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私爱

    “你醒了？”

    母神坐在我的床榻边，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自床上坐起，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忍不住用手捂住脸。我终于还是失去了她。无论我用了什么方法，就算是燃烧我的生命，我也还是要失去她。

    父尊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说：“帝江，她是凡人，你是天神。你们之间横亘着时空。天命如此，无法逆转。”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就这样消沉了数日，一日，父尊领着我来到忘川。

    看着忘川之上那炫目的极光，忽然苍穹之中，降下一团火一样的光幕，光幕扩散，变幻莫测地光幕笼罩了整个忘川。

    我和父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久父尊才开口：“当年，你母神曾在云梦泽历劫。我化身一只黑猫陪她历劫。期间，我曾幻化原身，陪你母亲渡过了她最煎熬的岁月。我以为丹音不知道，但她后来跟我说，她知道我不是普通的黑猫。而是其他的生灵。”

    父尊说着说着，陷入了回忆，“我问过丹音，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甚至结婚生子，也就不用经历后面的逼婚嫁社稷那堆烂事。丹音说，当裴朗月知道我可能是仙，或者妖甚至魔，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恐惧，而是自卑。她当时只是一个凡人，普通的凡人，一生走到头，也就百年。而我却拥有长长久久的生命……”

    “在我眼里，她是什么？是花？是草？是猫？是狗？她不知道我是真的爱她，还是当她是豢养一时的宠物？陪伴百年，百年后她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我自然就会再去寻找下一个，我喜欢的新宠物。倘若这样，她宁愿不相爱一场。”

    “她说，无数次夜里，她睁开，看着我的衣裳，就只敢看着我的衣裳，什么都不敢做。因为，有些事情，倘若戳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母神，执拗又骄傲。她是爱我，但她不愿意经历一场不平等的相爱。相爱，就要彼此尊重，彼此平等：我是神，她也要是神，我是苍盐海二殿下，她就要是水云天战神。我们站在一起，不会有身份上的落差，不会有心理上的不等，不会猜忌，不会自卑，不用刻意讨好，不用患得患失。只要相爱就好。”

    “帝江，你知道为什么你失去她后，用混沌之力扰乱时空，让你们俩永远停留在你们相遇相知的这一世，一遍遍重新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但为什么每次都没有好结局吗？”

    父尊看着我，我不想理他。父尊叹气，转头看向忘川，“因为，不平等。你的挽留，只是为了圆你的梦。因为你，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一种，就是陪着你。反反复复去经历那些痛苦，然后死在你面前，她成了你不愿放手的玩具，而不是她自己了。帝江，放手吧！”

    “放手？我爱她，为什么要放手？她也爱我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愤怒地看向父尊，“你们不也是经历各种磨难在一起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明白呢？相爱之前，要相互尊重！你尊重过阿元的意愿了吗？你了解她真正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了吗？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何况，”父尊生气了，言辞尖锐又严厉，“你是天神，只有一次生命，你可以选择一种人生，但她不是。她是凡人，可以生生世世轮回，可以有不同的人生选择，并不是只有爱你这一种选择！”

    我紧咬牙关，握紧拳头，指甲嵌到肉里，也不觉得疼。父尊又叹了口，“自你发动混沌之力，封住云梦泽这三十年里，我和你母神，大伯父，大伯母，为了唤醒你，用尽了各种方法，甚至连云中君也出手帮你。但我们所有人都失败了，你是混沌，天地之初的原始之力，没人能撼动。你知道为什么你最后清醒了吗？”

    我不说话。父尊自问自答：“是因为阿元，阿元最后唤醒了你。她在最后一次，放弃了自己，就是单纯的陪了你百年，满足了你的愿望，你才醒了过来。帝江，你明白你自己了吗？你明白阿元了吗？”

    父尊的话，就像承影剑，一剑刺穿我的神魂。我那看似感天动地的爱情，不过是我偏狭自私的私欲，为了这个私欲，我封了云梦泽万年，拖累阿元万年……

    我颓然地晃了晃，坐到地上，浑身瘫软，没了半分力气。父尊也陪我坐了下来，他揉了揉我的头，就跟小时候一样。

    “我们天神，虽然能活万万年，但我们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元神也只能是沉到这忘川深处，归墟之境。没有轮回。但阿元是凡人，她可以入轮回，可以经历不同的人生，放手吧。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我还是爱她，不可以吗？”

    “可以，但不要打扰她了。”

    “她的人生，真的不能有我吗？”

    “……我不知道，三界众生命数，都是天定。或许你可以问问你大伯母，让她帮你查看一下阿元的命格书。不过，无论如何，你是你，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