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寡冷
江靳一直没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只说等她脚好之后再告诉她。林幼鱼蹦蹦跳跳习惯了，下楼梯都得三节连着一起跨，这时候憋在前后桌狭窄距离里，心情很是郁闷。
她拉着校服裤腿看自己没塞进鞋里的脚踝，心想今晚林效同志要是晚上回来看见肯定很着急。这几天他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公司医院两头跑，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要是晚上放学再来接她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
林幼鱼捏了捏自己脚踝，痛得龇牙咧齿，转过身喊：“关澄！”
关澄放下笔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跨到她跟前，紧张：“疼？我陪你去医务室拿药？”
消炎的药都在桌上，林幼鱼摇摇头：“手机中午借我用，我要跟我爸说我今晚被老师留下来补课，让他不用来接我。”
关澄：“你脚伤成这个样子还不告诉他们？”
“没几天他们就回来了，你帮我遮掩一下。”
关澄又说：“那你怎么回去？”
林幼鱼诚恳脸：“你不用管我，还有你爸那边。”
“行。”关澄想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事你再跟我说。”
林幼鱼跟林效打电话的时候他虽然问了两句但没问很详细，林幼鱼一向听话，又很清楚地说自己有同学一起。他叮嘱了两句太晚一定注意安全，回家一定记得报个平安，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一班的晚自习比十三班迟十分钟，林幼鱼本来想着江靳刚好能给她打个时间差，谁知道离他们班下课还剩十分钟，老蒋抱着保温壶慢悠悠从楼上飘到了楼下。
晚自习上数学，林幼鱼正算最后一道大题的计算结果，沉浸得连身边多出个人都没发现。
“可以啊，是对的。”老蒋两手拖着保温杯，点了点头。
林幼鱼赶紧伸手捂自己卷子：“蒋蒋，嘿，蒋老师。”
老蒋这人数理化生物都会，据说是麓南一中某一届高考前三，不过他现在主要教生物，学校人手不够还能上去顶几天。
有句广为流传的谚语“老蒋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好用不烫手，领导放大心”。
老蒋看她不知道捂哪儿的动作嗤笑：“不看你卷子，听说你上午跑操脚崴了？还是江靳那臭小子干的？”
林幼鱼：“不……”是。
老蒋低头看了眼她没穿鞋的右脚，发现果然伤得不轻，自顾自说：“他已经到我这儿承认错误了，后面这几天晚自习你都早个十分钟下课，免得跟人流撞上。他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你脚好之前教学楼到学校门口这段路都他帮忙。”
林幼鱼再次：“不……”
老蒋哼了一声：“臭小子，反正一天到晚劲儿多得没处使。”
林幼鱼又一次：“不，我的……”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先收拾东西下课。”
林幼鱼硬是一句话没机会说出来，眼睁睁看着老蒋保温杯拿在手上，手背在身后，走出教室门到下一个班巡查纪律。
林幼鱼：“……”
她勉强把脚趾头塞进运动鞋，后跟没提上去。动静很小的收拾东西，收拾完猫着腰从后门一瘸一拐出去，一出门就看见等在外面的江靳。
今日降温，白天的风不小。他穿了校服外套，没拉拉链，视线往外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戴了一边的白色耳机，另一边的线垂下来，晃荡着落在清瘦锁骨线上。
走廊外的灯应当用过很多年，照明范围不算大，也可能是他站的地方不在灯下，脖颈和肩线上栖落着黑暗的阴影。
锁骨上像停着一只有漆黑蝶衣的蝴蝶，羽翼纤薄颤动。
林幼鱼往外的步子顿了一下。
看见林幼鱼他很快笑了，单手把耳机线勾下来，惊飞那只本不存在的黑蝴蝶，冲她伸手：“书包给我？”
林幼鱼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不好意思，耳边发丝挠得她面颊痒整个人也跟着臊起来，很想把发丝勾到耳朵后面。
不过她心里觉得这个动作很刻意，硬生生控制住自己，抱着书包局促道：“不用，不用，我是崴到脚，手没关系。”
男生没有坚持，手还是伸着，笑起来时惊动春风秋意，天上落潮湿的雨：“我扶你。”
林幼鱼还单脚站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心一样把手伸了出去，小心翼翼放进他掌心。
手掌下是微凉的皮肤，林幼鱼忍着把手缩回来的冲动僵硬着全身，脑子里全是后悔。
就不应该答应江靳！
江靳比她高出几乎整一个头，要半弯着腰才能搀住她，肢体接触避无可避。
稍微一转头她就能贴到江靳下巴的位置。
这时候林幼鱼才后知后觉“男女距离”的问题来。
她几乎是被半拖半抱着从走廊到了楼梯间，走十米跟渡劫一样。头顶上的汗根本不是疼出来的，是紧张。
林幼鱼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紧张成这个样子，书包带子差点被拗断。
手心控制不住出汗，她视线不会动一样盯着男生干净的颈侧，甚至能看见喉结轻微的凸起。
不行，下楼梯的时候林幼鱼扶住扶手，说什么不肯再往下走一步，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解释道：“我觉得……”
在江靳注视下她硬着头皮把脚伸到下一级台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信服力：“我可以自己走。”
男生撤回手。
脚跟落地刹那林幼鱼眉心抽了抽，趁另一只脚落地缓冲，顽强地再放受伤那只脚。
忽地她听见江靳叹了口气。
林幼鱼那只脚半悬不悬，没能落到地上。她微微睁大了眼。
男生快步下了两级台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校服外套袖口卷了起来，露出清瘦有力的小臂。
“鞋脱下来，我看看你的脚。”
他脸凑得很近，说话时表情认真，睫毛很轻地颤动。林幼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把鞋脱下来递给他。
“要干什么？”
男生右手拿鞋，在林幼鱼下方的台阶上，撑着膝盖半蹲下去，声音和头顶白炽灯一同柔软：“上来。”
“我背你。”
随着背脊弯曲弧度似乎能看清骨骼走向，林幼鱼单脚站立让左腿受了太多力，现在隐隐有要抽筋的前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抱江靳的脖子。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江靳身上，小声贴在他耳边：“对不起啊，我有一点点重。”
男生稍一使力就把她从地上背了起来，笑：“一点不重。”
林幼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安安静静趴在江靳身上，感觉心跳要通过那两层衣物布料清晰地传到背着自己的人身上。
她试图遮掩，偷偷把一只手放在左胸口，隔开了自己和男生平稳的后背。
这个时候下课铃还没打，林幼鱼揣着从前没有过的感受问：“江靳，你要让我帮什么忙啊？”
背着她的人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很快他又说：
“以后告诉你。”
“是你还没想好吗？”林幼鱼感到奇怪，下午他开口的样子可不像没想好。
这条校园小道旁边就是小树林，树影婆娑起舞，游移不定的昏暗光斑在江靳脸侧晃动。林幼鱼没忍住手痒，伸手去捞。
“嗯，没想好。”
江靳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林幼鱼抓了一会儿很快想到这样动会增加负担，又乖乖一动不动。江靳身高腿长，很快背着她出了校门口。
站在十字路口他停住，问背上林幼鱼：“往左走还是右？”
“左边。”
林幼鱼再次感到奇怪，昨晚他还说顺路：“朝你家的方向走，前面一段就是。”
“嗯。”
这样的江靳让她觉得很好说话，于是林幼鱼试探着问：“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补生物，我可以给钱你。”
她泄气道：“我学不会。”
要过马路，江靳一只手还拿着她的鞋，单手把她往上颠了颠，林幼鱼又听见他说：“我要想一想。”
他声音听起来微微地喘，林幼鱼这时候又觉得他身体可能不那么好，两只腿不安地动了动，很想下来：“要不我下来走一走？”
“不用。”
他后脑勺也长得很好看，林幼鱼终于承认江靳确实长得很帅，她碰了碰他的头发，也很郑重和真心地说：“你要我帮什么忙，我一定帮你。”
红绿灯在前方刚好变化，天道路两边霓虹灯在黑暗中瞩目地闪。
是很沙哑和温柔的声音，和白天江靳截然不同的耐心：
“好。”
林幼鱼又愣了一下。
她隐隐觉得背着自己的人和白天的有什么不同，不过再仔细看分明从头发丝到脸都一模一样。
她想不出答案，索性抱紧了背着自己的人脖子。
江靳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才走，林幼鱼单脚从客厅跳到卧室，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又跟框木分享自己的日常。
鱼：我今天要崴到脚了，是同学送我回来的！
框木：很疼？
鱼：也不是很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鱼：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个同学很不好接近，动不动把人衣领提起来打一顿，但他人好像挺好的，明明事情不是他做的还把我背回家了。
林幼鱼想了想把“他人挺好的”后面那句话删掉，然后才点击发送。
框木没有回，林幼鱼又单脚跳去卧室洗澡，费力地撑着湿滑浴室墙壁往手上到沐浴露。
洗完澡她流了满身汗，身上累，躺在床上根本没来得及害怕就睡着了。
电脑没关，显示屏上来自框木的消息通知闪烁了一下，又很快陷入黑暗。
那是一句——“你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