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落日余割（五）

    “商陵。”一杯清水下肚后，清蕙总算是清醒了。她仍躺在他逼仄房间那唯一的软椅上。

    昏暗光线里他沉默如往，抿着的嘴角略显单薄。夜已过半。城市冗黑的天空中杳然无月，漏进一帘星纱的点点昏黄自不必说，是那糅合了万家灯火与大厦流光一同生辉的人造光。这流光溢彩将整个夜空染彩发紫，但捂不暖凉薄的房间。

    “商陵。”她忐忑心思又试探呼喊一句。

    “商陵？”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偏过头来回望她。她撇了撇嘴，摇晃起身要瞧他在看什么。

    动静起来他才肯施舍给她一个轻飘飘眼神，商陵不解看她支棱，感到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她同样莫名其妙，回答却明摆委屈。

    他扶额长叹，“你怎么会跑到那个破弄堂里？”

    “唔”她总感觉自己说实话显得愚蠢，但找借口又总是被看出来，踌躇之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我看到一只很好看的蝴蝶飞进去了，就想再看一眼来着……”

    “你见过吗，就那种，亮晶晶的，像红色星河那种”她说着就起劲，还跳起来朝他比划比划。

    而他用冰冷眼神作应答。被盯得久了，清蕙也被浇冷水，逐渐乖得像只鹌鹑。

    “你在看什么，刚才叫你都不应。”

    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古怪。“就是你说的蝴蝶啊。”

    他摊开掌心，一只白透晶莹如培养皿里琼脂的椭圆卵在摆在她愣愣的脸前。她很难将那美丽产物与眼前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你不看报道的么。”他无奈地轻声质问。

    清蕙一时失语。

    若深色幕帘有意怜惜，就该让月色温柔地漏进楼阁的每一个角落，可夜色不许。

    泥土微腥，荒草疯长，白色的卵破开口子，红色星河从缝隙里流出，落日在燃烧中坠落。

    近距离地，一只异端l-iiv在紊乱的呼吸中诞生。

    商陵眼疾手快，捉住那对翅膀就往钢玻璃罩子里丢，妖异的磷粉残落在他拇指尖。

    收拾好一切，他眯着眼，难得饶有兴致问：“异端l-iiv，你叫它什么？”

    “呃，落日蝴蝶？”

    他沉吟，顿觉好笑，“你知不知道，落日的蝴蝶，将死在生命的尽头。”

    “这种异端危害性极强，谵妄状态下令其进入体内，扒皮削骨，食肉饮血，直至人死，利用余温筑巢，在尸体中孕育下一代。”他说得不紧不慢，她听得毛骨悚然。

    到底她怕了，捉住他沾染寒意的手好让自己有一方立足之地，超越平庸的绮思被真相碾碎。头顶钠灯也或阴或晴，似要她毙溺，可恐惧却让山石默许她僭越。

    落日下横陈的是诗人的尸体，死因是追逐酷似蝴蝶的异端。落日下横陈的是诗歌的尸体。

    陷阱里吊着令人垂涎的诱饵，跳下去也尝到甘之如饴。

    山石默许她便得寸进尺，放肆得更加漂亮。因他是不知悔改的流浪诗人，她自觉与他同病相怜。因他是有条不紊的现实学者，她必倚仗着他寻找安全。

    “你怕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怕啊，当然怕”她垂着头，声音低闷。

    他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摇摇头。

    而异端l-iiv静静地停在罩子里，只是扑闪一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