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和盘托出（上）

    “睡够了没？”

    有人在唤他，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和懒散。聂丞努力睁开眼，刺目的光让他又闭上了眼。

    “啪！”清脆的巴掌拍到他的脸上，不算疼，但足够让人恼。

    “啪啪啪！”接连好几个巴掌毫不客气地拍打着聂丞的脸。

    “你起不起来？！”那声音终于怒了，打脸变成了拧脸，那人狠狠拧着聂丞的脸颊，往上提。

    “痛啊！”聂丞不得已起身，凑上拧着自己脸的手，“母神，松手，疼死我了！”

    “呦，你还知道疼啊。知道疼，干嘛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司命狠狠扯了下儿子的脸皮，松开手，又拍了拍被她捏红的脸，“离家这么多年，带一身伤和一个大麻烦回来，你可真是大孝子呀。”

    听到母神这么说，聂丞猛然起身，跳下床，胡乱地把衣服一拢，便奔向门口。

    “干什么去？”司命伸手，一道光线绊住聂丞。

    “汐和，我要去看看她！”聂丞烦躁地扯着束缚住他的丝线，“母神，你放开我。”

    “她在这里。”司命伸手指向房间另一边的床榻。

    汐和安静地躺在那里，依旧在沉沉睡着。

    聂丞踉跄着脚步，来到汐和榻前，小心地坐在她的床边。仔细地把汐和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无事，才握住她的手，静静地看着汐和。

    “看够了没？看够了，是不是该跟你母神解释解释。”司命语带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聂丞转头看向母神，母神一贯的闲散且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有些愧疚。他真的离家好久了。

    “吱呀——”门在这时响起，是珑鸢拿着托盘走了进来。

    看见哥哥醒了，珑鸢高兴地把托盘放下，来到聂丞身边，上下打量着哥哥：“哥哥，你总算醒了，母神父尊为了照顾你，已经好多天没合眼了。”

    看着珑鸢一如往常，聂丞心中放松了些，拍了拍妹妹的手：“哥没事了。”

    司命想要张口说什么，但忍住了，就先让他们兄妹叙旧吧，“要聊天，去外面，别打扰别人休息。”

    命格树下，一家四口如同很多年前一样，吃着长渊做的饭菜，偶尔聊两句。平淡又温馨。

    长渊看了眼已经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又看了看小女儿，笑了笑，给妻子夹菜。

    万天之墟其实没有日夜和四季，但司命给万天之墟绘下了时间流逝的虚影，让大家能够感受时间的流逝。

    月挂树梢，司命自斟自饮，看向儿子：“说说吧。”

    聂丞握紧拳头，又松开手，“母神，您是司命，应该都清楚的。”

    “我不清楚，你要自己跟我说清楚。”司命难得严厉，她看着聂丞，“天命归天命，想法归想法，我要知道你到底想什么。说！”

    聂丞皱眉，思量了一番，便将他偷跑出万天之墟后的事情，斟酌着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东方青苍和盐女分别与汐和打了赌，目的都只是希望能够延缓灭世？”司命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呢？”

    “……母神，你喜欢父尊什么？”聂丞没有回答母神的问题，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司命斜眼看向一旁安静看书的长渊，“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分不清的。你父尊长得好看，我喜欢，但有时也懊恼他长得比我好看；你父尊温和有礼，甚至有点呆，我偏偏喜欢他呆呆的模样，当然，也会生气他太温和，总被人欺负却不自知；可是，我有时也喜欢欺负他，又觉得这很好……”

    “……父尊还真是辛苦。”聂丞有些可怜父尊。

    “你可怜他做什么，他也是喜欢的。当然，”司命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轻声说，“他也会有讨厌我的时候。”

    “没有，从来没有。”长渊温和地说，“长渊只喜欢司命。”

    “……”聂丞习惯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时，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汐和什么。只知道身为怨龙，我不能让自己的怨气影响汐和，但是我也不能任由汐和去滋养盐女，将来再被杀。我能想到的办法，除了离开，就是想办法除掉盐女。从那天后，我就离开了寂月宫，去了海市。跟着养母结黎学习如何经营海市，并通过海市的人脉寻找弑神的方法。”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司命惊叹，“上古神祇，你都敢杀。”

    “母神，她原本就应该在数百万年前陨灭的，现在残留的不过是她的一缕神识。何况……”聂丞不说话了。

    “何况，你根本没办法杀了她。因为，她的神识并不完整，还有一部分不知道藏在哪里了。”司命嘲笑地看着儿子。

    “是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盐女的神识有一部分被重华藏在了他为盐女打造的首饰里。等到时机成熟，所有神识凝聚，盐女会获得短暂地恢复成鼎盛时期的神力，她会控制住太岁……”接下来就是汐和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了，聂丞想起那一刻，依旧浑身发颤。

    “后来呢？”

    “我也不想让东方青苍如愿，我不想因为我，而让汐和滋生出爱，并因此囚禁自己。她，其实，最怕囚禁了。”聂丞转头看向汐和睡着的房间，“亘古岁月，她从来没有一天自由。从降生起，她就被困在不同的神躯里。后来，她又被镇压在息山碎灵渊。再后来，她托生成苍盐海小公主，也只是换到归墟之境继续被囚禁。”

    “母神，你看过大千世界、三界众生，父尊也是。你们愿意留在这万天之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我……我从来没亲眼看过三界，却被迫留在万天之墟，所以，我才会偷跑出去。我和她结下同心咒，我随时都能感受到她的感受，她的心海确实是一片荒芜，生长不出七情树，不懂七情六欲，但有一样，是她一直都渴望着，那就是自由。”

    “我带着她在三界穿梭，我能感受到她内心因为获得自由而雀跃；她看到云鲸自由在云海遨游，她是雀跃的；她跟随战神除魔卫道，她也是雀跃的；甚至在云梦泽，她学那些贩夫走卒为了几两碎银子锱铢必较时，她也是雀跃的。这种雀跃让我开心，我喜欢她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喜欢她的无拘无束。那是自由的模样。”

    “如果爱让她被缚，让她再不能雀跃，我情愿她永远不懂什么是爱，我情愿永远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