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潮汐来临
翌日，雨后初晴，阳光明媚。
窗边的鱼尾葵惹上了清晨的露水，在微风里来回摇曳。
那露水清澈晶莹，随着重力的牵引，缓缓凝聚在叶尖，直到变成了黄豆大小，才“啪嗒”一声滴落。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秦七汐提着米粥和蔬菜汤出现在门口。
“妈妈，你什么时候醒的？”
沙发上，苏瑄正呆呆地背对秦七汐坐着，独自看着窗外的远方。
“有一会了，小七你一晚上没睡吗？”
苏瑄温柔的声音传入耳朵，让秦七汐感到暖心不已。
果然，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妈妈对她的温柔，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我没关系的，倒是你得注意休息，尽量减少下床活动。”
秦七汐说着，便将手里的米粥和蔬菜汤放在茶几上，然后轻轻走到苏瑄身边。
“我亲手做的早餐，吃了之后就回床上休息。”
苏瑄没有回应，依旧静静地看着远方。
“今天天气真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远处说，“小七，你能看见那片海滩吗？就是铺满了黑色岩石的那片。”
碧蓝的天空下，被大雨洗刷过的空气经过阳光的照耀，显得格外清新，所以就连很远很远的海岸上的风景也能尽收眼底。
顺着苏瑄手指的方向，秦七汐果然看见了那片覆盖着黑色岩石、在浪潮下若隐若现的岸滩。
“能看见，怎么了妈妈？”
苏瑄目光远眺，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丝笑意。
“京州每年都会有两次大的潮汐，潮汐过后，那片海滩就会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些黑色的大石头。”
她的声音细腻而悠长，仿佛穿过了这数十年的尘世繁杂，回到了那青春的时光。
“当年你爸爸去参军，正是潮汐来临之际，他告诉我，如果想他就来看海，海浪会把我的思念带去南方，而他也一定会在某个涨潮的夜晚，回到我的身边。”
她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着。
“晨涨为潮，晚涨为汐，京州的两次大潮汐都发生在夜晚，那时我还在上大学，为了不错过看潮汐，就要么不回宿舍，要么翻墙出来，哈……还有一次摔骨折了。”
渐渐的，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表情也变得有些酸楚。
“每次潮汐落去，我都会守着空无一人的海滩，在黑色岩石上刻下一句想要对他说的话。”
“第一次，他没有回来，我刻下一句，第二次，他没有回来，我又刻下一句，第三次、第四次，他都没有回来……直到四年后，第八次来临的前夕。”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
“他终于回来了，穿着威武的绿色军装，戴着闪闪发光的勋章，他为我递上鲜花和戒指，他说他爱我，说想一辈子保护我。”
幸福的泪水，凝聚在眼角。
“于是我带他去了那片海滩，把我独自经历七次潮汐后刻下的七句话，念给他听。我们在那片海滩，尽情欢呼、尽情歌舞，我们在那里许下承诺，约定终身。”
话音落定，她的眼泪终于还是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蜷曲着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哭泣，痛苦地哽咽。
再美好的回忆，也奈何不了命运的隔离。
直到这一刻秦七汐才明白，原来妈妈平日表现出的镇定都是假的，其实她的内心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等待，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煎熬，越是深爱，那煎熬就越是难以忍受，可就是在这份煎熬当中，她度过了翘首以盼，又望眼欲穿的20年。
这20年她受尽苦难，这20年她久思成疾，能够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只有这个幼小的女儿，和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男人。
秦七汐小心翼翼地抱着妈妈，陪她一起悲伤，一起痛哭，她想要擦干妈妈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戴着防菌手套的手怎么也擦不掉。
“小七，你不用骗妈妈，我没多少时间了，对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瑄停止了哭泣，注视着秦七汐的眼睛说。
秦七汐没有回答，她不敢告诉妈妈真相，却又没办法欺骗。
“在死之前，我还是想和他见一面。”
终于，这个对秦泗有着无限信任的女人，口口声声说他一定会来的女人，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渴望。
“好，我明白！”
秦七汐紧咬着牙，点头回答，“我一定把他给抓回来，害你受这么多苦，明明回来了，却不肯来看你！”
“你不知道的，小七。”
苏瑄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你爸爸受过的苦，比我多得多。”
多得多？
秦七汐瞬间反应过来，问道：“你看了日记本对不对？你又控制不住情绪了对不对？”
她很肯定，妈妈一定是在秦泗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什么，才会知道他受过很多苦。而昨天她的情绪激动导致病情恶化，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苏瑄没有说话，而是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在秦七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来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那个破旧不堪日记本。
“你看看吧，也许你只有看了这些，才会对你爸爸有真正的了解。”
“好。”
秦七汐点点头，接过日记本。
“我把它拿走了，免得你再偷看，我现在就去找秦泗，你吃完早餐就去床上休息，没事不准下床，我会让护工监督你的。”
说完，她给了苏瑄一个拥抱，随后径直走出门，直冲电梯而去。
“菁姐，搞定了吗？”
她一边走，一边拿起手机说。
“搞定了。”
电话那头，林菁的声音传来，“凌晨1点，我直接砸碎了他们老总家的玻璃，那家伙一开始还叫嚣着要把我扭送到公安局，结果一听我说要拿出5亿资助他们研究抗癌药，当场就改口叫我姑奶奶了。”
“好，谢谢你了菁姐，回家休息吧。”
“那你呢？你也一夜没睡了。”
秦七汐冷冷地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目光决然。
“我去抓秦泗，这次就算是硬闯，我也要把他给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