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造梦
白云梦走到荀家门口就开始打喷嚏。
等开门的这十几秒，他打了将近十个喷嚏，醺玄蹲在他肩头，以为自己坐在开了震动模式的机器上。
“喵？”
在自家门口，醺玄不好开口说话，便伸爪按了按他的脸，用眼神询问他的状况。
白云梦打出第十个喷嚏，揉揉通红的鼻头，说：“附近可能有过敏源，没事儿，一会儿就好。”
说完，第十一个喷嚏也打了出来。
他话音刚落，荀兵就拉开门，冷锐的目光迅速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而他神情淡定。
“你好，这是你家的猫吧？他到我家做客，我给你们送回来了。”
“……谢谢。”
荀兵缓和了表情，伸手正要把醺玄拎下来，就见他抬起粉色肉垫比了个“稍等”手势，再把爪子缩回嘴边，凑到白云梦耳畔，遮挡着音量问：“你的过敏源是什么？”
他说的人话。
荀兵当场瞳孔地震，眼神再次扫到白云梦的那一秒，脑海中已经浮出蒸炒煎炸十几种烹饪方法。
白云梦却远比他冷静，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说人话，刚才在我面前猫叫，是故意装可爱呢。”
醺玄没好气地一巴掌呼到他唇上：“少年人，别总说这种普信语录！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行，你是猫你说了算。”白云梦耸了耸肩膀，懒懒地道：“我的过敏源是恶意，纯粹浓烈，无差别对所有事物释放的恶意。靠近带着恶意的生物，会让我不舒服，反应一般是咳嗽或者打喷嚏，持续时间……一分钟。”
他说话的时候确实没再打喷嚏，应该是过敏时效过了。
白云梦没理会荀兵的凌厉视线，戳戳醺玄问：“你这是生活在地狱的油锅里吗？怎么附近有这么大的恶意？还是你主人对你不好？”
“……少年人，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荀兵剑眉倒竖。
醺玄平常吃得比他都好，有任何需求也不用等，当时就会被满足。
如果这还算对他不好，他是想上天吗？
但上天是真不行，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建国前成的有限飞令。
醺玄看了看被白云梦一句话轻易破防的荀兵，哭笑不得地摇头，然后勾着白云梦后颈，示意他往对面看。
江萍家门锁着，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但白云梦一望过去，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
“那家住着谁？赶紧让他们搬走。”他脱口而出，“里面的家伙恶意浓得快成蘑菇云了，再多住一天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听到这话，醺玄与荀兵对视一眼，搓了搓爪子问：“你能感应到……那东西还在里面？”
“在啊，不然我刚刚那十一个喷嚏白打的吗？”白云梦眯了眯眼，反应过来，“你找我爷爷，不会就是想对付它吧？”
“当然。”醺玄尾巴无意识地一甩，抽在他背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狗东西在我家门口搅风搅雨，不弄死它怎么能显出我的热情好客。”
白云梦笑了一声：“新概念热情好客，你武德比我爷爷年轻时还充沛。”
笑过之后，他又拧了拧眉：“你从我爷爷那儿拿到这盏煤油灯，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醺玄勾起嘴角，冷冷地笑：“宜早不宜迟，就今晚。”
“今晚七点，等我过来。”
白云梦拍拍他，抱着他连煤油灯一并放进荀兵手里，弯腰靠近他脸前，琉璃般的眼瞳闪闪发光，含着饶有兴味的笑意。
靠得太近，醺玄忽然发现他下眼角内侧有粒红色的小痣，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
可没等他细看，白云梦就直起身，跟荀兵打声招呼后转头离去。
从楼梯下来，他仰头眯着眼望天，充满阳光的视野里，浮现出的是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
“黑猫，醺玄……”
白云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晚上六点四十，醺玄草草吃过晚饭，便挠挠门，又扭头冲陆点雪软软地叫一声，示意自己要出去。
“天快黑了，不要跑出小区，早点回来。”
陆点雪放下杂志，过去给他开门，并叮嘱了几句。
“喵呜喵呜！”
醺玄跳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甩给她一个成熟男人的背影。
走到楼梯口，醺玄停步，回身确认自家大门已经关上，便小跑到江萍门口，蹲在鞋架旁等白云梦过来。
找白老爷子借的煤油灯正搁在鞋架底下的球鞋后面，六点过后灯芯便自发燃起，金辉朦胧。
醺玄想先把煤油灯抱出来，结果爪子一碰上去，灯芯上的火苗蓦然迎风而涨，他被烫得飞速缩手，粉色的爪垫变得通红。
与此同时，楼梯口处传来一声警告：
“你别碰它！”
醺玄龇牙咧嘴地甩甩爪子，眼前蓦地一黑，是白云梦跑到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精兑符水喷雾，往他爪子上喷了一点。
水雾均匀地铺开，浸润到他爪垫的每一处，三秒镇痛，十秒就让他红肿的部位恢复正常。
“那是什么？”醺玄看看爪子，再看看他手里的喷雾，金瞳顿时变成了钱币的形状。
“玄学酒精，专治由法器造成的轻微损伤，相当于红药水。”白云梦收起喷雾，越过醺玄端起煤油灯，“现在是六点四十五，我没迟到，走吧，咱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醺玄点点头，跳上他肩膀，尾巴顺势缠住他的后脖颈，一截尖尖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他的喉结。
白云梦不适应地动动脖子：“你这是给我锁喉了吗？”
“我是在保护你。你是普通人，如果书邪冲你脖颈要害发起攻击，我可以一尾巴给它抽回去。”
猫老大用上了罩小弟的口吻，在他靠近门锁时探出长而尖的爪子，将其中一根探进去，熟练地撬锁。
白云梦被他逗乐了：“行，那承您保护了。”
“不客气。”醺玄勾勾嘴角，爪尖挑开锁扣，“你要是真想谢我，就送我两瓶玄学喷雾。”
“那东西我爷爷也没做几瓶。”白云梦挠挠他的耳朵，“你想要我可以送你，条件是这周六陪我露营。”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大门也缓缓滑向内侧。
醺玄眯了眯眼，没有细想他要求里的古怪，随口应道：“如果周六前能把里面这玩意儿收拾掉，没问题啊。”
白云梦眼神一凛，快步走进门里：
“ok，我今儿必帮你弄掉它！”
话音刚落，大门倏然关闭，门锁再度扣合卡紧，周遭漆黑一片。
醺玄的金色竖瞳缩成针尖大小，毫不迟疑地看向沙发。
书邪的载体古书已经不在书架上，而是移动到沙发，并翻开了第一页。
煤油灯的光芒晕成光圈，环绕在醺玄与白云梦周身。借着这不算明亮的光线，一猫一人看清了那本书——《大安末年野史研究合集》。
“什么玩意儿？”
醺玄和白云梦同时脱口而出。
大安王朝距今一千二百年，是历史上最辉煌的朝代，成也辉煌，败也辉煌。
因为辉煌，所以历史记载多而完整，野史更是多不胜数。给大安朝的野史做合集，没有十几二十部砖头书根本写不下。
这么薄一本书，是怎么敢自称合集的？比并夕夕的九元拇指空调还离谱。
好像察觉到这两人的蔑视，附着在书里的邪祟怒了，一团红黑色的光冒出封面，凝聚成胶体质感的不规则物体，随即张开可能是嘴的部位，里面满是锋利的尖牙。
它就这样张着嘴，扑向醺玄……的“坐骑”白云梦，朝他的脖子咬下去。
还真冲他脖子来了？
白云梦这样想着，反应却快得出奇，以不像初次经历这类事情的冷静险之又险地闪过这一击，并且侧过身，为醺玄反击创造合适的角度，大喊一声：“尾巴侠！走你！”
“谁是尾巴侠！”
醺玄龇龇牙，蓄力于尾尖反向一甩，尾巴正好抽中没刹住车的光团，抽得它原路倒飞回去，啪叽一下贴到墙上。
虽然妖力被封，但醺玄纯粹的肉体力量也非常恐怖，只是空手接白刃同样有后遗症——打退光团后他的尾巴泛起了细密的刺痛，如同虫蚁噬咬，火焰烧灼。
醺玄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白云梦就掏出喷雾，照着他的尾巴来回喷了三遍。
舒服了。
“小伙子，我碰不了煤油灯，你趁我困住它的时候把那本书烧了！记得烧干净，一片纸也别给它留下！”
醺玄勾了勾尾尖，当着书邪光团的面密谋。
“嗯，你去吧。”白云梦点点头，“还有，使唤我的时候要叫我的名字，白哥和白云梦你随意挑一个。”
“再说。”
醺玄一句话说完，如离弦之箭般飞蹿出去，在半空留下一道残影，不等书邪回过神来，直接一个泰山压顶按住了它。
白云梦顺势蛇皮走位溜边到沙发后，抓起那本书从中撕开，两张两张地扯下，伸进煤油灯芯点燃，烧成灰烬。
“唳——”
书邪发出凄厉的尖叫，浑身冒起白烟，不断挣扎的同时身躯拉伸成一张模糊的脸，上面溢出古怪的力量，将醺玄按着它的四肢烧灼得滋滋作响。
灼痛在神经上剧烈跳跃，醺玄痛得脸都歪了也只是深吸一口气，非但不松手，反倒加大力度踩着那张脸就是一通输出。
泛着青烟的爪子暴打冒白烟的脸，旁边的煤油灯里还喷着纸张燃尽后的灰烟。屋内霎时一片烟雾缭绕，如同来到了《西游记》的天宫仙境。
场面一度非常蒸汽朋克。
“白云梦，加快速度！”
十几拳捶下去，人脸放弃了挣扎，并且加大力量输入，争取极限一换一，用自己重伤带走这只吨位惊人的猫。
醺玄感觉爪子都快痛融化了，麻木地重复着抬起砂锅大的拳头再落下的动作，还不忘催促白云梦动作快点。
人脸闻言，眼睛的部位往左边移动，像是“看”了白云梦一眼。
他正好将最后的封底烧完，搓搓发烫的手指说道：“好了！”
人脸笑了一下，用不知道哪儿来的声带说道：“死猫崽子，烧了一本书有什么用？有本事把我烧了啊！”
残血t对丝血boss发起了嘲讽。
巧了，醺玄正好是那种不丝血不会玩的沙雕boss。
他捏了捏自己的大爪子，把人脸卷成手抓饼状，对白云梦说：“哥们儿，将烧尽的纸灰收集起来，拿水和泥，用随便什么东西蘸着写字。”
白云梦不明所以，却迅速照做，不一会儿就从厨房里拿了只蘸碟出来，筷子戳了戳银灰色的软泥，扯了一卷厕纸备用。
“说吧，写什么？”他像拿毛笔一样三指钳住筷子，随时准备挥毫泼墨。
人脸看得迷惑又警惕：“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书邪……”
“你是个屁！”
猫老大愤怒地骂回去，晦暗的光线里，他金灿灿的眼瞳熠熠生辉。
“开篇第一句先给这家伙编个身份。书邪，某位女王爷的王妃，天生柔弱，对空气和水过敏。”
白云梦照着写，写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
书邪直觉不好，但是被按得无法动弹，只能听醺玄继续说：
“一日，女王爷心爱的痰盂失窃，怀疑是它所偷，便将他挂至墙头。数日后，有人回报：王爷，王妃已经在墙头挂了三天三夜了！”
“女王爷问：它招了吗？”
“那人回答：不，但是从王妃怀里掉出了您的假发髻。”
“女王爷：什么？它还偷了这个？快！给它再挂三天！”
白云梦一边笑一边写。
当最后一个字落笔完毕，厕纸上银灰色的字迹骤然开始燃烧，化为一束流光飞向醺玄。
醺玄咬破爪垫，往光束中滴入一滴血，然后顺势抬爪，将其拍进掌下的人脸。
“你tm！……”
书邪终于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不禁破口大骂，但只骂了半句就被光束封住嘴巴，陷入诡异的安静与僵硬。
醺玄盯着它，白云梦拿玄学喷雾给醺玄处理伤势的同时也盯着它。
从最开始的僵直，到中期的抖如筛糠，再到后期死一样的瘫软，书邪不知经历了什么，五官变得更加模糊。
两分钟后，光芒消失，书邪忽然长长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气沉不存在的丹田，接着骂出后半句：
“……是玄天道哪一路的魔鬼？！说出来我好下跪磕头，求祖师爷快把你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