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玫瑰的凶杀（十七）
大道森凉。沈小姐缓缓地走在冷鸷的街上。这天阴蒙，无人曾记得它温热过，它冷了又热，热寂后又归于荒芜，而现在城市与她都很安静。
“星际洒下光影，点亮你的眼睛。像缤纷的梦境，我不愿苏醒。”
而现在，数万人沉睡，整个世界美如幻梦。
街道无人，只一道孤寂的背影踽踽独行。
这生长在腐朽之上的天国。
她轻快的步伐拐过街角，上楼，停住。
她站在故事的原点，作为一个访客端详着自己曾经的家，仿佛回到了那还未面目全非的旧日。
旧日作为死者的遗物，却在模糊的现在里愈渐清晰。但一切，她咎由自取。
她在此伫立良久，苦笑一声，抬手摁了门铃。
寒雪的气息弥漫看来，门后是一张冷冽的脸。严冬等待着冰雪消融。
监察者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把门开得更大一点，“进来吧。”
房间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一点。周遭到没怎么变动，一切一如熟悉的模样，与回忆的错觉重合。她自然地坐在沙发上。
“你想知道什么，监察者先生？”她的面容沉静如水，这大海不易潮涨潮落。
监察者笑了笑，“我早就不是监察者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叫牧诚。牧羊的牧，诚心的诚。”
沈小姐眉头微蹙。监察者等待着她，呼唤自己的名字，而等待需要足够的耐心。可这又有什么呢？他等待了两年，又怎会在意这点时间。
半晌，她有点怪异地喊了一声，改口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不习惯。
“牧诚。”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
沈小姐一滞。她极其认真地看着牧诚，牧诚看见她的眼睛闪耀如星辰，整条银河在她眼中流动。
她捂住脸，低下头，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牧诚居高临下地看她，犹豫到底要不要安慰她，那只手悬在半空中，后退是心有不甘，前进是不合时宜。
他以为她在哭，可他听见一阵细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她轻轻笑着，这笑声渐渐放大，渐渐放肆，渐渐失态，最后又失魂落魄。
牧诚看到那片海上燃起了诡异的大火。
“你知道吗，这个游戏最大的笑话，就是那个人，是那个人自己。”
“他妄图救所有人，却连自己也救不了。”
沈小姐安静下来。
“但是就算它是笑话也没关系，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点也不重要。”
“人生本就是一场体验。感官获得体验，而体验本身或许也有个绝对存在的原型，我们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意识的次生产物，那么身体又有什么重要的？”
“你既不知道身体是否真实存在，又无法忽视它，然而这个世界你唯一能确定真实的只有你自己。”
“那么你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们本就是，在体验着它的体验，仅此而已。”
“而我们的后代不一样，他们还过于稚嫩，他们无法摆脱对身体的依赖，在婴孩时期，任何事情都要借助外在，他们还需要身体，去支持他们形成独立的意识。”
“而我们，我们就需要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物资，这个时候我们便只需要意识。”
“而这个游戏，借助未来的外衣，为每个人提供最美好的体验，作为抛弃身体的补偿。”
“所有进入游戏的用户最终都一定会愿意留在这里。这梦太美，不论是真是假，都足够诱人。”
“而身体呢，身体会被抛进熔炉，成为世界的燃料。”
“整个游戏的核心观念，你知道是什么吗？”
牧诚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这便是所谓的环保吗？他突然反胃得想吐。
沈小姐仿佛没看到他的苍白，自顾自地说下去。
“是将自杀，变成绝对的合理化，还要为它添高光，让它做最动听的口号。”
牧诚花了好长时间才将这炸弹般的事实消化。
“那他呢，他怎么回事？”
沈知稚怔了怔。
她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疯子在铁轨上捆了五个无辜的人，另外一个轨道也捆了一个无辜的人，现在一辆火车疾驶而过，你可以改变火车的行车轨道，那你会不会板下轨道呢？”
牧诚皱了皱眉，“如果注定要牺牲，我会牺牲一个人去救五个人，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沈知稚轻笑一声，“是吗。”
“我曾经以为，正义就是有自己的东西干自己的事，即各守本分，各司其职。因而电车难题的正解，就是不去做任何改变，因为你本就无权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定数，最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可是你知道吗，人心中的道德律是不可靠的，道德制高点再高，也不过某种强烈的情感。人是有偏爱的。当你偏爱时，天平的权重也改变了，那时，道德与众生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哈哈哈人就是如此自私的生物。”
“换言之，如果那一个人是他，我会毫不犹豫地改变轨道，你不懂，因为你没有这种情感。”
牧诚心中的某一处火辣辣地疼，他想，如果那个人是她，或许，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你为了他，都做了什么？”牧诚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幼稚。”她自嘲道。
“没有，我没有为他做任何事，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满足一己私欲。”
“你说的对，他早就死了，死在两年前，死在这里。”
她眼神飘渺，思绪回到了与k谈话的那个下午。
“我想要他回来。”
“我想要他回来。”
“我想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