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小青梅(十四)
峥厉九年八月,西北戎狄来犯大栗,峥厉帝下旨派“李培”与其士兵出战,“李培”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峥厉十一年,峥厉帝首次发动对外战争,下旨派“李培”和一个云麾将军搭档出征,两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拿下五个城池,让西北戎狄臣服纳贡。
峥厉十三年,峥厉帝开始崇信道教,寻求长生不老之术,修建道宫。
峥厉十四年十月,南方五大州暴雨如注,毁堤淹田,洪灾严重,灾民死伤无数,活下来的都成了流民,数以万计。
峥厉十五年三月,南方的灾民还没安置妥当,北方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
峥厉十六年,北方六大州府持续受旱,民大饥,草根树皮食尽,人相食。
峥厉十九年,流寇四处作乱,起义造反者在南北多有响应,整个王朝如紧绷的弦。
北平,端王王府,练武场。
“王爷。”护卫抱拳行礼,“收到消息,靖县公反了。”
墨发玉冠,身材修长,略有棱角的脸型英气十足,一身黑色便服在他身上衬出一种独属皇室的高贵气质。此人便是曾经的九皇子景淮,如今的端王,他闻言,拿着弓的手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然道:“无妨。”
一个太宗皇帝的七世孙,手上无兵无卒也无大财,只能勾结草寇莽夫,不足为虑。
护卫又道:“王爷,咱们只可调动指挥百余人,是否该开始招兵买马?”
“不急,本王装疯卖傻,忍辱负重多年,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揭开。”端王开弓搭箭,对准百步前的靶子,“至于兵马,自有天降神兵。”
松弦一射,正中靶心!
而京城之内,皇宫之中,新一天的早朝,依旧是在令人头疼的氛围里慢慢接近尾声。
“臣,户部主事陆川有事要奏。”
“说。”峥厉一脸不耐烦。
“臣核查户籍发现,李培此人的户籍作假,查无此人。”
此话一出,犹如在朝堂抛出一颗惊雷,把紫宸殿中的人炸得又清醒又懵逼。
连日来,或者说连续几年全是烦心的事,文武官员说得听得都已经有些麻木了,而陆川的话,终于让他们有所刺激,“李培”这么个大活人大将军,却查无此人,这是个什么事?
峥厉也怔了一下,讶然道:“你可查清楚了?”
“臣检查多次,确实查无李培,不敢欺君。”陆川道。
“怎会如此……”峥厉皱眉,看向陆川的眼神含着几分深思,沉吟了一下,才大声怒喝,“好大的胆子!这个李培着实可恶,竟敢作假蒙骗朕,大理寺卿!”
“臣在!”
“朕命你速速查清李培身份。”
“是!”
大理寺卿站回去,余晖就走了出来,“臣刑部侍郎余晖有事要奏。”
峥厉现在很头疼,语气不由重了许多,“说!”
“陛下无需让大理寺卿查办李培疑案,因为李培作假的户籍,是臣之前在户部任职时做的。”
“你说什么?!”峥厉现在是真的生气了,怒狠狠地盯着余晖。
“李培原名季佩吟,是已故季将军独女,受季将军言传身教,习得一身武艺,季家家破后,季佩吟仍心怀赤诚,才会以‘李培’的假身份参加武举。”
余晖一脸忠实,“陛下,不论季佩吟之父如何,也不论季佩吟女扮男装欺君如何,光是念在她这些年为陛下征战,对陛下一片忠心,在此用人之际,便不可寒了忠义之士的心啊,请陛下法外开恩,让季佩吟戴罪立功!”
在这个天灾人祸频繁的时候,人才非常宝贵,民心也很宝贵,陆川却跳出来,指出立下赫赫战功的李培有欺君之罪,这是一件让峥厉非常难处理的事。
余晖有些疑心这个陆川,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李培”,与其让大理寺卿费时又费劲还查不到“李培”到底是谁,峥厉只能下旨捉拿归案,乱来一通,还不如余晖跳出来自曝,给他们省些精力做正事。
而真相明了,就变成了到底要怎么处理季佩吟,余晖给出的答案就是戴罪立功,他相信峥厉会接受他的答案,因为他看得出,峥厉也有所察觉陆川的不合时宜。
峥厉这些年是做了挺多不明智的事,比如喜欢修道宫,搜刮民间女子,加重徭役,亲小人远贤臣等等,但最近被谏官和史官死谏了好几回,心思收了些,没那么容易忽悠了。
如果陆川写成奏折,峥厉会把这事压下去,但陆川直接跳了出来,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样说,峥厉不得不管。
余晖一番说得是掷地有声,峥厉也想顺着他的台阶下,但林丞相冒出来了,“陛下,余侍郎伙同罪臣之女欺君罔上,这是对陛下大不敬啊!且不论季佩吟一个女子掌兵,单就季贼通敌叛国,季家本该抄家灭门,却被此女躲过,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但她如此行径,只怕是图谋不轨,此女不可重用,陛下三思!”
“陛下,逝者已矣,现在的季佩吟是大栗的安西大将军,是陛下麾下得力大将。现在各地蠢蠢欲动,如此良才,怎能治罪,还望陛下慎重!”
余晖心里清楚,季老将军所谓的通敌叛国,很可能是峥厉还是庆王时伪造的,和他扯季将军的罪只会让峥厉更忌惮对他有仇的季佩吟。
“陛下……”
“够了!”峥厉已经有够烦了,大手一挥,“来人,将余晖押入天牢,季佩吟一事下次再议!”
很快有两名侍卫跑到余晖身边,作势要架他出去,余晖无奈地对他们说,“我自己走。”便由他们领进天牢。
七天后的天牢内。
御史中丞钱大人提着食盒走进天牢,左右两边的犯人出奇地安静,有的静坐在枯草地上,有的睡觉,见到他的人只是好奇地望着,没有想象中闹哄哄的场景。
狱卒领着他往里走,他隐隐听到一个男音,听清了,原来是在唱歌,嗓音深沉忧伤,令人动容。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1
待余晖唱完,钱御史才把食盒交给狱卒,狱卒和他踱步到关余晖的牢房前。
“钱御史。”懒散坐着的余晖见到来人,连忙站起,作了个揖。
“余侍郎,”钱御史也作揖还礼,笑道,“好雅兴啊。”
余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不在牢里无趣嘛,唱唱歌,解解闷罢了。”
这可是在古代坐牢啊,环境差还不方便,闷又闷得要死,直把他逼得跟古早言情女主似的,一展自己不太优美的歌喉。
狱卒打开牢门,将食盒里的烧鸡取出,放到余晖的牢内,后关上牢门,把食盒还给钱御史,“二位慢聊,小的先下去。”
余晖朝狱卒点头微笑,致谢。
“唱得很好啊,我从未听过如此……贴合心声的词。”钱御史感叹道。
余晖心里汗颜,可不是嘛,这歌谁听都像唱自己,之前唱的时候就把牢里这些人给感动坏了。
“不敢当,这是我从民间听来,唱着自娱自乐的。敢问钱御史,季佩吟一事,陛下如何决断?”
钱御史道:“经过朝堂上一番激烈的争论,大局为重的声音占了大半,陛下只好下旨让季佩吟将功赎罪,平定叛乱,其他等日后再定。不过对你的处置,陛下没有指示。”
余晖苦笑,“陛下心中难免有气,我也确实欺君,如果陛下真要治我的罪,我这项上人头,不保啊。”
“那不一定,陛下念及旧情,怎么也会放余侍郎一条生路。而且余侍郎真要出事,京中待嫁的女子,可要哭断肠了。”说到后面,钱御史眼中玩笑之意渐浓。
“倒不知我有这么大的魅力,钱御史此话怎讲啊?”余晖笑道。
他知道,除去他刑部侍郎这一身份,他的私人风评其实不好,一提起他,基本会说人是个好人,可惜是个奇葩。因为他都三十六岁了,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不娶妻不生子,不接受说媒也不接受别人做媒,所以私下别人都用可惜是奇葩的神情看待他。
也有让他觉得好笑的言论,坊间传言他家狗是女妖精变的,到了晚上那只狗就化会成曼妙女子和他幽会……
“你是不知,你现在已经被京中待嫁的女子列为首要恨嫁目标了。”钱御史一脸戏谑。
话说得玩笑,但钱御史知道,这也差不多。余晖坐牢这三天,风评已经从“怪胎”变成“痴情奇男子”,季佩吟和余晖是青梅竹马,这事只要稍微一八卦就能知道,余晖从小对季佩吟多有爱护,于是“怪胎行为”就有了很好的解释了,人家这叫专一深情!
“可别说笑了,我都是坐牢的人了。”
“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