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穿越
天机造梦,玄天道上乘法术,人人都会的诛心之法,不会不让出师。
以施术者血液为引,用施法对象的因果之物暂时蒙蔽它自身的命数天机,再以异法造梦,令其进入梦中,身临其境地感受施术者编织的人生。
醺玄就是用这个法术,让书邪在梦里过了奇诡怪谲的一生。
在那场人生里,它用男儿身依次经历被污蔑偷痰盂、挂城墙、掏心掏肺(物理)等一系列古早虐文女主必经之事,最终在女主悔恨的眼泪中油尽灯枯而死。
在它死后第二年,女主另觅新欢,并且每年都会带着新欢去给它上香。
生前痛不欲生,死后杀人诛心。
书邪在反复的痛苦煎熬中终于明白,自己几百岁的年龄终究还是太年轻。
作为在大安朝初年崛起的修行门派,玄天道就和那个时代一样,突出一个五行缺德,但武德充沛。
人均单手提城门,一脚破城墙,架着四马战车挥舞着方天画戟冲进敌阵杀个七进七出都是常事。
当时人与妖邪共存于世,处处作乱,于是玄天道弟子们除了纯粹的武力外,又额外点亮了道法这项技能。
武力造杀,道法诛心。
绝不让一个作乱者轻松活着,轻松死去。
不得不说,醺玄的气质与初代玄天道弟子几乎如出一辙,书邪不是那个时代出来的妖邪,却也曾真真切切挨过毒打,因此天机造梦术一出,它就锤死了醺玄一定是他们中的一员。
即使不出身于玄天道,也是他们的灵魂继承者!
醺玄懒得理会书邪在想什么,从它身上跳下来,把受伤最重的爪子递给白云梦,盯着它问:“说,为什么缠着江萍?水乡最近这段时间的食物中毒案和你有多少关系?”
昨晚吃饭时新闻就在播报这件事,他听说江萍是喝白开水食物中毒后,就开始怀疑二者有关联。
白云梦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捏着醺玄肿成发面馒头的大红肉垫,仔细喷上符水酒精,再轻轻按揉消肿。
还别说,手感挺好。
书邪缩了缩脖子,倒也爽快:“不出意外的话都是我做的。至于你说的江萍——我没缠着她,明明是她缠着我!”
醺玄和白云梦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地呸它。
“hetui!”
“就你这歪瓜裂枣,想什么呢?”
书邪感觉有被侮辱到,模糊的五官都被气清晰了,气得嘴歪眼斜的。
“我没骗你们!真是她缠着我!”它跳脚……跳脸道。
书邪的载体,是三个月前江萍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古书,她论斤称了得有二十斤,用尿素袋子扛回家里,一本一本整理到书架上,说是留到哪天工作干不下去,就辞职回来开个租书店混口饭吃。
书邪当时不知道人心险恶,以为江萍是那种好拿捏的弱小人类,于是大半夜蹲到江萍胸口演鬼压床戏码,结果被她当成流氓,抡起台灯砸得稀碎。
再后来,它勉强制服了江萍,却无法治服这个可怕的女人,缠人不成反被捆,直到今天。
书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那女人比玄天道的人还魔鬼!不但不怕我,还天天往我附身的书上洒符水、洒圣水、洒辣椒水、洒芥末水……”
醺玄脸直抽抽。
代入感太强,已经开始辣眼睛了。
“我说我惹不起她我总躲得起吧?大不了换个人整,反正世界上别的不多,就尼玛人类无孔不入!结果!她听到我说要去找别人后,居然抓住我的载体不放,说我选了她就要对她负责!她还有粪水和垃圾水没有试过……”
“你行行行!别再说了!聊点正经的!”
有洁癖的白云梦脸都绿了,赶紧打断它除了恶心别人没其他用处的回忆,让它赶紧切入正题。
书邪也意识到往事不堪回首,否则自己也会被恶心到,于是收了声,过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吃得越多就会生出越浓烈的恶意,再以恶意去催发负面情绪,以此为生。”
“但是,我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我让他们食物中毒,也只是搜集负面情绪的一种手段而已。”
说完,它努力瞪大眼睛,满脸期盼,希望他们可以相信自己。
“你觉得呢?”白云梦托着下巴。
“我听着不像真的,再看看。”
猫老大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不会轻易相信书邪的一面之词。
但新闻报道里食物中毒的患者确实都没有生命危险,有几个身体特别好的上午进医院,下午就出来了,晚上还约着朋友一起夜跑,新闻播到这里时他还以为转搞笑频道了。
书邪垮着脸,来回扫视一猫一人几次,一狠心,咬了咬牙说:“好!如果你们觉得留我在世上不安全的话,那就想办法找到我的执念,让我消散吧!”
白云梦讶异挑眉:“我从没听过这种要求——你确定?”
“有什么确不确定的。”书邪蔫巴下来,“靠执念活着的存在,最大的愿望不都是消除执念吗?”
这的确是白老爷子说的解决办法。
醺玄若有所思:“你对你的执念毫无印象吗?”
“当然没有。”书邪茫然摇头,随即苦笑道:“其实你们该问的是,我到底沾上了谁的执念,以至于顽强地活了五百多年。”
果然和白老爷子说的一模一样。
昨天在书房里,白老爷子跟醺玄说:“书邪依赖执念而生,但作为执念载体的它们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的,一旦它们知晓自己的执念,就会立刻消散,这是杀死它们的唯一方法,也是令它们解脱的慈悲之举。”
至于如何找到书邪的执念……
醺玄眼眸闪了闪,让白云梦把煤油灯放到书邪身上。
书邪冷不丁被烫得浑身冒烟,气急败坏地大吼:“干什么干什么?死前还要再虐我一下是吗?你个死猫别的没有,学玄天道一脉的黑心肝还真是……”
一只砂锅大的猫拳头伸到它面前:“闭嘴。”
书邪瞬间消音。
醺玄转过脸,看着白云梦:“我要借煤油灯之力进入它的书境天地,回到它沾染执念的那个时代,你……”
“我陪你。”白云梦毫不犹豫道。
“行,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醺玄耸耸肩。
“书境天地是书邪的记忆空间,我们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必须一次成功。放心,记忆空间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咱们在里面待几个月,现实最多也就过去几分钟,不会耽误你明天上课。”
“废话真多。”白云梦双手扣住他的脑袋胡乱揉搓,眼里闪着期待,笑道:“快点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入这场别开生面的旅途了!”
醺玄嫌弃地推开他的手。
……
眼睛一闭,一睁,白云梦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原本的屋子,来到一处小小的仓库,周围有三堆土豆、两小袋面粉,和一块风干的腊肉。
他爬起身,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上下两件短打,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头顶扎成发髻。
脸倒是没变,但他的身份大概成了某个村子的农户,这是他的仓库,土豆、面粉与腊肉则是他今年的收成。
白云梦迅速弄清状况,在仓库里找一圈没找着醺玄后,就想出门看看。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刺耳的狗叫。
一开始是警告的低吼,接着尾音尖锐地上扬,到放声大吼,最后以被扼住咽喉的短促惊叫为结尾,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白云梦站在门后耐心听完全程,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才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土豆田,不过两三亩地,作物已经收获一空。
地里此时瘫着三只野狗,体型大得快赶上狼了,眼里冒着凶光,却只能颤颤巍巍地勉强站起,夹着尾巴垂头呜咽。
野狗前方的石头上,一只黑猫迎着皎洁月色端坐。他举起一只前爪,捏紧大猫猫拳的同时挤出坚实的肌肉,面无表情,煞气逼人。
那三只狗发出示弱的叫声,头也不回地跑向远处的山林。
白云梦看着猫老大威武雄壮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醺玄闻声转头,长尾巴扫过他的手,蹭出柔软的痒意。
白云梦放松地蹲下,仰视他金灿灿的猫瞳:“诶,猫兄弟,这儿是哪啊?”
醺玄拍拍他没个正形的笑脸:“这里是书邪的书境天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回到了它诞生之前的年代。”
“五百多年前……”白云梦根据历史常识,很快掐算出了朝代,“诸良啊?”
“是啊,诸良啊……”
醺玄趴下来,白云梦挠着头发,四目相对着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个时代,一言难尽。
正当他们相顾无言的时候,远处的田垅上忽然响起敲梆子声,一声一声急促而颇有节奏,伴随而来的还有男人粗犷的声音:
“明天江水镇的镇长亲自带人来咱村收粮!大家有肉的收肉,有菜的藏菜!千万别被找到啊!——”
“……”
槽多无口。
“现在应该是诸良末期,废帝掌权的那几年。与收粮有关的事件,我想想……可能是陈相任职期间,为了东南面与叛军的战争而发起的粮税行动。”
白云梦摩挲着下巴,具体历史事件张口就来:“不好办啊……虽然这个时期官府禁止私人出版,市面上流通的只有一些经史子集和歌功颂德的文章,但种类不少,数量更是浩如烟海,我们上哪儿去找书邪最初的载体?”
书邪在现代的载体是《大安末年野史研究合集》,显而易见诸良不存在这么本书,所以它原本的载体应该是别的书。
“不急。这里是书邪的记忆,发生在记忆里的事件会带着我们找到它的。”醺玄抓抓耳朵,“而且,我总觉得它虽然生在诸良,但它的诞生和大安朝脱不了关系。”
“行,你有经验,我听你的。”
白云梦站起身,睨了一眼裤腿上的泥印就浑身刺挠,拍拍醺玄说:“我找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去仓库里挑几颗好点的土豆,一会儿我给你整点薯条。”
“诶!”
醺玄轻快地答应一声,小跑进仓库,挑土豆。
诸良这个朝代确定不行。
但薯条就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