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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洛阳城内声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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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宝十二年,五月。

    都畿道洛阳城东,通济渠畔。只见两个骑士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骑马前行,不时的指向水道里的帆船做一番点评,船夫纷纷侧目,不过他俩这会已经心情去看。两人都是身穿缺胯袍,像是士兵吗?又不像?卢楞伽实在弘农河边碰见这人,一问都是长安人,所以两人结伴而行。路上由于卢楞伽脸上的伤还没有好,所以一直在脸上蒙的布。

    卢楞伽和这人结伴而行,谁都没有问过对方姓名,只知道姓氏。远远的已经看见洛阳城那高高的城阙,东北的皇城尤为耀眼,“崔兄,你看我们马上就到洛阳城了,要去咱们比比看谁先到。”

    “卢兄,我没问题,就不知道你那匹马伤好了没有?”崔健儿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苍山腹侧的疤痕,然后再看向卢楞伽。

    “好与不好,试过才知道,是不是?驾!”说完,卢楞伽扬鞭催马,还没等崔健儿反应过来,人早已经在数丈开外。“卢兄,你玩不起啊!”立马策马奔驰,要在通济坊前赶上他。两马奔驰,惊得路边商贩们开口大骂,吃了一嘴灰后再看那二人的缺胯袍,只得暗骂一声,谁知道又是哪个军营的纨绔子弟出来祸害人了?

    到了通济坊外,卢楞伽已经在前面侯马等待,笑着看迟来的崔健儿,“崔兄,你还得加把劲才是。”说完下马,准备递出名帖,待守门士卒查验后进城。崔健儿紧跟其后,当他看到卢楞伽递出的名帖时,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的匕首,双眼暗藏杀机。

    卢楞伽这时突然回身看向崔健儿,看他脸色冷若冰霜,赶紧问道,“崔兄这是怎么了?”“没事,突然想起原来惨遭横死的朋友,一时失神,卢兄见笑了。”完了搓了搓脸,好让自己更有精神一些。

    “崔兄,我这进城就去驿馆安歇,你呢?你亲戚在哪个坊区?有时间我去找你去。”卢楞伽进城后问道,明德给他标注的图纸有这些地方,就是为了方便他出行。“我家亲戚在宽政坊,至于具体地方还不知道,等到了再看吧!”崔健儿不敢把具体位置告诉卢楞伽,若是他有所察觉,那洛阳分部将会有灭顶之灾。

    “卢兄,我们走了一路,你一直都蒙着布,是不是长的太丑了不方便见人啊!离别之际,是否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省得以后在大街上碰见有人问我话,我还不知道是谁?”说完他攥了攥手心,心中默念道,不是他,不是他,最好不是他!

    “崔兄,之前在下我有跌落山涧,所幸地势不高。人无大碍,只是滑下时,被那荆棘藤蔓之类的倒刺刮伤了脸,弄成一幅修罗面相。害怕惊吓路人,才一直蒙着脸,待脸上结痂脱落后才能示人。既然崔兄说起了,那就卸下吧!不过你可要小心,别被吓着了。”说完就从脑后解开环扣,拿下面巾。卢楞伽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好多结痂都已经脱落,露出那红嫩的新痕,只有嘴下和和耳侧的一些结痂还没有脱落。

    崔健儿看见卢楞伽真容的那一刹那,心中汹涌万千,是他,真的是他。就是这人让他兄弟俩忙活了一月,现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难以下手。脸上表情五味杂陈,有欣喜,有落寞,还有就是冰冷。卢楞伽以为自己吓着他了,赶紧再用面巾把脸遮好,“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城门的武侯还在,而且路人众多,一时之间难以下手。突然看到弟弟崔怀德在不远处的酒家里,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跟着这人。“卢兄说笑了,怎么会吓人呢?而且你的伤马上就好了。既然一睹真容,那就后会有期!”说完拱了拱手,就向宽政坊走去,

    “后会有期。”

    卢楞伽去的地方是承福坊,那里有专门接待长安来人的驿馆,过了西市往北,到了洛水往东不到一个时辰就到。洛阳繁华,相比长安,有过之而不及,毕竟有几十年的沉淀,而玄宗还都长安才数十年间。卢楞伽在这热闹的街市上,因为一身缺胯袍,显得与这格格不入,要是有身铠甲就好了。

    这时,街上的一些行人都纷纷向东跑去,只见一个郎君在中间喊到:“快去承福门,那个倭国人正在和一些人比赛画画,已经有数十人输了。”街上的郎君娘子们齐刷刷的往承福门方向跑去,只有那些商贩们守着摊位不敢动弹。卢楞伽骑马到那人身前,问怎么了?“倭国有一个画师,正在跟洛阳有名的画师在比赛画画,连败数人,现在口气狂的不行,说我大唐无人。真他娘的气人!呸!”

    见状,卢楞伽也不慢悠悠了,直接策马向承福门奔去。没一会儿,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一个高台,台下谩骂声四起,有骂倭国人可耻的,也有骂那些本地画师不争气的。只见台上两名画师正在龙飞凤舞,在泛黄的宣纸上挥洒着,骑马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画牡丹。洛阳的牡丹天下闻名,这个考题也不出奇。左边的画师明显已落下风,右边的那个花瓣已经开始调色,他的线条还没有描完。

    过了约半个时辰,胜负已分,台下又是一阵谩骂,看来那个倭国人又赢了。那个输了的看了一眼对方的画作,气的手掌发力,硬生生的把手兄画笔给折断了,然后下台低头跑开。“洛阳再没人了吗?想不到偌大的一个大唐,除了吴道子之外,连一个像样的画师都没有?哈哈哈!估计吴道子以后都不敢再来长安了。”说完,那个倭国画师,拿下他的画作绕着高台转了一圈,台下的人这会要不是看刺史李良器在台上,早就上台去撕了他。

    “谁说我大唐无人?”卢楞伽大喊一声,台上几人纷纷看了过来,卢楞伽自是不惧。这人真是狂的没边,敢在洛阳说我大唐无人,还对老师出言不逊,真是该好好教训一番。台下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卢楞伽骑马前行,到了台下,一人赶紧上前帮忙牵马,“兄弟,好好教训这小子,要不要把你的刀也带上?”

    “这位郎君,帮我看好马就是,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卢楞伽把缰绳递给那人,然后缓步上台,台下众人都给他投去希冀的眼神。“我还以为谁呢,不过是个小兵。”那个倭国人看了一眼卢楞伽说道,然后就是不屑的神情,要不是在这台上。估计在大街上都会懒得多看他一眼。

    “出题吧!画什么?”卢楞伽不多言语,只是看着他,多说无益,实力是最好的自信。“别,省得让台下的人说我欺负你,你出题。”那个倭国人倒也自信,以为卢楞伽不过是来逞能的,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那好,那我们随意在台下找一个郎君上来,然后我们看他一眼,画出他的衣着面相可好?谁画的全面,画的快就算谁赢?敢否?”

    “好!”听到那个倭国人答应,卢楞伽走下台拿出他的放画笔的木盒,然后上台走到颜料盒那儿。这时一个郎君已经上台,年龄约二十岁左右,身穿长衫,像是一个太学学生。两人看了几眼后,有人将那名郎君请到屏风后面,然后两人开始选用作画的纸张和颜料,待一人燃香后,说了一句“始!”两人开始同时动笔。

    画人物肖像时,应当用长方形的画纸纵向而铺,可是卢楞伽却把画纸横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画山水。台下众人见他如此铺放画纸,也是不明所以,那个倭国人一看,才知道遇上高手了。只见一人画笔如飞流直下,倾泻而出;另一人如大河横流,激情澎湃。过了约半个时辰,卢楞伽已经开始设色,给衣袂着色,倭国人才刚刚画好轮廓。又过了半个时辰,卢楞伽稍微停了约一刻,然后再动笔画出面相。没多久,卢楞伽就放下画笔,然后坐在一旁,自有人将画作拿下,然后出示台下众人。这时,台下已经欢呼声起,往台上扔花的,掷银钱的不少。那个倭国人最后落笔时,计时的香已经燃尽一刻,卢楞伽都喝了两杯茶。

    高下立判,那是那个倭国人好像还是不服输的样子,“请把那个郎君请出来吧!”台下一片唏嘘,都在为那个倭国人的行为感到不耻,这不就是耍赖皮嘛!然后请出那个郎君,开始对照画像是否无误,李良器和带着一众士绅看过之后,都给卢楞伽满分。看那个倭国人还是不服的样子,一位老僧走了出来,“佐叔,你输了。”看他还不服气,这个老僧慢慢说道:“先不说这位小兵的作画方式和速度,就说他的眼力和记忆力,你也远远不如。你看,这位郎君腰间的荷包你只画了颜色。你再看另外一幅,腰间荷包上的金丝花纹也画的分外明显。”

    “不服,不服,我还是不服!”倭国人恼羞成怒的呼喊着,“我要继续跟你比,就比城北的邙山,我们画邙山。”此时已经接近未时,台下的人依然没有散去的意思,看那个倭国人这般熊样,“比,继续跟那小子比,不信还打不趴了。”

    卢楞伽也去没事,见洛阳人如此热情,那就继续比,反正时间有的是。那几位官员见卢楞伽没有拒绝的样子,就开始下一轮比赛,他们也希望把那个倭国人比下去,不然还真以为我大唐无人。随后安排两人重新再铺张绢纸,拿出准备的上好的颜料,点了一炉上好的檀香。原来刚才卢楞伽那幅画作,已经被那个郎君高价买走,至于另一张,只出了一钱。现在再画一幅,估计又是高价,所以有人已经暗下拍卖下一张。

    卢楞伽没有急着画作,反是登上坊墙旁的一处高楼,往北眺望一番后,再下楼作画。下楼时那个倭国人已经素描完毕,已经开始调色,顶多一个时辰就好。卢楞伽静心沉气,然后猛地发力,拿起数枝画笔就开始作画,嘴里衔了一枝。山水画追求意境,只有简单几根线条就好,不过要在细微处见真章。画好山体轮廓后,开始画那城郭,还有上面的士卒与龙旗,城墙上有几架床弩,也画了出来。然后用水调墨,使之颜色变淡,换了一枝粗大的画笔开始设色,香燃尽时,两人刚好同时落笔。

    这时,李良器带着众人前来观看,口中啧啧称奇,李良器决定了,这幅画以后就挂在自家书房,谁也不给。倭国人画的那邙山,只有邙山,除了一丝浑厚的气势外,一无所有。另一张就不同了,看那远方的邙山遥远而雄壮,对着洛阳那种苍茫的气势可攀而不可及。城墩上的士兵与城楼由外清晰,细微处可以看见士兵腰间的横刀,那床弩更是对着邙山那洪荒巨兽更是对着北方那未知且强大的敌人。众人看后,相互点头示意,随后面向众人,“这一局,这位郎君胜。”

    台下众人齐声喝彩,看向卢楞伽的眼色都变了,恨不得将他拉下台,然后抛向空中,来表达自己的欣喜。再看那个倭国人时,他已经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看向卢楞伽的画作低头不语,貌似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没一会儿猛地抽出腰间的肋差,指向卢楞伽,“你不是个当兵的,你到底是谁?”

    见状,李良器等人赶紧被人户在身后,台下众人见比,都跑上台来,围住那个倭国人。现在只要谁一声令下,众人随时将他碎尸万段,有些跨剑的士子剑已出鞘。卢楞伽没有取苍风身上的那把横刀,那是安静的看着那人,比刀?自从陛下赏了那把刀,还没有尝过血呢?不过,现在的场合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

    “佐助,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日本的留学生都被大唐驱逐出境吗?”一旁的老僧赶紧呵斥那人,他也是日本人。台下有新罗的留学生趁势起哄,“喂,小子,你要动手快点,之前的那股猖狂劲哪去了?”

    那个名叫佐助的年轻人还是没有放下短刀的意思,看卢楞伽没有答话,再问了一句,“你是谁?”卢楞伽都给逗乐了,这人真是不识抬举,这种情势下还是如此倔强。“放下你的短刀吧!我不想跟你比刀,若是真的比,十步之内你已经身首异处。既然你想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告诉你吧!我,长安卢楞伽。”

    台下众人这时窃窃私语,好像都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只有那个老僧和叫佐助的年轻人眉头紧缩。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时,那个老僧赶紧叫住那个年轻人,“佐助,快放下刀,那是你哥哥给你找的老师。”

    佐助懵了,卢楞伽蒙了,自己怎么成为人家的老师了。突然想起渡岸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弟弟在洛阳,而让他教其绘画。莫非,这个年轻人是渡岸的弟弟。“你有一个堂哥,在长安鸿胪寺任职,汉名是渡岸?”

    佐助才想起来,面前堂哥渡岸给他写信,说是给他找了一个师傅教他大唐绘画术,让佐助等他来信。那个老僧本命叫童一月华,汉名是明楼,武周时期来的大唐。因为来的早,所以后来很多本国的留学生和僧侣都会从他这了解大唐。明楼是天宝八年从长安来的洛阳,之前在善积寺学习佛法,见过吴道子为该寺作的壁画,叹为观止。也就是在那一年,卢楞伽因为在长安各个寺庙绘制壁画,才被吴道子硬收为徒。

    明楼见卢楞伽报上大名后,州府刺史和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看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原来是吴道玄高徒,失敬失敬!”明楼行礼说道。卢楞伽教他说出老师名号,赶紧上前还了一礼,“大师认识家师?”“之前在长安善积寺,吴道子为大雄宝殿作护法天王像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佐助见那人真是渡岸给他找的老师,可是一看年龄和身着,又有点不相信,再看明楼已经对人以礼相待,看来没错了。赶紧走上前,旁边的那些持剑士子见他还持刀而来,已经冲了上去。佐助见状,赶紧丢下肋差,双腿“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卢楞伽面前。“弟子佐助见过老师,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老师责罚。”

    “你起来吧!渡岸说的那事我还没有答应,别急拜师。”卢楞伽给渡岸说的是事情忙完之后,再说收徒的事,没想到在洛阳机缘巧合下给碰见了。见那年轻人还没有起身,“你先起来吧!这个事随后再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渡岸,就不会反悔。”

    佐助听后,起身后再给卢楞伽行了一礼,然后站在一旁。李良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卢御史初到洛阳,若不嫌弃,在下已在寒舍中略备薄酒,还请移步到舍下畅饮一番,可好?”

    “李刺史,恐怕不妥吧!”卢楞伽是准备在驿馆安歇一晚,然后第二天北上,过了黄河再去相州。

    “卢御史就别谦虚了,多在洛阳一段时间,白马寺主持最近正准备修缮大雄宝殿里的众多绘画。找了一些工匠来修,不过弄的乱七八糟,正准备找一个监事,卢大师刚好合适。”明楼见刺史留不住他,赶紧继续说道,“既然李刺史已经设宴款待,卢大师就不要推辞了,顺便也庆贺卢大师收徒之喜。”

    “对对对,今天可谓是三喜临门。一来我大唐画师以后又出现可以比肩阎立本的大师;二是庆贺卢大师收徒之喜;至于三嘛!那就是在下书房可以又添佳作。”说完,李良器还瞄了一眼卢楞伽刚画成的邙山。

    “既然如此,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卢楞伽就将那幅画摘下来递给李良器,李良器赶紧正了正衣襟收好,随后让人安排将卢楞伽的行装带回府上。那个叫佐助的年轻人,现在步步紧跟卢楞伽,恭敬的好像他带了一个仆人。

    这夜,整个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卢楞伽是如何收拾那个倭国人,传的神乎其神。有的甚至已经有传言说,卢楞伽刚拔出刀,那个倭国人就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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