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敦煌 > 第14章 崤函古道险丧命

第14章 崤函古道险丧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潼津城门,戍时。

    酉时城门已经关闭,来不及过关的商旅走贩只得在城外将就一宿,待明日再出关。没人注意到,有两个人缓缓牵马而来,走向边缘处的一顶帐篷。帐篷四周五步远的位置四处都设了火堆。只要有人来,帐篷里的人会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刚拴好马匹,刚过火堆,就听见了帐篷传来一句,“谁?”“金鲤同光!”崔健儿回了一句,如若里面没有对上暗号,那就立马闪人。崔怀宾手伸向怀内,环顾四周,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龙庭长安。”听完这句,兄弟俩才放下戒备,走进了帐篷。里面没有点灯,只有透过屋外火堆的光才能将就的看清脚下。兄弟俩随便找了地方盘坐下,帐篷里那个黑衣人没有说话,见两人坐下后,才开口说话。

    “你们帮派那三个人失手了,是东宫的人干的,那人还活着,已经进了城。你们那三个人都是好手,自知不敌,在那些侍卫围上来时已经自刎。”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白天那些侍卫最后捉到了那个射手,也看见侍卫对他用刑,而且那人也已经招供。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毕竟大人交代过,后面那些事还能用得上他们,才没有急于灭口。

    也许是看见那两人已有退缩之意,火光下的恐惧格外明显,缓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放心,那些侍卫在午后已经离开潼津,回长安复命。现在潼津只有那士子一人而已。”

    “那就多谢了,我兄弟明日一早就进城,趁那士子出关前就做了他。”崔健儿说道,说完还回头看了看兄弟怀德,怀德这时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那你二人小心行事,我先走一步,这不是久留之地。那儿有我带的酱肉和面饼,你们饱餐一顿,睡个好觉。”说完那人就出了帐篷,过了火堆,就消失在黑夜里。兄弟二人见人走后,也没有去找那些酱肉干粮,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和水壶。吃完后,也离开了帐篷,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毯子把身子一卷,倒地就睡。

    次日,卢楞伽天还未亮时就已经起身,鸡鸣声起时,就已经到了城门。虽说昨天那刺客已经被朱泚诛杀,可是总感觉一阵后怕。昨日回到客栈后,用杨国忠给得一锭金子在店家兑换一些铜钱后,回房倒头就睡。今日起个大早,就是想要早早逃离这个地方,那濒临死亡的恐惧至今想起还一阵胆颤。

    出的城门,看着那天边那抹鱼肚白,挥了挥鞭子,策马向东奔驰而去。等那两个刺客进城后,卢楞伽已在百里之外。

    辰时刚过,那两名刺客方才进城,问过城门郎,径直走向昨日卢楞伽落脚的客栈。一问才知,客人早在卯时前就已经出门,这会估计都已经出城了。两人不敢怠慢,赶紧上马,朝东疾驰而去。二人先到风陵渡,问过船夫没有那人渡船,只得回到官道。顺着大河南岸缓坡上的官道一路前行,赶往函谷方向。

    卢楞伽到了崤山地段,并没有顺着大河继续前进,而是上了稠桑塬。稠桑塬在函谷关背后,有一条崤函古道直通上面,到了上面就可以俯瞰整个函谷关。过了函谷关,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出了关中,出了秦地。也许只有到了函谷关,才能感受到李白写的那首诗的气势,“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要出山东六国。

    崤函古道是人工在青石上凿就的,路面上有两道三四寸深的辙痕,整个青石路面有耀眼的绿渍。那两道辙痕,应该是车同轨所致,卢楞伽心想着。一人一马在这缓坡上慢慢前行,两旁尽是丛生的荆棘枯枝,根上已经冒出灰绿的新叶。右手旁是陡坡,稍不注意就连人带马一同掉下去,万劫不复。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塬上,天边无垠,心胸开阔。自己有零散的飞鸟回到北方,走到边缘,正前方大河,右边是弘农涧。塬上树木零落,杂草丛生,多亏是这时来,塬上还能找得到路,看清脚下那一个个的深窝。若是再过两月,草木茂盛,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转向东去,弘农河慢悠悠的汇入大河,西岸边已经看不见那战国的城墙。那遗留的土黄色的城墩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尸骨?因为那里曾经是长安的边界。

    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树上,任由它将这塬上的野草啃食个干净,卢楞伽盘坐在塬上,放空自己。嘴里默念着《般若波罗蜜心经》,待一切尘埃落定,就准备拿出册子,记下这山川形势。殊不知,这本册子差点给他以后引来杀身之祸。

    画好后,总觉得美中不足,差点什么?此时,太阳西垂,关中已经隐没在一片暮霭中。夕阳依然灼热,大河已是一片金色,萦绕在这千里河曲。卢楞伽看到这,也不禁酸了一把,知道他的册子差的是什么。心有所感,吟诗一首,题在册子的空白处。

    只身出秦地,策马赴山东。

    大河湿我衣,崤函草沾身。

    天下在吾心,河山一笔过。

    莫问凌烟阁,喜看宇波清。

    海内安居时,南山一隐士。

    吹了吹册子上的墨渍,然后塞入怀中,起身牵马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卢楞伽这次是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由于古道太过光滑,稍不注意,就会跌倒。几步一停,防止滑下去,缓一会儿,再慢慢的往下走。也不知道之前的兵马是怎么过这山路的,幸亏荒废了,不然真的不知道还要累死多少人。

    终于快下山了,卢楞伽已经看到那个荒废已久的城墙墩,再往下去,城门楼子依稀可见。脚下顿时快了,突然,卢楞伽被一股巨力拉着往前扑去,原来是马滑倒了。缰绳被卢楞伽套在手上,一时之间挣脱不开,也往前滑去。滑行了几丈远,前面有个转弯,来不及停下,卢楞伽连人带马跌落在旁边的深坑。脸被划的生疼,一只手还被套在缰绳上,另一只手也顾不上去抓那些枯枝藤条,只能将就的护住脸。听的一声马嘶,最后重重落在硬物上,卢楞伽脑袋一沉,已经晕过去了。

    这时,那两名刺客崔氏兄弟已经在日暮时分,赶到了弘农河。拿出画像,问船夫这人有没有过河时,船夫说是过去的太多,记不清了。

    “那人还牵了一匹马,有印象吗?啊!”崔健儿问道,此时两兄弟早已经人困马乏,说话也不再客气。要是旁边没人,估计早就抽出刀了。

    “两位兵爷,真的记不起来了,每天来过河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也不是只有我这一条船啊!”船夫说话间已经带有哭腔,每天挣得钱也够一家几口人的温饱,若他没了,自己一家人该怎么办啊!

    “此人是京兆府缉拿要犯,若是看见了,一定要告知我等。若是知情不报,哼!”说完,兄弟俩退到渡口一旁,开始商量下一步。

    “大哥,现在人跟丢了,怎么办?”

    “怀德,你别急,按行程算,他也就过河没多久。要不这样,你过河继续追,我在这等着,若是明天正午还没有来,我就过河找你。不论人有没有找到,我们在洛阳宽政坊分部汇合。”随后,崔怀德牵马乘船过河,崔健儿在弘农涧北的一家客栈里,盯着那些过往的行人。

    深夜,明亮的月光刚现在稠桑塬东侧,整个山沟里已是一边雪色。突然,一声鴸啼声,让人有一种心寒的恐惧。

    卢楞伽这时梦见自己在家中,母亲见自己回来,赶紧给他打水洗脸。自己已经洗的很干净了,可是母亲还是拿热毛巾不停的给他擦脸,不耐烦的摆手想让母亲别擦了。突然。手好像碰到针了,疼的他赶紧起身。

    睁开眼睛,看见马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让他一阵作呕。坐起来后,还横卧在地上,还好还好!卢楞伽心中默念道。这是一块地,或许是因为有人来的缘故,荆棘不多,只有零散的几处。看不见马伤的怎么样了,自己只是伤了腿,还能走。刚走一步,便有一阵刺痛感袭来,赶紧弯下腰将腿上扎的那些刺一一拔下来。

    脸上也有,在擦汗时才发觉,只得一口冷气,一下一下的在拔出脸上的刺。还好马伤的也不重,还能站起来,就这样两人亦步亦趋的往外走。也不知道路上被多少荆棘划伤绊倒,走了没两步,就被绊倒,只得脚踩实了高高抬起,再往前走。穿过一片椒林,枝桠上刺太多了,只得拔出横刀前面劈山开路。终于看到一点灯光,长出一口气,在慢慢的下一个缓坡,往那灯光处走去。

    潼津县位置险要,设有驻军五千余人,除了守卫潼津外,还负责通往东都洛阳官道的安全。尽管函谷关已经废弃良久,不过还是在这设有两队人马,驻守在函谷关内城门,一旬一换。主要的目的,是防止一些贩卖私盐和人口的从这通过,有时也会有贩卖粮食的。此时的队正看着桌上的一堆银钱笑个不停,在这当值十日,都快赶上自己半年的俸禄,傻瓜才想回潼津呢?

    一阵敲门声起,队正赶紧收了桌上的钱财,拔刀问道:“谁?”这时侧房的士卒也都听到敲门声,都爬出被窝,看队正如此紧张,也都拿出兵刃对向门口。见屋外迟迟没有动静,队正给一个小兵使了使眼色,那人小步移到门后,抽出门闩。打开门一看,叫了一声“鬼”啊!赶紧向后退去。

    这会屋内的人才看清屋外那人的模样,只能说是像从在马后拖来的恶鬼一般,甚是吓人。只见卢楞伽头发凌乱,挂了不知多少枯枝烂叶,衣衫褴褛,长衫已经撕裂成布条,像是跳傩戏的。最可怕的是哪张脸,脸上血丝密布,因为那些刺划破的脸庞,现在整张脸像是零散的被拼凑在一起。这装束,不说那个小兵了,就是专门捉鬼的法师见第一面也得望而却步。

    卢楞伽见门终于打开了,里面的人惊恐的看着自己,看着他们的装束,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关口怎么会有人呢?还是还穿的士兵的衣服,也不见那几人说话,稳了稳身子没有稳住,摇头晃脑的就倒下去了。

    众人一看这阵势,再听见屋外有马嘶声,这才赶紧上前扶起那人。“头儿,这人还活着!”那个小兵试了试鼻息后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到床上去,快!小五,你去打点热水,给他洗把脸。奶奶的,刚才都吓了我一哆嗦。”这时,屋外看马的那人快步跑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个队正看向卢楞伽都是两眼放光。

    几人把卢楞伽放在侧房,小心照料着,褪下衣物,除了背上有一片因为滑下山坡的伤痕外,其余只有一些红点。最严重的是脸上,被那个枯枝藤条刮的面目全非,洗净脸庞,只有细如针锋的划痕。还好没有破相,结疤退痂后应该没有大碍。

    队正这时正跟那个小声报告的人看着桌上的东西发呆,金子铜钱都有,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还是那些文书和那枚铜印。“队正,是不是我们的事被发现了,上头来人彻查的?”一旁的小兵想了一会继续说,“若真是这样,要不要我们做了他,扔到山沟喂狼。反正人不知鬼不觉,上头再来人查也无凭无据。”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笨蛋,要真是来查我们的,还用的上东宫和相府的通行文书?”那个队正虽说不在官场,可是有些程序和一些秘闻还是听说过一些,查他们几个,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等他醒了,叫我一声,剩下的见了他之后再说吧!”待几人走后,那个队正将桌上的东西都放在那个袋子里,熄灯后,辗转发侧一夜未睡。

    当卢楞伽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难道死了吗?说完便要起身,双手刚撑起来,背后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的疼痛。“水!水!水!”

    一旁的小兵听见有人呼喊,赶紧起身点灯,看是那人,赶紧叫醒一个同伴去见队正。听见那人要水,倒了一碗水,放了一根芦苇杆,递到嘴边。估计也是渴急了,喝了三碗水这才停下,完后扶起那人坐下。

    房门已经打开,进来一个中年人,房内几人赶紧退到一旁。“这位兄弟,怎么称呼?”队正已经知道卢楞伽的身份,可还是小心问道。

    “在下卢楞伽,长安人,奉旨出巡作画。到了崤山,本想瞻仰一番函谷关雄姿,怎料下山马匹失蹄,带我一同滑下山沟。夜里醒来看见这里有灯光,才贸然前来,打扰各位了。请问阁下怎么称呼?”卢楞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一旁的小兵赶紧再递了一碗水过去。

    “我是薛城尉,是这的队正,奉命在此值勤。这几位都是守关的兄弟,都是当地人。只有我一个是陈仓的。”薛城尉听完,终于放下心,看来不是找他们的。

    卢楞伽见状,拜谢众人,要不是这些人,自己早已经迷失在山沟里。谢过众人后,卢楞伽起身准备穿衣离去,刚伸手又是一阵痛感袭来,疼得他直咧嘴。几人见他要走,薛城尉赶紧拦下。“卢兄弟,你先躺下,现在已经是寅时,沟深林密,多有不便。再说你的伤还好,你的那匹马腹侧也有刮伤,我自己让人敷了草药。后天再走也不迟,要不然,你都走不出一里就得连人带马的趴下。”

    卢楞伽这才想起他还有一匹马,听完队正这么说,看来那匹马跟自己一样。还好受伤不重,卢楞伽心中默念道,若是折了马蹄,那估计有自己受的。“那就多谢队正和各位了,卢楞伽那就叨扰各位各位了。”薛城尉见他这么说,也就让大家继续睡觉,让一个人小心伺候着,完了就回去睡觉。

    清晨,众人起身披甲,出去巡逻。卢楞伽一人在房间无事,硬撑着穿衣起来,往外走去。出门一看,自己原来昨夜在这城门楼子里,往下看去,青石路直通下面的弘农河。原来这城关在缓坡上,往下去的路也是沟深林密,稍不注意,也会重蹈覆辙。往城里走去,刚过城墙,就看见了他的那匹马在一旁的马厩里。

    “马兄,你我现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以后我就叫你苍山吧!”马匹似乎是听懂了,哼了几声,蹭着卢楞伽的脸庞。卢楞伽这会用手抚摸苍山身上的每一寸毛发,看有没有倒刺之类的没有清楚干净,顺便也帮它清了清身上的枯枝杂草。

    就这样,卢楞伽在这关口住了一天,第二天临走的时候薛城尉把他的那个袋子拿了过来。卢楞伽伸手拿出两锭金子,递给了他,“薛大哥,这几天多有打扰,还请笑纳。”薛城尉看着眼前递来的金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后又消失不见。

    “卢御史客气了,相逢就是缘分,这个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抬手就将卢楞伽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昨天话已经挑明,已经知道卢楞伽是监察御史的身份。

    “薛大哥,你拿着吧,顺便给众位兄弟买酒喝。你不拿,我良心不安。”说完又从袋里拿出一锭,若是再不接,就准备放在地上离开。

    “那好吧!不过回来时别忘了来看看我们哥几个,到时候一起回长安。”薛城尉接过卢楞伽的金子,然后说道,等他回来,护送他回到长安,估计这个队正马上就成旅帅了。

    “一定!后会有期。”卢楞伽拜谢薛城尉后,与众人挥手道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布蒙在脸上。上马顺着弘农河向北,向着渡口方向提缰而去,直奔洛阳。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