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寡冷
身边有个人林幼鱼害怕情绪削减不少,她一声不吭走在前面,时不时踢走前方的石头,显然还在生闷气。
江靳真是很烦人。
被讨厌的人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步子迈得很小。
“对不起。”
男生默不作声跟着,低低:“生气了?”
这个句式给林幼鱼一种荒唐的熟悉感。她忍住回头的冲动,提着自己惨遭重击破破烂烂的书包头也不回:“没有。”
男生不说话了。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而回过神的林幼鱼没多远要到家,她突然想起什么,还是不回头,语气硬邦邦:“今天没人接你?”
昨天她还看见他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车。
江靳家里应该不差钱,据说他之前把巷子里小混混胳膊扭断赔了好大一笔医药费,让人封口的那种。
他在学校规规矩矩穿校服,很少穿自己的衣服。但鞋和球,非常直观的贵重。
可能是吓到人,林幼鱼觉得背后传来的声音很好脾气,只是有一些些哑:“没有。”
林幼鱼火气下来心里一咯噔:她竟然那么跟江靳讲话,他会不会打我?
“你家在哪儿?”她礼貌性问。
“更前面,晚上太黑,反正顺路,你先上去?”
林幼鱼敏锐察觉到语气中微妙的差异,听上去晚上的江靳在尽力向上午的江靳说话方式靠近——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幼鱼很有骨气地拒绝:“不用,”她随手往院子一指,“没多远了。”
死都不回头,林幼鱼心里这么想过了一会儿又不情不愿转过身:“谢谢。”
慌乱加之天暗,她没发现江靳手里书包不翼而飞。
男生笑了笑,唇抬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生生压了下去,变成简洁冷酷两个字:“顺路。”
就,怪怪的。
天太暗,林幼鱼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提起书包要进院子。走出去一大截回头两三次,最后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又跑回来,站在他面前仰头,很关心地问:
“你是不是感冒了,记得喝感冒药。”
听起来他嗓子很哑。
男生顿了顿:“嗯。”
林幼鱼了结一桩心事,一边往院子里跑一边回头:“明天见!江靳!”
她用力挥手,笑的时候露出一对整齐小括弧,活泼生动:“拜拜!晚安!”
男生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直到靠路边这一侧五楼客厅灯光亮起来才慢吞吞转身往回走。
他走了没多久,另一边小路上提着书包的江靳突然冒出来,跟他并排,语气不好地问:“江舒怀,你感冒了?”
男生不回答,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右手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显目:
“你欺负她了?”
江靳:“……没有!”
“她看见我跟兔子看见狼一样,就差捂住耳朵缩回窝里,我还没做什么就吓得一蹦三尺高。”江靳郁闷,“我还想问她……”
算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明天想上学吗?”
江舒怀摇头:“明天不行。”
“那绳子给我。”江靳伸出右手。
江舒怀把绳子卸下来递给他,眼睛弧度柔软地弯起来:“别欺负她。”
江靳:“知道了知道了,你啰不啰嗦。”
灯光月光分明地照在他俩身上,相同且分毫不差的两张脸,只不过一个更苍白,净透如天上白玉。
林幼鱼回到家首先给关澄发消息说自己安全到家,在后面跟了一个比“胜利”的表情包。
关澄立马回:收到!
林幼鱼顺便点开和框木的聊天界面,带着炫耀心里跟他分享:今天我一个人走回来的!
没有立刻回,林幼鱼拿了衣服去洗澡,用家里座机顺便给林效同志报平安。
“林效同志,你跟我妈还要多久回来?”
徐静玉在病床上睡着了,林效压低声音跟自己宝贝闺女讲话,心疼道:“最多三天,明天我回家拿衣服,晚上接你跟澄子。”
“这几天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要不要我给小姑打电话让她回去陪你?”
小姑家不近,一来一回很麻烦,何况只有两个晚上,克服一下还是没问题。
三天,那就是刚好放半月假的时候。
林幼鱼心里小小失落,还是说:“不用,我不害怕。”
挂了电话她心很累,磨磨蹭蹭洗完澡。发现框木回了消息。
困困:很厉害。
林幼鱼迫不及待跟他分享最近在学校的事:我最近……
打完字她又删掉,想了想应该怎么说。
难道说在学校被误传和别人早恋?学校贴吧还有照片?
不行不行,林幼鱼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
鱼: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学校有一个学习成绩无敌厉害的大佬!!!
“大佬”后面她跟了三个感叹号,为了表达敬仰之情。
备注改了她不太熟,犹豫一会儿又改了回去。
框木配合地问:好到什么样?
鱼:就是脑子长得很恐怖的那种人。
这个形容……
谁见了都沉默
林幼鱼也不是真有事情要说,她跟框木聊天聊习惯了每天不说点什么浑身不舒服,例行发完消息看了一眼钟,发现已经很晚了,又火急火燎:不说了要不然我明天早上起不来,我先睡了啊。
鱼:晚安晚安晚安[抱抱][抱抱][月亮]
框木:晚安
过了一会儿又:[月亮]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林幼鱼无比艰难地摁掉闹钟,心里默念“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然后猛然一睁眼——
糟糕,六点二十了!
她飞速爬起来一通刷牙洗脸,胡乱把打湿的毛巾在脸上揉了揉往架子上一挂,风风火火冲出家门。
六点四十早自习铃响,林幼鱼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一路狂奔。
那栋小洋楼三楼窗户开合了一下。
围着生长的盎然绿植微微震颤。
林幼鱼堪堪踩着铃声进教室门,做梦一样跟着摇头晃脑背了一节课英语单词才缓过神,肚子饿得慌。
抽屉里最后一袋薯片被吃完了,她在桌肚子里摸了摸,蹬了一脚邓卓平的的凳子:“有吃的吗?我早上起太迟没吃早饭。”
这一二三排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不过靠窗这边偏,动静小些没那么容易引起注意。
讲台上ms李书翻过一页。
邓卓平背往后靠,用课本挡着身子:“我找找。”
“有根火腿肠,你吃吗?”他小声。
林幼鱼不吃火腿肠,不过被饿得实在受不了,刚要伸手突然瞥见讲台上ms李站起来。
她跟邓卓平说了句“老师”,两人迅速分开且动作整齐划一地坐直身子。林幼鱼一边装模作样背一句很长的课文一边往窗外看。
ms李走出教室,外面好像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她再次回到教室。
高跟鞋一步两步——看那样子是靠窗的方向。
林幼鱼心提起来,眼睛盯着课文心思全在越走越近的ms李身上。
不至于吧,她火腿肠都没见着,更不用说吃了。ms李火眼金睛到这个程度?
ms李身上有股都市丽人的香水味,她走到提心吊胆的林幼鱼身边,拍了拍她肩膀:“孙老师找你。”
林幼鱼“啊”了声,脑袋一懵站起来,往教室外面走廊看。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老孙找她干什么,一头雾水走出去。
朱丽婷在靠门的第一排,把夹在英语书里的圆形小镜子收起来,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刘海。
一秒,林幼鱼视线滑过去。
走出去后林幼鱼:“江靳?”
男生靠在走廊墙壁上,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提豆浆,很浅地笑了一下:“昨天吓到你了,赔礼。”
林幼鱼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把人推着走,一直到楼梯没人的拐角才停下来,不敢相信地说:“你骗ms李?”
“嗯哼。”
林幼鱼注意力又被他手上包子和豆浆转移:“你现在才来上早自习?
“一般我不上早自习,”他笑了笑,“今天起早了。”
林幼鱼很疑惑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男生语气清淡:“你吃了?那扔了吧。”
林幼鱼肚子咕噜噜叫,她犹犹豫豫看江靳手里的包子,最后还是接过来:“谢谢?”
“不用谢。”
林幼鱼抬头的时候总觉得江靳看上去很想摸一摸她的头,手抬起来又放下去。
“我先上去,你吃完进去。”最终他只是说。
他说完就上楼梯,林幼鱼咬着包子皮目送他抬腿跨过一节节台阶,很奇怪地想,江靳好像没那么脾气不好。
包子是豆沙馅的,林幼鱼又想,好巧,她喜欢甜味的包子。
她对江靳的印象突然好了整整一个度。
在她视线之外,上楼梯的男生突然急促地喘了口气,伸手捂住左胸口,闭了闭眼睛。
上午两节课林幼鱼过得非常快乐,因为都是她擅长的科目。大课间要跑操,关澄从后面座位走过来,脸色痛苦:“我不想跑步。”
林幼鱼收拾文具,轻松:“很快,十分钟就跑完了。”
关澄可怜巴巴挂在她身上,长吁短叹:“你怎么一点不害怕跑步。”
林幼鱼从小运动神经发达,不管跳绳溜冰还是滑板都玩得很溜,而且花样繁多。她刚认识林幼鱼的时候还看见她在草地里翻跟头,连着翻十个八个就算了她还能单手来。
真是,异常令人羡慕的运动基因。
关澄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感觉长了只能用来走路,跑个八百能折腾掉她半条命。
“没事,一会儿我拉着你跑。”林幼鱼信誓旦旦,“我早饭吃得很饱,有劲儿。”
“你不是差点迟到?你还抽空去吃了早饭?”
早上林幼鱼喘着粗气一阵风一样卷进教室的场景关澄还记得,很怀疑她是不是一早上来了圈急速赛跑:“对了,早自习老孙叫你出去干什么?”
林幼鱼陡然心虚,摸了摸鼻子含糊:“没什么大事。”
“广播响了,要集合。”她赶紧转移话题,“一会儿错过清点人数了。”
关澄“噢”了声,看见什么又说:“我怎么觉得朱丽婷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你惹到她了?”
林幼鱼:“没有啊。”
关澄瘪嘴:“我想也是,她看谁都那样。”
麓南一中跑操的历史由来已久,上午第二节课下广播赶鸭子一样把三个年级全轰下去,每个年级围着不同场地跑圈。
高二在循礼小广场,广场不大,一个班两列,十六个班挤在一起,怎么着都有重合的部分。
一班跑最内圈,每次和其他班相交的时候哪个班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会突兀变大,跑步的姿势也变得很含蓄。
林幼鱼搞不懂缩手缩脚手臂都摆不开到底怎么跑步,她略显疑惑地转头问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关澄。
关澄叉着腰感觉肺要炸,坚决认为一说话消耗她本来没多少的体力,闭嘴一句话不肯说,这时候从牙齿里挤出来两个字:“江靳。”
“……”
跑了两圈半,林幼鱼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头顶出了小部分细汗。
又到了某两个班队形交错的时候,林幼鱼跑着跑着旁边突然有人跑出自己的队列,收不住力气把她往旁边重重一撞。
两边都是人,林幼鱼只来得及往撞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人瘫坐在地上。
这时候穿的衣服还不多,摔下去不伤筋动骨肯定磨到皮。林幼鱼“嘶”了声,绝望地想肯定很痛。
……
林幼鱼睁眼。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有人在她摔倒之前大力钳住了她肩膀,直接把她往上提了一截。
跟队的老师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把林幼鱼搀出队列之外。
林幼鱼坐到一边花坛台子上掀起裤腿看自己扭到的脚踝,小口抽气:“谢谢。”
没摔到其他地方,就是脚扭了一下,钻心的疼,疼得她眉心抽痛,讲话都说一个字停一个字。
江靳皱眉站在一边揉手腕,神色懊恼。
跑步跑到一半眩晕,撞人的也被搀过来,是朱丽婷。
她看见林幼鱼迅速肿起来的脚踝低下头,齐刘海遮住神色,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早饭没吃低血糖,没站稳……真的很对不起。”
林幼鱼大度道:“没事,我以前经常扭到,最多一星期就好了,也不是很严重。”
她没说什么,江靳反倒语气很冲:“你没长眼?”
朱丽婷眼眶霎时红了,声音弱下去甚至带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呃……
林幼鱼头疼。
江靳眉头皱得更紧:“被撞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再这么下去朱丽婷能直接哭出来,林幼鱼拉了拉江靳校服下摆:“算了。”
别一会儿跟队老师看见她哭还会来问江靳,到时候种种可怕传闻又添一条:江靳直接把人骂哭。
朱丽婷在红着眼睛在另一边的树底下休息。
林幼鱼:“你劲儿怎么这么大,刚刚直接把我从地上抽起来了。”
江靳心不在焉:“多锻炼。”
“谢谢。”林幼鱼一只没受伤的腿撑在地上,另一只校服裤子挽起来,露出白皙健康的小腿。又补充说,“早饭也谢谢。”
“什么早……”江靳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用,谢。”
校医院老师也来了,半蹲着一手攥住她脚试探着握了握:“你站起来走走,看使不使得上劲。”
林幼鱼单脚站起来,小心翼翼把受伤的那只脚也放下去,脚尖,脚掌,然后是脚跟。
她吸了口气。
疼。
“没伤到骨头。”校医心里多少有数,松了口气:“养几天,少活动。”
林幼鱼垮着脸闷闷不乐:“好。”
林效和徐静玉还在医院里,怎么跟他们说还是个问题,难道还真要麻烦小姑舟车劳顿回来一趟?
江靳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这两天晚上我送你回去。”
圆形花坛几乎和林幼鱼坐直径两头的朱丽婷突然抬头,往背后看。
无缘无故的,林幼鱼升起警惕心,停了片刻。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江靳看她,很郑重地说,“很重要的事情。”
用林效的话说小孩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幼鱼心里是这样想的,不过阳光照在江靳运动后微微出汗的额头,他脸上出现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的考量。
让林幼鱼失神的是声音。
她隐约觉得江靳的声音和框木有微妙的相似。
但他和框木是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人,毫无共通点。
林幼鱼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圈,憋了半天:“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