酸,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孩子,不哭了,起来吧!真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次遇见我这半个儿子。卢大哥,兄弟总算没有辜负你的恩情啊!”待卢楞伽起身后,然后抱着他就哭,嘴里还不停的说道着。最后说话声也不真切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鼻涕堵在鼻腔不通气,李员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才算缓解。“李二,去把夫人和二小姐请到这儿,在派人去城东颜府把大小姐接回来,”

    李员外好像又想起什么?慌忙叫住转身往外跑的管家。“李二,先别跑,再去吩咐下面,准备西厢上好的客房,让厨房今晚做些拿手菜,我要给卢楞伽接风洗尘。”

    管家走后,李员外又转身看了看卢楞伽,拍了拍他的肩膀。“贤侄,你先坐,坐,如果你伯母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见李员外去如此热情,卢楞伽顿时手足无措,就连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披金戴银的,就见那些发饰,一看也不是凡品。“老爷,听李二说府上有贵客,还急忙把我叫过来。谁啊?”

    “夫人,你看这个后辈是否面熟?”李员外也没有一开始就介绍卢楞伽,反而卖了一个关子。那妇人盯着卢楞伽看了许久,左看看右看看,不时的脸上比划比划。突然转身激动的看着李员外,“老爷,莫非他是卢大哥的儿子,小丙球。”李员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

    卢楞伽见认出自己,赶紧行礼,“小侄卢楞伽见过伯母。”那妇人见真的故人之子,已经涕不成声,伸手就将卢楞伽抱入怀中。李员外见状,赶紧说道:“贤侄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对了,怎么不见梓琳那丫头?”

    那妇人听后,止住哭声,抹了抹眼泪。“那丫头你还不知道,除了她大姊,谁能把她叫出来。”然后听说晚上要给卢楞伽接风洗尘,转身又看向卢楞伽,“丙球,你先好好休息,晚上姨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小菜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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