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秦不义
秦不义虽隐居幽州,却一直为妖族所恨不得安宁。原以为随着时间淡去,大妖或坐化或隐世,小妖忌惮他修为轻易不敢来犯,时过境迁,往事渐渐忘却,这才有了秦轻颜这个千娇百宠的老来子。
只是世事难料,他这个宝贝儿子被他保护太过,骄纵蛮横,一言不合就赌气离家。阿颜不知道他曾与整个妖界结下仇怨,更不知他们幽州靠近边境,附近的妖族猖狂肆虐,来犯者不在少数。阿颜携着一身法宝大摇大摆地独自出城,如羔羊入饿狼之群。
阿颜出事也有他的责任。他早知自己这儿子贪玩不争气,养着秦齐就是为了日后能有人照顾阿颜。可是两个孩子年少胡闹,阿颜小小年纪就有了身孕,他实在是气急,把阿齐打一顿关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骂阿颜,阿颜就先跟他置了气,把自己关在屋里闹着要绝食。他怒火攻心之下便想饿阿颜两天,治治阿颜的坏脾气。
可他当天收到建武帝急召,匆忙赶到金陵,等他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家奴便慌张来报,言世子失踪,寻遍了幽州城也未找到。他心下大惊,只觉不妙,循着阿颜的气息去找,只寻到稀稀拉拉扔了一路的法宝。没看到阿颜的尸体,他还心存一丝希望,断断续续十几年,天上地下,人族妖界,翻都翻编了,越找越是心凉。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敢过于声张,恐阿颜被妖族杀害泄愤。可这么久过去了,阿颜虽有妖根却无妖骨,身无法力,年幼又有身孕,如何能在外活下去?
秦不义心灰意冷,他苟活了三千年,无论于谁,都不再相欠,也不必再痴守着这座王府了。这才有了五十年前化龙升天,诈死的那一幕。
自此以后,只当秦不义已死,天下再无应龙。
他们一行人到了雾灵山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两间砖石小屋前,有个身着灰衣短褐,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执着锄头在菜园里除草。矮篱围起来的院子里,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正撒着谷粒,咕咕唤着鸡鸭们来吃食。
“爹爹!爹——”
还有一段距离,秦轻颜便忍不住甩开众人奔跑起来,清脆的呼喊在山谷间回荡,秦齐紧随在他身后。
那老人听见呼声,直起身疑惑地望过来,看到奔跑过来的秦轻颜,连手中的锄头都丢了,踏着自己种下的菜苗,踉跄着迎过去,颤声道,“阿颜?是阿颜么?”却被田垄绊倒在地。
“爹!我是阿颜……”
秦轻颜跪倒在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你的不孝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不义抱着他,也是老泪纵横。
阿九和敖奕走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比他们还要高兴。阿九靠在敖奕怀里,和他十指相握,悄悄撒娇道,“奕哥哥~,你们和爷爷之间的恩怨,可以先放一放吗?”
他这话说得太自私了。
这个世界的秦阳已经死了,而他不仅代替秦阳活着,还想拥有自己从未有过的家人。更过分的是,他还想让敖奕忘却前仇旧恨,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自私又无理取闹。
“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阿九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明明知道,即便敖奕心中有芥蒂,也会为了他不再做计较,可他就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践踏敖奕的真心么?
他慌忙解释道,“对不对,我,我只是想带你去见爷爷……是我太过分了。你恨他们也没关系的,我,我去看看他们,就回来陪你好不好?你不可以像佩兰那样赶我走。”
阿九望着敖奕沉默的眸子,心中胡乱猜测着,干脆揽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底气却在飞速流逝。
敖奕俯下身回吻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些事情是很复杂,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要总是过于忧虑。”
“那些恩怨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重要,何况三千年都过去了,谁是谁非亦不尽然。佩兰也没生你的气,姜厉只是列山氏族长,和他药王谷一派不是一系。只是梧桐在那里,那小丫头手段强硬,苍术是姜氏嫡系,他没办法交代,只好赶我们走罢了。不信你下次再去找他,他肯定笑脸相迎。”
敖奕看着远处秦不义一家四口相拥而泣的身影,“走吧,看看你爷爷去。”
阿九听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笑着摇摇头,“的确是我想太多了。”
敖奕说的对,他总是把简单的关系脑补得过于复杂,别人一言一行,他都要从中细细分析出来□□千字的心理活动,看似内心缜密聪明细致,其实愚不可及,完全迷失在那些细节里,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就如以前,他总是单挑出来敖奕的某句话过度解读,而且,越是这么想,他自己就越深信不疑,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把互不相干的东西前后连接相互印证,最后对自己脑补出来的虚假事实深信不疑。
他坚信敖奕不喜欢他,就认定敖奕对他做出的那些亲密举动都是戏耍玩弄;
他以为敖奕从头到尾都在骗他,敖奕做什么他心存怀疑;
后来,他又以为自己命数已尽,无论敖奕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拼命推开敖奕……
他们两个会经历这么多磨难,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们在院子里的坐下,秦夫人给他们倒上热茶。秦不义以茶代酒敬敖奕,“如此大恩,应龙当永世不忘。”
敖奕笑笑,将那茶喝了,“要谢你们便谢阿九吧。”
“太爷爷,您不用客气”敖砡这会儿特别狗腿,给秦不义的杯子里续上茶水,又喊了秦夫人太奶奶。
“好孩子,好孩子。”秦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看他,又去摸阿九的脑袋,“和阿颜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哟,就是嘴巴鼻子更像阿齐。”
秦不义方才已听秦轻颜讲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论起血缘来,敖砡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全靠阿九的身份来维系着。再者,敖奕的身世他最清楚不过。
秦不义看着敖奕,感慨道,“你长大之后,越发像苍兕大哥了。”
阿九就怕他们因为旧事起冲突,赶紧和敖砡一起狗腿,抱着秦不义的胳膊甜甜喊了一声爷爷。
秦不义低头看着他,忽然擦了擦眼泪,“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这把老骨头也有儿孙承欢膝下的时候。”他拍着阿九的手背,“好孩子,比你娘小时候乖多了。”
阿九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爷爷,你以前就见过敖奕吗?”
秦不义还没说话,敖奕倒先开了口,“应该没有。”
秦不义笑道,“我初见你时,你还在素素肚子里,自然不知道。”
“哦?您还认识我母亲么?”敖奕倒没想到这里。
“那个傻姑娘,我当然记得。”秦不义笑着摇了摇头,“大约一千年前吧,那时,因为她杀了轩辕岐,被关在金陵的禁狱里,盘古镜也被甘谷骗走了。我见到她时,她奄奄一息,撑着最后一口气,要把肚子里的‘孽种’给杀死呢。”
“啊?”阿九惊道,“那敖奕岂不是差点儿就没了?”
敖奕也听出不对来,“您是说,盘古镜曾经落入甘谷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