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身中邪记
这王家婶娘办事历来是雷厉风行的,也没教侄子侄女两个听着些声响,便已安排好了一应家塾诸事。
这王家家塾,学生便只得熙凤、王仁两个,请的那位先生,瞧着很有些年纪,倒是气质颇佳,很有些仙风道骨。
凤哥儿、王仁也不识得这先生是谁,只依着引导拜了师,领了一应读书习字用的物品。
从此便轻易不许出门,只日日往学堂去。
因着王仁还算认得字,凤哥儿却是几乎不认识什么,这师傅便依着她俩各自的程度,分开教习。
若是为着淘气,不写书帖,或没背出来前日布置的文章,竟是不给他俩留面子,直接打板子的。
王仁初时不服,要寻婶娘告状。可见妹妹竟似改了脾气,只乖乖挨了,也不嚷嚷也不哭的。
也慢慢收敛了性子,后头挨不住到底还是找婶娘告了状,倒教叔父叫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自此也不敢十分顽皮了。
初时也还只是面子上装的乖觉,可他若是称病不起,不肯去上学,凤哥儿必是要带着丫头和先生去他屋里看他。
他只恨得暗暗咬牙,可也不敢做些什么。一年过去,倒也惯了,虽还没什么才学,起码在守读书的规矩这件事上,面子上应卯是极像样的了。
可师傅却又换了说法,不肯再教他读那些孩童初学识字用的经意。好在也没教些孔子孟子,只拿出一本说是自己选编的六朝诗文,教他背些诗词歌赋。
这转变,让还在学识字的邱明明也看愣了。
只觉得不像是古代先生,又瞧着这先生不止长得仙风道骨,行事做派也是颇有章法,又不肯以本名示人。若要称呼,只教人称呼别号。
不禁暗暗在心里想,大约自己这一穿越过来,这世界便变了许多。可饶是这样,这位先生也像是专门来拯救她的。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可她不仅穿越,还知道凤哥儿的苦处,又做了那般梦,更遇着这个先生,实在难以常理论断了。
到第二年上,王家婶娘便又和先生商议了,只教凤哥儿和王仁两个读半日书。
上半日自己领着凤哥儿学着掌管家务,教王子腾在京中替王仁寻个军营中的小差事,下半日再让兄妹两个去学堂。
上半日要当差,下半日还要上学。更兼当了几日差后,见给他安排的地方,竟都是些个不识权贵,亦不解风月的愣头青。
他和长官提了好几次,也和同僚嚷嚷了好几次王子腾是他舅舅,可只没人理他。
王仁觉得苦不堪言,寻着机会和贾珍几个喝酒时,更是哭了好几回。
只说可怜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却不得叔叔婶娘抚恤,竟要当些寻常人做的苦差事。
后来不知怎么,这话教王子腾夫妇知道了。
王子腾竟给金陵和贾敬去了信,而后拿着王仁爹爹和贾敬的回信给王仁看。
王仁看两边都只教他认叔父做父,一应都听叔父派遣,不可胡闹,便恹恹的,成日只说自己病了,上不得学,更当不得差。
教王子腾打了两顿没用,王家婶娘也愁的没法儿。
邱明明就咬了咬牙。趁着一日随在王家婶娘身边因着无事要忙,两个人做针线时,说自个儿有体己话要同婶娘讲,教下人都退下。
自己却掩了门,转身就给婶娘跪下,只说自己夜间梦着亲娘给自己托梦,让哥哥万不可再往宁国府去了,否则必生祸端。
可哥哥这一向与珍大哥又要好,若是硬生生拆也是拆不了的。宁国府又是自己和哥哥生母的娘家,断没有不去的礼。恐怕也是没人信自己这个梦的。
可娘亲几番托梦,哀哀泣泣,只让自己心神难安。自己实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家婶娘听了这话也是惊讶,忙扶了她起来,只说晚间等王子腾回来,遣散了众人,再与她舅舅一同商量。
于是这日王子腾回来,便除了王家婶娘,更多了一个凤哥儿等她吃饭。
他见王家婶娘遣散了丫头,正自奇怪,又见侄女给他跪下,怎么搀都不肯起来,更听得凤哥儿讲了那些个娘亲梦,只觉得心下震动。
他本也是不信神佛之人,更有些厌烦贾敬那般求仙问道不理世事的。
可素来极疼爱这个侄女,又惯知她自那日从假山摔下后便性情大变,读了书以后种种行为便更渐渐与从前不同。
今又见她如此说,便先搀她起来坐下,也没说话,只皱了眉。
“仁哥儿如今也大了,也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了。夫人可瞧着往来众位夫人与官媒人可有提过什么好的?”
王家婶娘听了这话也皱了眉:“若不说我从前与你说过的那几户亲旧人家,便只有从前相熟的几个武官家的女儿,虽说娶妻不重门楣。
可瞧着比着咱家,都是差得远的。”
王子腾那眉又皱的更深些。
“凤哥儿也别着急,还是明儿让你婶娘替你寻人看看罢。至于仁哥儿娶亲的事,我少不得再给家兄写封家信了。”
晚间邱明明回了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慨叹这天命人设果然难为人力所变,正犹自想着,忽又想到那个原身托的梦。
再难变,不也换了自己过来。还教自己和王仁认了字,读了书。自己与王家婶娘和二叔的关系,因着自己这一向往正房跑的勤勉,看着也亲近了许多。
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既已至此,原身又不会换自己回去,还要挨过三十年呢。
那便只得别人尽十一分人事,自己便尽上十二分了。
不拼一拼总会后悔的,难道还能比原身结局更坏得多么?
到天边都泛白了,还没丝毫困意。
到底教她想出个法子来。
这可是《红楼》的世界,在现代没用的法子,在这或许便是有用的,就算仍是无用,又能如何呢?
王子腾和王家婶娘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凤哥儿也就没再提。
于是无波无澜,又过了一个多月。
这日早晨,邱明明往正屋去时,才跨过了婶娘屋门槛,便直直向后倒下,晕了过去。
这下可把正屋众人吓了一跳,众人忙抬了她到床上躺下,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
她才幽幽醒转,醒来却只瞧着婶娘扑过去。
“救救我儿子,救救仁哥儿。好妹妹,我这一辈子,只得这一个儿子,如今实在是无法儿了,求求你了。”
不止众人都愣了,王家婶娘教她这一吓,差点没站住。
她倒是又朝后头床上倒下去,“你们都下去,都下去!
二弟,二弟,我要见二弟”。然后虽还睁着眼,却只不做声做哭泣状,眼泪倒确实是断断续续地留。
众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早有人去寻王子腾,好在这王子腾还没去多久,得了信便回来了。
待他到了床前看凤哥儿时,凤哥儿只一壁哭:“我在金陵,日日思念仁哥儿,闻得他有危难,便是拼了命也要来寻他一回的。
可到底也只得这一次,往后再不能来了。仁哥儿,仁哥儿,你来金陵看看娘,娘便是拼着这条命,也必得护着你。”
说完了这话,便又闭上了眼睛。
王子腾虽不信神佛,可如今瞧着这情形,实在太过教人震惊。便领了夫人和众人出去。
过了一会有几个人同着大夫来瞧她,又领着众人退了下去。只留王家婶娘带着两个丫头守着她。
到下午时,邱明明倒是真的幽幽醒转。
早上演那场戏真的太累了,却是只得一场。这要是多来上几场,她确实估计人非得无了不可。
这不也是没法子,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这么着还不成,那便是真的只能看天命了。
在现代时,邱明明曾经参加过几次老家远亲家的红白事。是真的亲眼见过好几次神婆所谓的“上身”,“附体”,“中邪”的。
如今照着演来也不知成不成。
若是正常情况下的她,也是演不出来的。
毕竟她真的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再正常不过了,也不是情绪特别丰富的人。
虽然偶尔戏精,但大多数是在内心吐槽。既不相信自己的表演天赋,也实在是没有这个表演技能和丢的起这个脸的。
这是真没办法了,也是她那天晚上说啥都睡不着,竟教她在屋里翻出些西洋玻璃器来。
想起来以前学药学的时候,有个实验是用酒精萃取□□。
到她们那组萃取出来的□□放在滤纸上,正巧窗户没关。
一阵风吹过来,那纸上的□□就教吹得散了。
然后就让正聊着天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她们多少吸入了些。那天的下午和晚上,她们都沉浸在一种神奇的精神状态中。
邱明明瞧着那套摆设好看用的西洋玻璃器,不知能不能行。
咬了咬牙,还是挑了个日子,管厨房要了两壶烧酒。
说是从前跟着哥哥们出去玩时,听外头的人说了个法儿。用烧酒洗玻璃器更干净些,更能辟邪除晦,要镇镇自己的梦魇。
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用了大概一半烧酒,掺了一半水,把那套玻璃器洗了。
王家婶娘虽也听说了,只当她淘气,或是果真为了之前的梦魇烦恼。
也来看了看,似是觉得那玻璃器瞧着是干净了些,为着事忙,也没再查验别的,便也只嘱咐了她不得胡闹便好。
这剩下的一半没掺水的烧酒,便是让邱明明偷偷拿来,寻了人不在的时候,混了茶叶用那玻璃器萃取□□了。
这不是没法子,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她实在是演不出那种附体上身的戏码么?
好在教她萃取成功了,她也是豁出去了,就冲自己下了个狠手。
赶着进婶娘屋门前不久,把那点儿萃取出来的□□给自己喂了下去。借着□□的劲儿,后头那出戏,好像演的还挺成功的。
这就是女孩不狠,地位不稳么?
那她这次对自己,应该确实是挺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