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能认字么
整理盘点王家库房的工程,由王家婶娘领着凤哥儿和两个丫头,每天从早忙到晚,连着忙了六天才忙完。
二夫人瞧着到了最后一天,顶着一双黑眼圈,神情恹恹,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哪怕瞧见了红玉珊瑚树脸上也没有一丝波澜,只机械地嘱咐丫头核对账册的凤哥儿,直想笑,便在结束后,给了她两天假。
让她可以先不必到前厅来,再陪自己整理账册。
邱明明真的很想吐槽,这是不是就是我在《红楼》996啊。
说好了不要生前心已碎啊,要适度摸鱼,适度闲鱼啊。
王家二婶婶的精力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么?
在屋里睡了一整天,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如鱼得水。
又歇了一天,便又体会到了什么叫生龙活虎。
可不干活是不可能不干活的,不爱干活的凤哥儿还要被嫁给琏二爷的话,那到时候就不是烧糊的卷子,而是一对摆烂的咸鱼了。
别人摆烂或许还能有饭吃,可自己要是摆烂,怕是连穿越补偿的那一点安身立命的钱,那一点安身立命的王家小姐的身份,都要被贾琏折腾没了。
毕竟琏二爷可是在诸事上都可摆烂,但在好色贪花这项上是一惯生龙活虎的。
连着两任鲍二媳妇儿,多姑娘,又是什么尤二姐,秋桐。贾家不愧是武将传家,瞧着琏二爷是真的身体好,能折腾。
可他能,自己不能啊。从前,书里的凤哥儿就打不过贾琏,那可不止是什么家暴,那是被琏二爷提着剑追啊。
好像贾母还是王夫人还有句后来被做成鬼畜的经典名言“怎么就跟鲍二家的干上了,那鲍二的媳妇儿就那么香?”
《熙凤捉奸记》又名《那些年琏二爷和鲍二不得不说的故事》。
邱明明一累,脑子里就容易充满鬼马,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抱歉抱歉琏二爷。如果不是咱俩本可能有段姻缘的话,本无意打扰。
所以说,为了不嫁给琏二爷,还是要培养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凤哥儿吧,毕竟自己要是又会管家理账,又会吟诗做赋,还又美若天仙。
琏二爷干的那些丑事再教人知道了。
贾家要还是想按头自己嫁给琏二爷,那大家都会觉得贾家是骗婚/强买强卖吧。
那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认字!原著王熙凤就生动形象地和我们证明了,作为一个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如果娘家不教,出嫁前是真的可能不认识多少字。
要怎么才能识字呢?似乎这京城王府里并没有什么书屋学塾的。
婶娘虽识字,可为着府里老太爷、老太太都已过世。三叔王子胜并未娶妻,府里也没什么旁支。
一应大小事务,人情往来管理都只得婶娘一个人打理,她是绝没什么空专门教人认字的。
邱明明想来想去,也没想着个好主意,能说服婶娘专门雇个人教自己识字。
可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天邱明明正陪着王家婶娘在正屋等着对账本呢,可那负责念账本的小丫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王家婶娘等不及,着人去找也没回来,正颇有些生气呢。邱明明见着机会,便取了个橘子剥好了递过去。
“婶娘莫生气,婶娘是为了教我才着她来念账本。若只是平常查账,这会儿说不定都已打理完了,婶娘生气,我心里也是难受的。
要不请婶娘看看,能不能教安儿姐姐空了教我识字,这样下回我就能自己念账本了。”
王家婶娘正生着气呢,见她怯怯地递过来橘子,倒教她这幅模样给逗笑了。
“我看你自摔了那一跤,竟像是转了性。
以前要什么不是一声儿?
更是不耐烦学识字的,如今竟为着要学个识字,摆出这幅模样,跟个小可怜似的,瞧着怪有意思的”
说完接过橘子,慢慢吃着,忽又笑:“若是这么着,摔一跤能转了性儿。谁家有不听话不好管教的二郎,不妨都送到咱家假山石上摔一下看看”。
“婶娘笑我,我前儿在院里听几个嬷嬷聊天说大病如新生。
我自摔了那一跤,便也觉得一味地淘气是不成的了。
又跟着婶娘学了些管家理账,竟觉得比那些投壶双陆还有意思。
这才想着要学识字,也免得以后为着不识字,让人诓了去。
这回还只是念账本的人没来。
可若是几个人合起伙来,一块儿造假账本或故意念错,我又不通晓那项事务的仪程可怎么办呢?”
王家婶娘听了倒是点点头:“难得你如今有这份心,从前原要从你哥哥念的学堂请个人来教你。
你只说看着便头疼,又说横竖有认字的丫头呢,不认识字也没什么要紧。”
“你二叔是个武将,又不管家,不通其中关窍的,只一味惯着你,我想了想也没劝。
可你如今既已晓得不能一味等着别人,要学识字,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教个丫头教你,必得好好给你寻个师傅。”
邱明明听了直笑得跟朵花似的。
“多谢婶娘!”
邱明明这边可等着教自己识字的师傅呢。
可自从那天婶娘说了要替她好好寻个师傅,便再没提过这事儿。
只依旧如前般,若不出门便将她带在身边,让她看着自己是如何管理家务的。
邱明明等了一个多月,有些着急了,只不敢问。又等了一个月,更着急了,便日日觑着王家二夫人的神色,想找个机会再提一提。
这日,王家二夫人又出门打点拜会去了,只她一个人在府里,正在屋里和平儿学着做针线呢。
忽见绣橘来报:“姑娘,大爷来了。”
唉,又是王仁啊,瞧着他现在待这个妹妹还真是极亲热的。
那王仁瞧着素来便是没规矩惯的,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自己找了座位坐下。
开口便道:“妹妹可知道,叔叔婶娘不知怎么了,竟商量着要学那些文官世家,在家里开个家塾,教我和妹妹去呢。
要我说,咱们这些个武官人家,学那些个做什么,男孩能识得字便够了,又不考科举,为文做宰去。
可我刚从外头回来,竟见了一顶小轿,说是给咱们请来的师傅呢。
前儿我竟没听着一点信儿。”
邱明明先是在心里疯狂吐槽王仁,真是不学习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啊。听课这后头两句,先是惊讶,后逐渐乐开了花,便璨然一笑。
王仁看愣了,他素来知道这个妹妹厉害,杀伐果决更胜于男儿的。便是笑也多是疏朗,开阔如男儿般的,不过是生了个女儿身罢了。
如今凤哥儿这一笑竟似春日四月的桃李,没有声音,只静静地那么绽开着就教人觉得明艳照人。
王仁便有些呆呆的,像是才意识到妹妹终归是个女孩。
凤哥儿收敛了神情。
“哥哥这么说可不对,咱们虽有祖荫,可如今可是没了爵位的。便是有爵位,虽然仰仗祖宗功绩赐的,也不该是白拿朝廷钱粮。
我可听嬷嬷们说,若是遇上那起子平叛诸事,是要挑武官家的儿郎上战场的。
便是那上战场,也不只是拼哪边人多的。像是有什么兵法册子,那可不是光认得字就能读的通的。
如今若没有丫头,我连账本都看不得。
若果真哪天打仗了,圣上想起来咱们来了,哥哥可能带着个先生往战场上现学兵法去?
若是不打仗,也不做武官了,只管着咱俩族里这些个往来商贸。
听说那些珠宝、首饰、玉石有个什么来头、说法也都是记在书上的。
若不知道些,那做生意也只能依仗着老伙计,自个儿便只如睁眼瞎子了。”
王仁听她说了这番话,颇为惊讶。
“我去年还天天和妹妹一块玩儿呢,这才多久没见妹妹。妹妹竟成了这么着,让我瞧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邱明明便故作感慨:“我自摔了那一跤后,竟觉得自个儿脑子里清楚了好些。
又梦着似有仙人指点,说是为着我淘气太过才教我摔了那一跤。若再要淘气,必还有要别的罚我的。
我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为着连着教我梦了好几回,如今不免也信了。”
王仁神色震动,他此时不过也只是个十四五的少年,平素和贾珍几个在一起,都只知一味贪玩享乐。
便有人略规劝些,见他不听,王子腾也不管,便也不多说的。
他又一惯不信神佛,哪有什么人跑来和他一本正经地说这番因果报应的话,更何况这人还是他那不过刚十一岁的妹妹。
他本就是个厌烦说教的,或只面子上应了,转头便忘了。
本要驳些什么,竟找不出话来,更越想越觉得妹妹这话说的竟是分毫挑不出错。更不像外头那些清客相公般,于是一时竟无言。
熙凤又开口:“哥哥你瞧,咱们这穿的是锦,用的是罗。吃的是鸡鸭鱼肉,海产果品。
若既不会些武功,又不识得些诗文,那可不成了戏文里那专拆散人家好姻缘的强梁子弟,只一味惹人厌烦。”
前面那话还只是让人震动,后面这话就是诛心了。
毕竟简直就是自己骂自己,原说仰仗祖荫是脸上有光,如今可是说自己很可能就是戏文里欺男霸女的恶霸了。
王仁更愣了,一时也弄不清自己这妹妹是迷了,还是真摔清醒了,只觉得自己听了这话像是脑子也在山石上摔了一跤。
只还强撑着面子,和熙凤挥手。
“妹妹好生歇着,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邱明明其实很想笑,王仁大约从前绝无可能听人说,他自己可能就是戏文里唱的恶霸的吧。
头一回听见这话,说话的人竟还是自己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