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面临海啸威胁的不仅仅是太清湾。
界碑毁坏后，原本存储在碑体内的力量大规模溢散, 结界时刻处于破裂的边缘, 积攒了几千年的能量从无数裂缝飞速涌出, 形成一股股强势的能量潮, 猛烈地冲击着与结界连接处的海洋，造成了黄海沿岸的大规模的海啸。
低等海妖如群蚁排衙般从海底涌上来，所幸九安早有准备，山海之阵蔓延进深水海域, 形成了无数道无形之壁, 早早将它们分流, 导向重兵压阵的地方登陆。黄海沿岸的各个登陆点枪炮声连成一片，用人类的科技抵御着这些仅为本能驱使的族类。
由于台风威胁，所有的居民都回到了家中, 青岛的前海沿岸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排路灯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徐青站在水准零点景区的海岸上, 静静注视着这片波涛骤起的汪洋。她的脚下是神兽血液绘出的繁复法阵，身后是冷月疏星下的万家灯火，面前是恶浪滔天的怒海。
仿佛她一个人, 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游艇俱乐部没来得及收回的船只剧烈地上下颠簸，没一会儿海面上升起墙一样的巨大海浪, 带着千钧之力向岸边压过来，徐青举起了手。
她沿着海岸线上画出的长长法阵轨迹走着，双足走过之处法阵的符文一一亮起；她的指尖凌空书写，一道道符箓闪着金红色的光辉出现在半空中, 组成了一道虚空中闪闪发光的符墙。
等到几十米高的水墙到达海岸边的时候，徐青的符箓和法阵也恰好完成。她停住了脚步，手掌狠狠拍在符箓之墙上，喝道：“起！”
地面上的法阵发出耀眼的光辉，符箓墙向上空和两侧无限延展，密密麻麻的符文移动流转，和卷着无数船只和建筑物残骸的巨浪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砰——”
巨大的震荡让整个海岸都笼罩在巨响之中，巨浪与符箓气墙相撞，碎成亿万飞溅的灰白色浪花，宛如雪山崩塌时的暴雪，铺天盖地，不留分毫空隙，上下四方只剩一片茫茫的灰白。惊天动地的冲击力和被完全覆盖的视野仿佛让人对时间也迟钝了，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那些破碎的浪花泡沫才慢慢倒流回大海。
所有被海浪所裹挟的建筑物都在方才撞得粉碎，只余下些边边角角的碎片，唯一一艘剩下半截船体的游艇从空中跌落下来，重重砸在海岸上，滑进了水中，被卡在礁石上不上不下，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可惜如今岸上只有徐青，这片刻的景象如果能够被人记录下来，绝对可以匹敌好莱坞灾难大片的烧钱特效。
符箓在承受了剧烈的撞击之后力量耗尽，光芒慢慢暗淡下来，逐渐在空气中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徐青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发闷，忍不住咳了一声。巨浪与符箓相撞时，她承受了极大的冲击力，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每吸一口气都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徐青回头看去，有些讶异：“丹朱？”
“没想到我会过来？”丹朱问，手从徐青的肩膀滑到后心，暖融融的灵力顺着掌心流入徐青的经脉肺腑，飞速修补着方才的伤势。
“怎么伤得这么重？”丹朱皱眉。
她的眉眼太过出众，即使是皱着也好看极了，徐青却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说道：“都这种时候了，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你是真的不把受伤当回事，也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丹朱嗤笑，垂下手往前走了几步，“我一共见了你没几面，你那次没搞得一身伤？”
她走到海岸的边缘，前方是依旧潮水肆虐的海面，“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和我以前一个死对头无比相似，现在看来你们除了脸之外完全不同。”
丹朱倚着岸边的观景栏杆转过身，语调漫不经心，“那个人可没你这么实诚。”
上一波大潮已经击退，离下一波来临还有很长时间，徐青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强压下胸臆中的憋闷和血腥气，问道：“我和她区别很大吗？”
“唔。就拿打架来说吧，她可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恨不得挤到战场边缘，只会偷偷在远处放冷箭。你嘛，上次在界碑打帝江的时候，你那个不管不顾贴身缠斗的狠劲儿连我都吓得慌。”丹朱懒洋洋地回忆着，红裙在海风中翻飞，像一朵永不熄灭的火。
“还有这次，这种伤身退敌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争权夺位、唯利是图……如果她碰上这种事，转头就能把结界砸了，把神明引渡过来，自己去神界过逍遥日子。”说得越多，丹朱眼底的厌恶就越重，她突然问徐青：“小丫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徐青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条漆黑幽深的海底隧道。
龟裂的地面，崩塌的混凝土堆，立足之处眨眼间土崩瓦解，唯一生还的希望就是紧紧攥住的丹朱的手。丹朱嘲弄地说着“我为什么要救你呢”，将她扔下了无尽虚空。
徐青不由失笑，“你们这些神明，做事都这么情绪化的吗？先是拉住我，后来又扔掉，最后却又回头把我带回人间。你说你反复这么多次图什么呢？”
“图我高兴。”丹朱睨了她一眼，倚着栏杆继续说：“我在那个隧道结界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偏偏挑着我最讨厌的人的模样长。”
“要是这个人类性子不讨喜，就把她杀了吧。”湿润的海风吹起丹朱的长发，在半空中划出柔美的弧线，然而丹朱的话语却是冷冰冰杀气腾腾的，“可惜了，我想动手的时候偏偏出了岔子，让你活到了去开车门卖我人情的时候。”
“这么一来二去的，你的小命就留到了现在，我反而不急着收了。”丹朱说，“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我还得谢谢你喽？”徐青挑眉，心想真到那一天还不知道是谁杀谁呢，只能盼着人世间平安的日子久一点，不然等人类与神魔再次对立，她们说不定真的要闹得你死我活。
心里想的虽然多，徐青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她朝丹朱招招手，“刚才海浪都把栏杆打湿了，你也不怕沾上一身水。往回走走吧，那个位置太容易被海浪波及。”
丹朱却没有动，说道：“凤凰和金乌都是司火的鸟，有水花到我旁边立刻就被烤干了，这点凡间的海水奈何不了我。”
徐青劝不动，却也拿她没办法，一边说着“海水烘干了会留下很难看的盐渍”，一边却也走到栏杆前。她凭栏远望，天与海都是灰黑色，月光映照着不断起伏的波涛，喑哑的泡沫散开了又重聚。
“如果现在是白天，风平浪静就好了。”徐青突然说。
“为什么？”丹朱问。
徐青双臂交叠趴在栏杆上，笑了，“因为到那时候，这里的彩虹桥就会打开，你可以站在桥上去看这片宁静美丽的大海。”
丹朱不以为意，“世界上的海不都一个样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不一样。”徐青说，“这里是水准的零点呀。华夏所有的海拔高度都是以此为基准测量得出的。”
徐青一一指给她看：“那边就是我说的彩虹桥，它是世界第一座能够机械开合的海上彩虹桥。那边那个铅锤顶着地球仪的雕塑就是零点雕塑，下面是观测井，观测井里有一只巨大的红色玛瑙球，那只球就是我们所说的海拔0米的地方。”
“我小的时候，有时候从界碑跑出来，就很喜欢呆在这里。这里让我感觉自己非常的自由。”徐青说，“我不是徐家的遗孤，不是界碑的呼应者，不是九安司主的养女，不是天命的钦定人。我谁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
海风呼啸，仿佛也在应和着徐青的话语：“这里是水准的零点，是所有高度的起始，当你站在这里，望向无边的碧海，所有的高度从你的脚下诞生，天高海阔，长风万里，你的灵魂会和飞鸟一样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如果走上那座观光塔，就可以远眺西边五四广场上红色的五月的风，北边浮山上郁郁葱葱的深林，东边碧波里静谧的小麦岛。”徐青回忆着，笑了一下，“我有一次直接跳到塔顶上，被保安叫下来好一顿训，说要找我家长，我说我没有。那天我偷溜出来，很快又悄悄回去，谁都不知道我出来过。”
“如果你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白天来看看。”徐青回望着城市内的万家灯火，慢慢地说。
夜里的雾还是没有散去。
这座城市的春夏总是离不开雾。到了晚上，浪花拍打着礁石，海风盘旋在城市上空；所有的建筑、街道、景物都笼罩在灰蒙蒙昏昏沉沉的海雾里，高楼大厦里、街道上，无数灯光闪烁着，交织成不同的模样和颜色，像极了科幻片里的赛博朋克。
徐青听到了丹朱干脆的拒绝：“不必了，我对人间如今的景象并无兴趣。”
徐青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暗潮涌动的大海。
她在等第二波大潮的来临。
这时，她的通讯器响了一下，里面传来了盛熙宁的汇报声。
“怎么了？”丹朱问。
徐青说：“第二波大潮应该不会来了。盛熙宁那边进展比预想中好很多，结界的坍缩速度非常稳定，不会再对外面的海域产生太大的影响。”
“目前剩下的，就只需要稳住局面，妥善扫尾了。”徐青笑了起来，“这个结果比我想象中简单多了。九安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丹朱想起了在界碑和九安短暂接触过的女孩，问道：“你让那个成天跟在你后头的小丫头去应对界碑结界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虽然才二十出头，但她的头脑和应变能力绝对是天枢这批人里最好的，关键时刻也稳得住。”徐青说。
徐青感慨：“幸好谢风一叛乱的时候，为了增加召唤的砝码，几乎把所有的党羽都带到界碑结界中去了，界碑塌了直接一网打尽。不然在办正事之前，还要从头到脚清理一遍九安，太浪费时间。”
“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我这个师兄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徐青总结道。
丹朱睨她一眼，“我觉得他比你聪明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算是，比较甜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