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落日余割（四）

    一只蝴蝶双翅优美。梵高的星空画染在它振翅瞬间，燃烧的落日在它扑闪之间复活。不怀好意的一只蝴蝶诱惑性地停泊在天真的富家稚子的窗棂上。

    因为追逐它，她在废墟里最终彷徨，因为掉进了它的陷阱，她本要被恶意的美丽吞食。

    清蕙在废墟里徘徊，她听见自己大口喘着的粗气，高频率地迈腿带来急促而强烈的压迫感，从肺部涌上的呼吸夹杂着腥甜的血液味，翻腾着滚到喉头边上。腿部开始大量地产生乳酸，神经的刺激打给大脑千斤之重的错觉，身体变得愈发沉重不堪，恰如同她那微弱的希望被绑上了重铁块。那想要再看一眼落日蝴蝶的心情在将要窒息中缓缓熄灭，现在她只想走出这见鬼的弄堂。

    空气似是变得越发稀薄，她的脸在灰暗中如樱桃般通红，出现宿醉之人神智不清的特征。

    她仿佛看到了荒原。荒原上的黑雾幽灵一样地徘徊，地上是蠕动着的水银一样的流体，蛇一样地扭曲交缠在一起，渐渐变成了手臂的形状。被截断的手臂大片大片零零落落地散在黑色的荒原上，在野草荆棘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拖着一节僵硬的小臂向荒原深处爬去。整片荒原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艺术气息。绝望的诗为残忍的黑暗歌唱。

    水银似的流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长有灰白长发的头颅、四肢、躯干，全都朝着深处那坨模糊不清的阴影涌去，地上沸腾着堆叠的白色流体，然后硬化凝固，逐渐生长、变高，最后变成了一个瘦削空洞的年轻女人。

    年轻的女人长得同她一模一样，脸上流着汩汩的鲜血。猩红的血液粘稠而恶臭，顺着颧骨蜿蜒下滑，染红了她苍白青灰的肌肤。从它的腹部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只触须从粘合的部位抽出。

    从腐朽的躯体上生出一只恶毒的美丽蝴蝶。

    她的腹部抽搐，阵阵酸水在往上冒尖，内脏仿佛被啃噬。富家女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可浸润了痛苦却无法流泪，表情便愈发狰狞。

    这时她才注意到墙上红到发黑的大字。“禁止凝视”，于是她闭上了双眼。盲视的空间是一片虚无，恍惚到她以为痛觉也消失。

    猝不及防，一双手托住她自己身体用力往上提，将她从溺水的下坠中打捞起来。就好像，她找到了自己的锚。

    她感觉自己被不住地摇晃，晃得她晕的要死。混乱中有种暧昧的潮湿，可疑的环境让吊桥效应轻而易举地创造错觉，她抓住那双手，便求助般死攥着不放。

    直到她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啧”。

    她无处安放的指尖掺进了失态的灰尘，睁开眼令她回到了真实世界。

    嘴里泛着淡淡的铁锈味，周围腐臭的气息熏得她回不过神。

    日落西山头，昏黄的半圆环悬而未悬地垂挂在天脚，远没有惊鸿一瞥的造物生得漂亮。而商陵清冷的身形在暖洋洋的夕阳下被衬得动人，寡淡的白水表情也化在一汪温柔里。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狼狈。

    商陵复杂地瞅她一眼。

    “你是痴呆了吗？”

    “啊？”她略感委屈。

    商陵一口气提不上来，反复调整呼吸，终是什么都没说，拉着她走出昏暗的弄堂。

    就这样，从异端l-iiv的陷阱里逃离。

    落日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