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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玄宗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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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革之利?国力之强?

    玄宗此时在銮驾托着腮帮思考着,恐吓一个人可以很简单,可要是震慑一个国家,谈何容易?那晚回来之后,已经三四天没有见过贵妃。那场雨下了三天,路不好走,贵妃在华清宫呆了三天才下来。本来第二天皇帝就要冒雨去华清宫,可是当晚偶感风寒,浑身无力,不得已才作罢。今天贵妃回宫,自己身体已有好转,就让内侍抬自己到宫门外等候着贵妃。路上,皇帝一个人无聊,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快到宫门时,应该是贵妃娘娘已经到了,已有丝竹声响起,奏的是皇帝与贵妃一同谱写的《霓裳羽衣曲》。那时,皇帝弹琵琶,贵妃拨箜篌,席间歌女翩翩起舞,是招待列国使节的一大盛景。对了,万国来庭,聚于一堂,岂不是天大的盛景,也正是我大唐国力强盛的象征。到宫门外,看见贵妃已到,这才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接过贵妃那葱白的玉手,牵着就往宫门内走去。

    高力士等人准备伺候着皇帝和娘娘登上銮驾,被皇帝喝退,两人步行回宫,一众内侍只得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三郎,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次回来你看到我一点也不高兴,你这是不爱我了吗?”

    玄宗此时此刻,突然回想起与贵妃琴瑟和鸣的那段时光,他弹琵琶,贵妃起舞。某次奏的是《秦王破阵乐》,贵妃身着软甲,头顶一株雉尾,随之起舞。本曾想玉环只是个柔弱女子,谁知这一身盔甲,瞬时英气逼人,万众目光独善其身。当时看的兴起,随之拿过一个乐师的羯鼓,起乐和鸣。正想着呢,就被贵妃给打乱了思绪,一时没有听清,开口说道:“爱妃,你说什么?”

    贵妃听完,还真的以为是自己没在这段时间,皇帝又有新欢了,哭着便跑开了。玄宗这会还不明所以,看着贵妃跑开也没有追上去,婢女们见状赶紧跟上去。高力士跑到玄宗身旁,紧忙说道:“陛下,娘娘跑到前面去了,追不追?”这时玄宗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身为一国之君的他,该有的都有了,名望、权利、财富应有尽有,唯独爱情可望而不可及。好不容易有了她,那应该就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她,只要他有。没有的,也会抢来,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诚心的送给她。追了几步,又停下了,高力士见状也不能多嘴了,只得退到玄宗身后,随时伺候。贵妃跑了一会,停下看见皇帝还没有追上来,对着宫墙发呆,气的拂袖而去。婢女们见状,吓得急忙跪下,久久不敢起身。

    玄宗此时仿佛置身于百年前的大唐,祖先的荣光与骄傲在他的身上被无限放大,那是一种临渊绝顶的气魄。贞观年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派遣大相禄东赞来大唐求亲,之前数次求亲未遂,所以这次下了血本。之前用二十万大军攻打松州,用来逼迫大唐就范,可是二十万大军攻打一座几千人的城池,几个月也没有打下来。退军后,然后以番臣入大唐,请求和亲,用的不是迎娶公主,而是让公主下嫁赞普。是时,当时有五个国家都来请求与大唐和亲,太宗出了五道题目,结果都被吐蕃使臣答出,所以吐蕃使臣出色完成使命。最后接见吐蕃使臣时,特命刑部侍郎阎立本陪伴左右,后作图以记盛景,名曰《步辇图》。此图原来藏于太极宫内,后高宗北灭突厥,西却吐蕃,囊括西域,万国来庭。就把此图以秘制手法防水防潮后嵌入大明宫御道旁,百官和各国来使觐见时,都可一睹风采。武后称帝,东临洛阳,都将此图带到神都,由此可见这张图是何等风华绝代。天宝年间,玄宗多在兴庆宫会见各国使节,所以工部也就把这张图放在兴庆宫。这时,玄宗正是看见这幅《步辇图》而久久不能自己,原来自己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震慑他国,估计一幅画就够了。

    “哈哈哈!太宗有阎立本,我有吴道子,天意难违啊!哈哈哈!”玄宗的笑声吓得高力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皇帝在盯着这幅画已经快小半个时辰,自己都快犯迷糊了,突然被这样一吓,条件反射的就准备跑玄宗前面。结果一不注意,差点摔倒。玄宗看见高力士此等窘态,也没有生气,只是转头又看向那幅图,嘴里还笑个不停。“力士,吴道子最近在忙什么?”

    “回陛下。吴道玄自从出宫后,没有回禹州老家。听说最近应慈恩寺橧骎相邀,为该寺作观音相图,又听说好像是画一面墙的壁画,讲的是佛经里的故事。”

    “你好像知道的不少。算了,现在立马派人出宫去找,我在沉香亭等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向龙池,高力士见状,不敢怠慢,立马出宫自己去请。以往都是贵妃生气后,皇帝立马去哄,这次却没有理会贵妃,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件事的重视。所以也不敢唤别人去请,只得自己亲临。

    长安城晋昌坊,慈恩寺内。

    “大师,这个观音相图还有多久能画好?马上就到圣观世音菩萨出家纪念日,再不画好,到时那些香客来慈恩寺…!唉!”此时,吴道玄正和慈恩寺的主持在大雁塔顶,看着这长安城的士农工商,芸芸众生。“大师,观音法相好说,慈悲为怀做题,不难。难就难在《法华经》,世人在八种难境求的观音庇佑,难就难在八种难境。尽管在长安城见过诸多不公与不忿,可是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在你这慈恩寺也呆了快一个月了,可是总感觉那些香客不够虔诚。”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把那些香客押到你跟前,摆出虔诚的样子吧?这是不对的,有违佛理。”

    “你这老秃驴,我什么时候让你有违佛理?不过你也知道,我也是一个教徒,可是你们说的佛法总感觉差点东西。要不你借我两本经书看,老夫只要虔诚,剩下的都好说。”这个老秃驴一出来,橧骎也没有生气,只是吴道玄身后的那个青年傻眼了,知道老师和主持的关系不错,可是没想到老师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好吧!说你想借哪本经书?”橧骎知道,这次估计得大出血了,搞不好连自己都得赔进去。这老小子之前画过一张《地狱变相图》,里面的一只恶鬼用的竟然是他的画像,气的橧骎几个月都没理他。

    “玄奘法师手迹《大般涅槃经》和《俱舍论》,我借一个月,领略一下法师与天竺高僧辩法的风采。”橧骎听完,冷笑着,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不行,玄奘法师的手迹是本寺的镇寺之宝,只有与各国高僧谈法才会拿出来,而且我也做不了主。”

    “我让你做主了吗?我早就知道地宫钥匙你徒弟保管,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样吧!你借我三天,第五天观音法相图就好,你看这样如何?”

    “没问题,不过你必须当着我的面翻阅,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好的好的好的!看来还得让你管几天斋饭,好吧就这样了,我们下去吧!”这句话刚说完,身后的卢楞伽赶紧退到一旁,让出道路。橧骎下楼梯时看了一旁的青年,向身后的吴道子问道:“这是不是与颜清臣合称‘二绝’的卢楞伽?”在听到吴道子确认的答复后,扭头就骂。“你这老东西,又来骗我经书,有这小子在,我还会求你?啊啊啊!”骂完之后,正了正袈裟,转头对卢楞伽说道:“你师父晚上看经书时,你也可以过来。”

    几个还没有下楼呢,就听见一阵急忙的上楼声,还没等三人停下呢,就看见一个小沙弥迎面撞了上来。吴道子来不及回避,往后倒去,连着橧骎两人一同坐在楼梯上。那个小沙弥也被碰到,顺着楼梯滚了几步,在转角处才停下。小沙弥起身看见碰到两个老人,主持也在,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住持,宫里来人找吴大师,人在门口等着,好像很急。”

    这时轮到吴道子和橧骎两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宫里找他能有什么事?所以两人起身后就先往门口赶。两人刚下塔,穿过一片绿荫,就看见门口那个人。“这下完咯!橧骎啊!这次估计你的经书我看不到了,来的是高力士,估计是皇帝有什么事急召我入宫?不然也不可能高力士亲自前来。”

    “吴大师,终于等到你了,赶紧随我入宫吧!”吴道子还没到跟前,高力士就先行一步到他身前,也不让他收拾收拾东西就入宫。“齐国公,陛下召我什么事?这么急?”刚说完,就看到门外有一辆马车,看来自己必须得马上出发。高力士安排马车过来,就是考虑到他已经年龄大了,不能骑马,所以马车是首选。

    “老秃驴,你的经书我过两天再看,剩下的,就让我徒弟来完成吧!”说完就转身钻进马车,等高力士进来,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皇帝找他干什么?最近长安也没有来哪个大国的使臣啊?难道是给贵妃娘娘作画?算了,不想了,到了宫里听皇帝安排吧!

    出的晋昌坊往东,过了修政坊往北,沿朱雀大道直行,再过七八个坊区就到兴庆宫。经过东市的时候,听到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还有怒骂声。不过,听不懂在骂什么?好像是胡人在骂,没过多久,就看见京兆府一众不良人跑过去了。

    待两人到了龙池时,看见皇帝和贵妃已经在沉香亭等候了。除了伺候的内侍们,还有一个身着紫服的官员也在,到了跟前才看清那是当朝国舅杨国忠。估计是高力士走后,贵妃召杨国忠进宫,询问陛下这几日的情况,知道陛下在为西域军情发愁,气也就消了。

    “臣吴道子见过陛下,贵妃娘娘,杨侍郎。”说完就准备俯身行礼,玄宗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吴大师,见到朕还这么见外吗?不是都说了,以后见朕不用行礼吗?力士,赶紧给道玄赐座。”

    吴道子惶恐不安的被玄宗拉到座位上,内心更是忐忑不安,心想到,陛下这是怎么了?以前奉旨作画时,陛下都没有这般模样,今日这是怎么了?应该不是自己年龄大的原因。“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臣的画笔还在慈恩寺呢!”玄宗听完,和贵妃对视一眼就哈哈大笑,这老头怎么今日跟个孩童一样,真是越老越童真。

    “贵妃,你等先去龙池转转我与道玄有要事相商。”贵妃已经从杨国忠口中知道陛下所说要事,也就不再撒娇,起身就走。“国忠你留下!”见杨国忠也准备随贵妃离开,便叫住了他,有些事还得是他才能说明白。

    待贵妃走后,沉香亭就剩下吴道玄、杨国忠,玄宗和高力士等四人,随即玄宗就让杨国忠说西域军情与吴道玄听。说了有一刻时间,不仅说了战败的后果,还有朝堂上的一应对策,吴道子听完也是眉头紧锁。真如杨国忠所言,那大唐危如累卵,庙堂倾覆只是时间问题。“那陛下召臣进宫…,总不能让微臣去募兵去西域帮高将军守城吧?”玄宗听后,觉得他欲言又止,但后面一句也顿时让他一乐,忍不住得看了看杨国忠。又放声大笑。

    “吴道玄啊吴道玄!我大唐没有男儿了吗?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老叟去战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估计大食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说完想想也是,自己还没有给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也难怪他会多想。

    “道玄啊!太子所说震慑之物,我想了很久。刚开始是以曲乐,最后觉得不妥,曲乐送去,害怕曲解意思。《霓裳羽衣曲》本是天竺《婆罗门曲》,杨敬述进献后,改动后成了舞曲,没有了原来的曲意。今天看到阎立本的《步辇图》,各国之间即是语言不通、文体不同,文化相异,但是画作都是一目了然。所以朕想,让吴道子作图,画出朕的大唐繁华与军威,派使节送至大食国,以消弭兵燹之祸。”

    “果真如陛下所言,那给微臣多长时间?陛下也知道,微臣所作佛家壁画、人像居多,若要为国作画,怕是力有不逮。”吴道子这会内心汹涌澎湃,为国作画,这是天大的机遇与挑战。可这背后,又是那么的难,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若是使节送去画作,大食国仍然举国之兵东征,谁也说不准陛下会不会第一个拿自己祭旗。自己年近古稀,可是总得为自己的家族考虑,谁能保证陛下会不会为自己迁怒家人。

    “不急,给你两三年时间,大食虽然胜了我大唐,根据战报,料他这几年也不敢轻易东征。”玄宗胸有成竹的说道。“给你三年,让你在我大唐各个州郡走走看看,我大唐的繁华不止是在长安,洛阳,范阳,还有江南各地。现在想想,前朝杨广还真的是干了一件好事。”

    吴道子听完愕然,按皇帝所说,自己在这三年内要走遍大唐各地。杨广干了一件好事,那岂不是从洛阳下洛水,走一遍大运河。“陛下,老臣已经七十有一,已经经不起这等鞍马劳顿,还请陛下另择贤明。”说完便涕泪横流,悲痛不已。玄宗见他这般,也不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也只是比他小五岁。自己现在出行都是乘銮驾出宫,不再是年轻时候,那打马球自己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道玄啊!可是能完成这件事的,朕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人选。换作他人,朕是不敢把这任务给他的。”说完,玄宗便起身走向龙池,手握着镂空的栏杆。别人不知道的,玄宗的握栏杆的手劲是多么大。忍不住得拍得栏杆‘砰砰’作响。

    “陛下,虽然微臣不堪重任,可不代表别人不行。微臣愿意举荐贤能,完成陛下重托。臣有一弟子,现在正在慈恩寺同臣完成观音法相图,此子定当可以胜任陛下所托。”

    “你的弟子,能有几个出色的,那些王族子孙们。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自从吴道子奉旨作画,画像传神,形态优美,众多王族子弟托关系也要拜吴道子为师。有了吴道子弟子的称号,不仅可以随师入宫,在皇帝面前露脸以便日后博个前程。就是不当官,给哪家小娘子画个像,博美人一笑也未尝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陛下,臣这个弟子,绝非王族纨绔子弟。这个弟子并不是来求我拜师的,而是我一直再求这个人成为我的弟子。”

    “噢!”玄宗这句话音拉的极长,语气里更是不可思议。当时多少权贵子弟,都想拜他为师,他就是一个也没看上。有些人已经找到玄宗,让他出面,结果吴道玄看皇帝的面子,也就是在几十个人才挑了一个。如果不是他的面子,估计吴道玄连看也不看。吴道玄也看出玄宗的疑虑,只得说起那段往事。

    “去年某日,臣应庄严寺主持相邀,谈论佛理。在经过宝殿时,看见里面的壁画画风精致,咫尺间山水寥廓,形象精备。顿时感慨到‘此子笔力,常时不及我,今乃相类,是子也,精爽尽于此矣。’此人当真是块未雕琢的玉石,就是差点磨练,若稍加引导,日后成就不在我下。当时收这个徒弟时,此子知道是我,还狂傲的不行。最后也是微臣耍了一点小手段,才得到这个弟子。”吴道玄说完就小声笑了,用的手段是绝对不能说给陛下的,不然他这一代宗师的名号算是没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依你所言,就他了。你回去给他说明原委,痛陈利弊,给他一旬的时间构思。好了就找高力士,需要什么尽管提。力士,一会给道玄个金鱼袋,方便入宫。”

    说完,玄宗就去龙池找贵妃,剩下三人。力士去安排人准备鱼袋,也跟着出去了,就剩下吴道玄和杨国忠。杨国忠这时连忙给吴道玄行礼,吓得吴道玄连忙说道:不可。“吴大师,你看能不能给我家画张观音像,贵妃面相,好让我等日夜诵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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