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哔】
第一次,晁席如此迫切希望隔间有人。
尴尬和羞耻袭击了他。
他不是没有尝试开启透视眼,但注意力总会偏移到凉飕飕的下半身。
男人不愧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下半身的问题没有解决,就很难用头脑冷静思考。
晁席破罐子破摔地把目光凝聚在一块不起眼的黑布上。
这时救星从天而降。
解决完生理问题,晁席惊讶地发现,刚才爆发出的情绪居然阴差阳错地打开系统限制。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晁席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效果。
他先用透视眼穿过木板,看见了救星的脸,是个模样普通,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再往远处看,就不行了。看来透视眼有距离限制,但在真爱面前,距离不是问题。
晁席信心百增,三步并作两步,离开这个充满回忆味道的地方,没忘了先去售货机买一包女士烟。
他弯腰够烟盒时,发现地面上一片巨大的阴影,悄无声息笼罩着他。
晁席眼皮一跳,他猛地回头,入眼是一片宽阔广博的熊怀。
一个高大、毛茸茸的棕熊玩偶站在他的身后,脖子上戴着领结,围兜里放着传单。
晁席倒退一步,背部撞上售货机。看清是店内服务熊后,想拍两下玩偶熊的肩膀:“大兄弟,你吓我一跳。”
玩偶熊不着痕迹地避开。
晁席心情还没平复下来,没注意这点小细节。他往酒馆对面伸头,好奇打探问:“大兄弟,这块你肯定最熟吧。坐在吧台上的女人是谁啊?她经常来吗?喜欢哪种类型的?”
玩偶熊沉默几秒,向他伸出一只熊爪。
“要小费?大兄弟,你不厚道。”
晁席撇嘴,不情愿地说,他眼珠一转,灵机一动道:“要不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我告诉你她今天内衣的颜色,你告诉我她喜欢哪种男人。”
话音刚落,玩偶熊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晁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玩偶熊半拖半拽地滑进舞池。
欢快活泼的舞曲响遍大厅每一个角落。
玩偶熊一只有力的爪子按着晁席的肩膀,以此为轴心点,脚上灵活地腾挪、跳跃、旋转,动作优美而流畅。
舞池里原本三三两两的人,看见这对奇怪组合,不禁驻足欣赏。
不远处喝酒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晁席原本一头雾水,正上面的灯光又亮到刺眼,他什么也看不清,正要质问发火,无意中好像对上女人水雾般的眸子,虽然隔得很远,但晁席的直觉告诉他,她在看他们。
晁席一股子气全消得干干净净,忽然理解面前乐于助人的“大兄弟”的良苦用心。
他甚至主动配合着走了几步,到了离灯光稍远一些的地方,才道:“大兄弟,我刚才错怪你了。我说到做到,你帮我吸引美女注意,我……”
晁席一边说着,一边努力集中精力。一道圣洁白光在眼前闪过,晁席眯了一下眼,然后满怀期待望过去,入眼就是□□与色彩碰撞出的人体艺术。
他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喉咙里发出一声“卧-槽”。
或许透视了,但每个人除了头和脖子,全被打上一层厚厚的彩色马赛克。
像老电视时不时信号故障时,屏幕上会冒出来一个圆形东西,伴随着刺耳一声“哔”。
晁席心里反复被“哔哔哔——”刷屏,他破口大骂系统。
“你特么的是绿□□过来的系统吗?老子是成年人!!凭什么不让我看脖子以下的描写!你是人……你不是人,我真服了你这个傻-逼系统,你难道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吗?!”
他站在原地,直呼世道险恶,君子也防。
偏偏此时,玩偶熊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隔着层皮套,有种雌雄莫辨的失真感。
“看到了吗?”
晁席脸色忽然涨红,没有回答。
玩偶熊则反手轻巧一推,将两人距离拉开,然后收起手臂,做出一个优雅的谢幕姿势,神气地走下台,随之掌声如潮水般猛烈汹涌。
晁席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手足无措起来,只得将目光继续追寻玩偶熊的身影。
而在台下,玩偶熊从围兜里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片刻间传单被哄抢一空,许多人还趁机抓摸玩偶熊的肚子和爪子。
玩偶熊似乎气定神闲,高大的背影坚定宽厚,让人联想到海上的老船长,很难将其与刚才踮着脚尖跳芭蕾的灵活联系在一起。
他得承认,在玩偶熊自信走下台的那一刻,他除了尴尬和羞耻感,还有一点点崇拜和羡慕。
在晁席东想西想的时候,玩偶熊已经谢绝人们让他再跳一次的请求,摘下围兜,然后悄无声息地混入一堆外表相似的服务熊中。
等等,
晁席想到,好像刚才他没看到皮套下的人长什么样子,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明明他们离得最近,是他没注意还是系统问题,晁席也不得而知。
只是一点懊悔。
——
“呼——”
燕禾将又闷又热的熊脑袋从头上拿下来,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脸颊蒸得发红。
“有点脏了,洗干净了还你。”
在混乱中,皮套沾上了酒渍和口红印,让燕禾不禁皱下眉。
“欸,没事。”中年男人从燕禾手里拿过厚重的熊皮套,笑起来很爽朗,“妹子你太客气了。你帮我顶班,还把传单都发完了,这种小事我来做就行。”
于是燕禾没客套,她简短说了一声行,然后半蹲下来,揉捏脚踝。
中年男人将皮套全塞进一个袋子里,看到燕禾的动作,问道:“妹子,你是学这个的吗?刚才我在台下都看傻眼了,穿着这身五大三粗还能跳舞……动作我形容不出来,就是一看,诶,专业!”
燕禾正抽出纸巾擦汗,动作微顿,随口说:“学过一点。”
“我女儿也是学芭蕾的,她母亲在世的时候教过她。你刚才跳的那段,我看她表演过好几次。”中年男人有点话痨,即使燕禾反应不大,依旧说了下去,“哎,就是上周排练的时候,不小心摔到腿,医生说不严重但要静养,结果没能上台。”
燕禾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瞥了一眼男人。
“我本来想给她买点玩具,结果这孩子躺在床上,每天只看那时候排练的视频,其他都不感兴趣。”
见燕禾抬头看他,男人略显局促地移开视线,说:“其实刚才没忍住,录了一段你跳舞的视频。放心妹子,我没发给任何人!你介意的话我马上就删。就是,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
男人话音未落,就听到燕禾的声音响起。
音量不高,但回答得清楚干脆。
男人很惊喜,连连道谢。
燕禾摇头表示没事,她将湿掉的纸巾折成小方块,转身去洗手间找垃圾桶了。
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小插曲。
比起这个,刚才漂浮在空中的脑袋,还有一闪而过的无-码画面,给她造成的精神压力更大。
她将纸巾扔进纸篓,然后用手接了一些水,刚要洗手,忽然感到鼻子有些痒。
“吧嗒——”
“吧嗒吧嗒——”
一滴血,两滴血砸到燕禾的手心,水里血色蔓延,很快又被水流冲走。
燕禾愣住,她抬眼看向镜子,对着血痕擦了一下,抬手闻有点腥。
她反应慢了一拍,想摸口袋,却发现纸巾用光了。
之前意识到晁席可以开启透视眼时,燕禾都没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她想到“场”。
“场”内一切可控,即在一定范围内,主系统可以控制分系统。
光球说可以转移能量,但需要一点时间。
在晁席纠结买哪种烟时,光球也在问燕禾,需要转移多少情绪值。
套在厚重的皮套里,燕禾很快-感到闷热,她不想浪费时间,让光球速战速决。
最终决定控制在50%以上,60%以下。
这是一个能看到希望又要继续努力的位置。毕竟情绪有高有低,起落落落很正常。
随后晁席转过身,向她搭话。
燕禾本想敷衍过去,恰好此时,她听见一段变奏舞曲的前奏。
熟悉的乐声响起,燕禾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下神。
她稍作考虑,将晁席拉入舞池里,这是在当时情况下,最简单而不突兀的办法。
两人距离在“场”控制内,当晁席想打开透视眼,请求首先传递到了主系统。
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也难以承受直观的视觉冲击,打得燕禾措手不及,落地时差点崴到脚。
幸好原身的舞蹈功底深厚,身体柔软灵巧,稍微调整姿势,可能出现的失误就救回来了。
燕禾喘着气站定,她用刚从分系统提取出的情绪值,将目光所及之处都打上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将这份延迟的惊喜,还给晁席。
顺便分系统里放入两本上次买的小说。
她做这些事情时完全没有关注周围,身体只是自然地随着音乐动作,一曲终了,才发现人群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这里,她原有些局促,但看到晁席呆若木鸡的模样,顿时放开了。
有一种说法,当看到有人比自己更紧张,自身紧张会缓解许多。
燕禾便是如此,她走下台,与人合影,动作娴熟得好像提前演练过千百次。其实皮套里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大张着嘴巴喘气,一些过往记忆与情境在脑海中浮现。
耳边似乎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
“……只是第二名?今天晚上不许吃饭!别忘记你的目标是国际舞台,是首席位置!”
“你对得起我十几年的栽培吗?如果你非要不听话,学那人搞什么音乐,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当初你要是听我的……网上的评论怎么了,又不是当面说你!不看不就行了。诶,妈妈给你报了一个选秀的舞蹈节目,听说唐首席会来当评委,你记得好好准备。”
……
燕禾想起,原身最后一个电话,拨给了从小教导她练舞的母亲。
这具高挑瘦削的身体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十几年如一日练舞、控制饮食、调整体态的结果。如果说脖子细长还能被划入天鹅颈的范畴,那么溜肩、平胸,甚至走路外八,便和大众意义上的美女标准大相径庭。即便如此,从芭蕾舞演员的选拔标准上看,原身称得上优秀。
燕禾能理解原身的压抑,虽然她只练过几年,但记忆中常伴随着责骂、藤条和泪水。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或许她也会练到一个反叛的年纪。然后与许多叛逆的年轻人一样,义无反顾地追逐梦想,而不是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混混沌沌度日。
燕禾抹掉鼻子里涌出来的血,用冷水冲干净,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更像是一个加工失败的残次品。
为什么要让一个残次品看到让人羡慕的东西呢?
最后还要回到处理废弃品的仓库,面对四周光裸的墙壁,靠回忆填满空荡的心灵。
难怪晁席在这个世界里,哪怕拖着进度条都要留下。
太残忍了。
燕禾撑着洗手池,缓了一会才出来。
一出门,就遥遥靠近吧台的位置,晁席向女人说些什么。
女人的一侧,窝着一团灰色的人影,心不在焉的样子,后脑勺有点眼熟。
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过来。
黑色碎发下,过长的睫毛眨了眨。
叶贝书眼神一亮,然后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又趴在桌子上。
燕禾瞅一眼叶贝书圆润的后脑勺,再瞥一眼他旁边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走近些,才听见晁席原来在介绍他的综艺策划。
也许是知道了华涟漪的身份,语气恭敬许多,状态有些紧绷,但不影响他的发挥。
“华总,我相信这个综艺一播出,一定能填补现存电视节目的遗漏之处,并且对您旗下的企业有非常大的宣传作用,如果您感兴趣,希望能考虑一下投资。”
华涟漪莞尔道:“你是这里音乐学院的学生吧,其实这种题材并不新鲜,几年前,便有电视台做过。”
被抓包功课没做全,晁席咳嗽一声,想说什么挽救一下。
华涟漪撑着手,又道:“不过你说的淘汰制的形式很有趣,实际情况还要等播出才知道。”
晁席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华总,这个节目真的能火!”
即使在谈判讲价,华涟漪表情和语气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风度。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希望其他人插手。如果我们目标一致,你今天晚上可以和我的助理谈。”
晁席犹豫几秒,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本和人脉,创意就是一团废纸。从各方面衡量,华途都是眼下最粗的金大腿,晁席稳赚不亏。
有这一笔钱,他可以自己开公司赚钱,说不定还能抱上华途的大腿。
那时候,他就不必因为前女友在网上的一番话引起的争议感到头疼了。
晁席欣然同意,一转头就见前女友正环着胳膊,表情冷淡,一言不发地注视他。
“啊哈哈,小、燕禾……你什么时候来的?”
晁席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头发。他下意识按照原主的习惯去喊,余光一瞥,又生硬地转口。
看着男人掩饰不住的慌乱眼神,燕禾嘴角扬起一个玩味又讽刺的弧度。
在一个美女面前,男人会下意识表现出自己最光鲜亮丽的一面。这种时候前女友的出现,无异于在平静的海面上投放一颗深水鱼雷。
“原来你们认识。小燕禾,你觉得刚才晁先生的想法怎么样?”
华涟漪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不经意化解了场上的尴尬。
她说话时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望着燕禾,柔柔的,缓缓的,极动人。
燕禾微移开视线,实诚道:“一般。”
晁席张大嘴巴,拖长音调“啊”了一声,忍不住插了句:“为什么?”
“作为商品,勉强及格;作为节目,毫无灵魂。”
燕禾并不想多言,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