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打击
烛灯下,醺玄啃着新鲜出炉,外脆里嫩的薯条,看着白云梦在灶台边做土豆煎饼。
两人刚才商量了一下,这座村子是铁定不能待了,毕竟家里这些粮食没地方可藏,若是被镇长收走,在没有种子也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们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不过,就算藏不了,他们也不打算便宜那位镇长。
醺玄的想法是,把面粉、腊肉和部分土豆制成方便携带,可以存放比较久的食物,再将剩余的土豆分给附近的村民。
白云梦觉得可以,于是就被猫老大使唤去煎饼了。
大铁锅里同时烙着三张大饼,皮薄土豆馅儿厚,咸甜香味经油花一激,盈满了整间屋子。
白云梦用锅铲将土豆饼烙成大小一致的正圆形,一张一张摞在旁边。烙到第三十张时,油没了,切丝的土豆也正好用完。
他熄了灶台下的火,把手洗干净,走到醺玄身边坐下。
醺玄吃了半盘薯条,把剩下半盘推到他手边:“你先吃,我去外面转转,看村子里有几户人家。”
“去吧。”白云梦啃着半凉的薯条摆摆手。
门外夜色深深,星河从天上横贯而过,于南北两端低垂,像扣在地上的半环。
醺玄踩着轻快的步子跑在田垄上,先找到村头,再跑到村尾,来回跑了几遍之后,数清了村子里加上他们一共十二户人家。
仓库里剩的土豆很多,但分成十一份,每份也没有多少,就是挨家挨户地敲门赠送有些麻烦。
醺玄经过村长家门口时,正想着要不要整个猫仙显灵,让他通知村民们上门自取的小把戏,就听到窗户里传出了村长和他老母亲的对话。
男人压低声音问:“阿娘,咱家的熏肉藏好没有?那可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我还想着等年景好点儿,就拿到北方的大城里卖点钱呢。”
“藏好了,我哪敢不藏。”老妇人叹了口气,“这两年叛军越发猖狂,为了阻拦他们,朝廷的老爷什么法子都想,什么法子都用,粮税每个月涨一次,时不时还派人上门收粮食,说是给前线将士们捐粮……唉,附近多少村子就是这么没的。”
“放屁!”
男人怒骂一声,把窗下偷听的醺玄吓了一跳。
“什么捐粮!分明就是他们搜刮我们的粮食高价卖出去,自己挣得盆满钵满还拿好名声,代价全是我们来付!凭什么!”
“娃儿你小点声,可别被人听到了。”
老妇人赶紧制止,但心里的怨气也忍不住,从语气中泄露出来:
“楚何悠那个混账东西把银钱看得比性命都重。把三个女儿嫁给……其实就是卖给了有钱人家当小妾换聘礼,这先不说,可他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卖,足以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捐粮,哼,不过是打着大旗干那些猪狗不如的勾当罢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里面传出穿鞋的声音,男人说道:“阿娘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家把粮食藏好了没。”
“去吧,把灯点上,别摔着。”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醺玄躲到旁边,借毛色之便融入夜色,没有被匆匆出门的村长发现。
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前方拐角,醺玄才原路返回。
彼时,厨房里的烛灯已经移动到仓库,醺玄进门的时候,白云梦已经将土豆分成十份,正百无聊赖地抛着一颗土豆玩。
看到醺玄回来,他接住土豆,问:“怎么样?村里有几户人家?”
“除我们之外十一户。”醺玄跳到最边上的一堆土豆旁,“再分一堆出来,村长马上就过来了,我们正好请他帮忙通知其他村民上门领取土豆。”
“好。”
白云梦手脚麻利地又分出一堆来,抬头见醺玄神色有异,异样到满脸黑乎乎的毛发都挡不住,顿时奇怪地问:“怎么了?”
醺玄舔舔爪子,搓了搓脸——他心情不好时,属于猫的一些习性便会露出来。
他说出刚才在村长家听到的事,然后顿了顿,拧着眉毛说:“我活了千把年,按理说这种事见得多了,不会有什么触动。但就是念头不通达。”
白云梦一勾嘴角:“想收拾他?”
“嗯!”醺玄严肃地点头,应得斩钉截铁。
“那就收拾呗。”白云梦随手抓起一颗土豆,抬起手刀劈上去,“这里是书邪的记忆空间,把他收拾了也不会影响什么,等土豆送完,咱们就出发。”
醺玄豁然开朗,伸出爪子冲他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不过我不想对那种人还玩儿什么阴谋诡计,直接上去就打,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白云梦立刻点头,揉着他的小脑袋道:“我们家猫老大威武强壮,只要别弄出人命,随你怎么揍。”
他到底是法制社会下长大的孩子,心底仍保有善良的底线。
……
送走最后一名千恩万谢的村民,醺玄和白云梦对视一眼,带上烛灯锁门,悄无声息地朝村子南边走去。
刚才送土豆时,白云梦打听到了江水镇和镇长家在哪儿。
江水镇离村子不远,一二里地,而镇长家就在镇子中间,那是一栋晚上还亮着灯的大房子,很好找。
不过,虽然路途不远,可附近没有官道,道路坑坑洼洼,野草多,荆棘疯长,即使有照明也很难走。
于是醺玄跳到白云梦怀里,当他的临时导航猫。
“平地,直走,都是野草不用管。”
“有个小坑,跨!前面是荆棘,四十五度绕路直走,好,再绕回去。”
“前方的草丛里有个捕兽夹,快避开!腿不想要了?”
“别紧张,你只是踩到了一只老鼠,不太大,比你的脚大一圈儿吧。”
如此磕磕碰碰地走完了这段路,江水镇终于到了。
秋夜寒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白云梦却硬生生走出了满身大汗,一进镇子就把脚上那双踩过老鼠的鞋子踢飞。
他宁愿光脚刺挠。
醺玄抿抿嘴,努力憋着笑,圆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
其实白云梦刚才踩到的不是活的老鼠,而是死老鼠。
但考虑到后者对他的杀伤性可能更大,醺玄便没有刺激他。
猫猫身体里都是好心眼jpg
此时已是深夜,镇上静悄悄的,绝大部分民居也都关门闭锁,熄灯睡觉,万籁俱寂。
唯独镇子中央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灯火通明。
守门的家仆拄着实心的红木长棍哈欠连天,努力撑大眼皮子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没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闭上眼,靠着棍子小憩。
府内也有巡逻的家丁,不过个个精神萎靡,步伐迟缓又拖沓,更别提警惕四周。
醺玄找了一面较低的墙跳上,随即扒着墙头,向白云梦伸出爪子。
其实这么点高度,以白云梦的身手也能轻松翻越。但他想试试醺玄的力气有多大,所以握住了那只猫爪。
“抓紧。”
醺玄低声提醒一句,下一秒,白云梦身体一轻,居然直接被拉上墙头。
再看他的神情——轻轻松松。
白云梦摸摸鼻尖,跟着猫老大轻巧落地,朝府邸中灯火最亮的一处行去。
与此同时,在书房里,一名年过不惑的中年人正坐在书桌后,仔细端详今日刚拿到的夜明珠。
那颗珠子有鹅蛋大小,正圆形,圆润光滑,内里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他看了片刻,发出满意的笑声,小心用锦布裹住放回盒子,再拿起旁边的孔雀绿釉云鹤纹花觚,用棉布爱惜地反复擦拭。
在他身前长长的书桌上,还放有整块翡翠制成的镇纸、墨玉砚台、金镶玉掐花镂刻手镯等等物品,都属奇珍异宝一类,来自他镇上一户祖上当过皇商,如今已落魄多时的商贾人家。
那家的男主人前几日外出跑商撞上了流窜的小股叛军,没了,家中只剩下一个儿子勉力撑持。
他便随意寻了个由头逼死那人的儿子,再把人家家抄了,这些宝贝,就是从那家的仓库里翻出来的。
如今正逢乱世,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根本没有律法可言。楚何悠作为镇长,手中攥着一支人数不少的私兵,将镇子与附近村落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予取予夺并不是难事。
将桌上的宝物挨个看过,楚何悠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时候。
蓦地,忽然一阵邪风吹过,同时吹灭书房中二十盏灯火。
“谁?”
楚何悠猛地坐直,虽然他看不到黑暗中的事物,却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自己走来。
他心里一慌,下意识高喊:“来——”
话音未落,有冰凉而锋利的利刃按在他颈部要害,森冷的死亡威胁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贴着血管渗进他血液,流遍全身。
“劝你不要大喊,否则……”
黑暗里响起低沉的声音,伴随声音而来的是颈上又贴近几分的寒意,楚何悠连忙闭紧了嘴,不敢再试图叫人。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颤颤巍巍地问。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人名,每一个都滴着血,满是针对他的怨毒。
白云梦看了看正把爪子搭在楚何悠脖子上的醺玄,他正闭着眼,却心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们对你的财物不感兴趣,也并非是来寻仇。只不过听说你做的某些事情后心里不痛快,只想来寻一个念头通达。”
楚何悠咽了咽口水:“那你想、想怎么样?”
白云梦耸耸肩,并不回答他,而是对醺玄说:“猫老大,还记得玄天道对付恶人的的行事准则吗?”
“当然。”醺玄勾起嘴角,贴着楚何悠的耳朵说:“杀人诛心。”
“……”
两、两个人?
楚何悠血都凉了,浑身僵硬之时,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而这份本就强烈的恐惧,在他看到一双炽盛的金色瞳眸在自己脸边缓缓睁开时,达到顶峰。
金眸冰冷、深邃,带着巨大的威压和无与伦比的杀气,如同倒悬的深渊,摄人心魄。
楚何悠嘴唇发着抖,下一秒,一股剧烈的疼痛就从胸口炸开——他被一拳狠狠掼到地上。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三十六拳拳拳剧痛,一经检验只是轻伤环节。
醺玄多年前曾在牢狱里充当镇府吉祥物,了解一些刑讯手段,多的是法子打得人痛不欲生又没有生命危险。
最后的一尾巴抽在楚何悠脸上,把人打得除了呜咽再发不出别的声音,他才算出了口气。
“嗬……啊……”
楚何悠疼得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天旋地转,久久缓不过来。
嗯,舒服了。
醺玄与白云梦相视一笑,踩着瘫软在地的楚何悠跳上书桌,慢条斯理地抬爪搭上那些宝贝。
“杀人”环节完成,该诛心了。
楚何悠正在痛苦间,忽然一股子强烈的悸动涌上心头,让他生出力气抬头朝书桌看去。
那双眼睛犹如炬火,飘在暗夜里,注视着他心爱的宝物。
这一瞬间,楚何悠脑海中闪过无数志怪传说,可他丝毫不为此恐惧,他真正恐惧的,是眼睛的主人,会毁掉他的宝贝们。
“不……”
他撑着破锣嗓子,拼命伸长了手想要阻止,但黑暗中依旧传来瓷器落地破碎的声响。
“砰——啪!”
“不!!!”
楚何悠又气又怒,居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当场演绎医学奇迹。
但只维持不到一秒,他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这时,白云梦不紧不慢地开口:“请允许我隆重地介绍一下我的同伴,你可以称呼他为猫老大,一位——桌面清理大师。”
随着他的话语一起落地的,还有那只摔得四分五裂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