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的小青梅（十三）
峥厉六年五月二十八，“李培”将军班师回朝，一入京城便见两旁百姓夹道欢迎。这阵势，恍惚让季佩吟想起她爹的念叨，立了战功回京有多威风，那时候她只觉得好笑，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啊。
如今也只能对着两旁百姓，淡淡一笑。
季佩吟解了战甲，着一身布衣，上紫宸殿。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过境迁，她发现，陛下这个称呼叫起来竟然很顺口，她那些仇恨心气，在与敌人厮杀之中，似乎发泄了不少。
对季佩吟来说，这无非就是个表彰大会，皇帝把她夸了一顿，赐她个“镇西大将军”的虚衔，但连升三级成了“冠军将军”，赏下不少丝绸金银。而跟着季佩吟打胜仗的士兵家里，还有战死的士兵家眷，都免了一年税收。
领赏后的季佩吟站在武官之列，皇帝还在和其他文官说个没完，她的眼神忍不住往文官之列搜寻，却没有见到余晖，也没有见到余相。心里暗自疑惑，只等下朝后打听。
“陛下，丞相之位不宜空置太久，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臣附议，余相已过世两月有余，应当再选贤才任职。”
“臣也附议，臣以为……”
季佩吟骇然，原本低着头心不在焉，猛地抬头望向一个个正在谈论丞相一职要谁来当的文官们。
要不是他们说得正火热无暇顾及，早就感觉到锐利的目光，然后回望季佩吟而去。
这个早朝最终以选出新任丞相而落幕，下了朝，不少武官来恭喜季佩吟，她一边和人寒暄，一边打听余相，才知道余相过世前后的事情，也知道皇帝有多器重余相，不仅追赠为太师，还赐谥号文正，获得大栗以来文臣里最大的殊荣。
走在自己熟悉的街道，季佩吟心情复杂，本想绕路再看一眼曾经的季府，终究放弃这个念头，算了，估计早就变成别的地方了。
余府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给季佩吟通报的下人也是一身白衣。
小厮带着季佩吟进府，季佩吟忍不住张望开来，她看到老管家在长廊上走过，两鬓斑白。
余府的一草一木，看似没有改变，却早已经过四季花谢花开，修修剪剪。
“李将军请。”小厮把人带到便退下。
季佩吟踏入厅堂，便见到一身朴素衣裳的余晖，四目相对，却是无言良久。
季佩吟终是把自己带来的果篮放在桌上，缓缓开口，“在下回京才听闻，余相病逝，而病逝之前还在朝堂力荐在下，实对在下有恩，只可惜在下来迟，未能拜祭，着实遗憾。这些水果祭品，略表我意，只望余公子去拜祭余相时带上。”
余晖挑了一下眉，“多谢李将军，请坐，早已备好茶水，将军喝茶。”
“余公子请。”
两人就这么客套来客套去，说着一点也不敞亮的话，余晖想留季佩吟吃饭，季佩吟拒绝，最后尴尬到无话可谈，季佩吟只说了几声“公子珍重”，就潇洒离开。
天生我余晖，追妻路上漫漫如长夜。
余晖内心疯狂尔康手，但没有办法非常霸道总裁地留住她，毕竟打不过啊，现在她的眼神贼凌厉了，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
季佩吟没有久留京城，她现在的职责是镇守安西，所以很快又回安西去了。
而余晖这边深受封建社会制度“荼毒”，为了彰显以孝治国的理念，封建社会官员的父母去世，一般都需要辞官守孝，这种制度叫做丁忧。
在丁忧三年内，孝眷们得根据时间而穿孝服，渐渐由重转轻，直到换红，表示哀随日减，由凶复吉。孝眷不可做官，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参与任何红白事，不可去欢乐场所，不可婚嫁儿女，逢年过节不庆祝等等。
总之就是要宅在家守孝，原则上丁忧期满后官复原职，但实际上很少有官复原职的人，毕竟哪个岗位其实都不缺人，余晖那个户部侍郎的位子也一样。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余晖其实挺挫败的，这些年他也有想过偷跑去安西，在季佩吟麾下当个小兵，但季佩吟连他的信都从来不回，他去了能怎样，显得惹人烦而已。
换位思考，有人这么死皮赖脸追着自己不放，不仅不会觉得感动，还会觉得这人没出息，越看越烦越讨厌。
他只能走细水长流攻势，他相信，人只要活得久，一切皆有可能！等峥厉死了，季佩吟也该放下了，找个机会，他们还是有可能的。
峥厉九年二月，余晖再次谋得官职，在刑部当一个六品小官。
安西，夜晚，将军府。
“将军，您的家书到了。”
季佩吟拿过信，回到房间，拆开取出信纸，只见这字一笔一划飘逸到过分，显然是余晖的笔迹。官宦人家的子弟中只有他的字丑到会被同龄人笑话，幸亏投了个好胎，不然这手字去参加科举，写得再好，那些老眼昏花的考官也很难看懂。
季佩吟仔细瞧信。
吾弟：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些什么，因为我连你有没有收下信都不知道，但我是不信你真有铁石心肠的。
今天怎么样呢？反正我和追风都很想你，也都不怎么活泼了，你明明有机会来看看它的，可是你没有，是不是忘记它了？但它没有忘记你，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我常常带它回“老家”。
忠犬八公的故事在上次已经说过了，或许很可能变成现实，不过追风身边肯定还有我在一起等。
我不会写诗，尽管读过很多诗，但始终掌握不到诀窍，兴许都被那些才子给写完了，再怎么穷新穷巧，都只得落一个相似。
我这里有一首诗，是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李银河是王小波所追求的女人。他们是谁不重要，我怎么知道人家的情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这首诗有共鸣，想写给你看。
“今天我感到非常烦闷
我想念你
我想起夜幕降临的时候
和你踏着星光走去
想起了灯光照着树叶的时候
踏着婆娑的灯影走去
想起了欲语又塞的时候
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战友
因此我想念你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你是不是觉得，这也能叫做诗？嗯，他自己都觉得是歪诗，可我觉得这种诗还不错，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不讲究格律音韵，很好理解，很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希望你看到了能对我心软一些，如果你没有看到，那么请风把我的思念吹到你的耳边，请日月替我照看好你。
愿你好，很好很好。
落款：愚兄。
确实是一个傻哥哥……季佩吟想着，不由苦笑，慢慢把信纸贴向胸口，久久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