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纯白(六)
之前我说江堰帮过我很多,是因为我常常由于焦躁无法忍受而找他要镇静剂。他是一个医生,富有得令人难以想象。随随便便几支镇静剂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我就爱他那豪爽劲,但我并不喜欢占人便宜。我会把我的画送给他,我知道他喜欢的。
尽管我知道,这不过只是杯水车薪,可根除我躁郁症的办法会令我万劫不复。
我是一个出于义务而保留生命的道德者。
我心中有一种隐秘的渴望,希望那个和江堰拥有同一张脸的男人能够带走我的生命。
但同时我爱这腐朽的生命。
门后露出江堰秀丽的脸。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拉扯头发,头皮被用力向上提起发麻,疼痛刺骨和爆发情绪全被我死死压在胸口,全拧在泛红发白的手心。脚底到指尖,疯狂是一股洪流。我说不出一句话。
一双手迅速捞住我,飞快地把我带进门里,江堰搀扶着我坐在沙发上,一脸铁青地走进另一个门里。在他的臂弯下,我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陆声说过,沾了血的人即使洗干净了痕迹,也很难用其他香气覆盖原有的气味。那盆被揉碎的花,是否死于悲哀的私欲?
惊惧、犹疑,无数双手悬挂各种各样的情绪伸向我,要将我拉下不可凝望的深渊。
江堰走向我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对上的是他满含关心的眼睛,“感冒了?”
我慌忙摇摇头,不露声色地挪得远了些。他靠近我,想要帮我注射镇静剂,我却全程僵硬得像个木偶。或许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他也有些绷不住了。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照常温柔,可这是我看他的眼,是水要结成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他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那张冰冷的脸又开始与眼前这张重叠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多错多,装作还神智不清的样子弱弱地解释:“你是不是做手术了,身上有味道。”
他一愣,薄冰瞬间融化似水柔情,顺着我给的台阶下得利索,“是啊,我洗了好长时间呢,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稳住他的情绪。在注射镇静剂后的十五分钟区间内,我必须要走出这间屋子,不然情况会变得很危险。
我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充满感激又不失虚弱地表达谢意:“谢谢你。”
“你不是喜欢看画吗,等下次我买来颜料画好送你。”
我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扶住把手,停顿。
然后回头。
江堰还坐在沙发上。他歪着头,面带微笑地目送我。
“我已经想好画什么了。”我微微一笑。
回到家中,我背靠着房门大口喘气,这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看了眼墙上的钟。啊,已经五点了吗?
陆声怎么还不回来。
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随手拾起一块记事板。
什么时候去买颜料呢?这该死的躁郁症。
我又开始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