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活动的负责人说他们清理会场就行,说我们可以早点回去。
路上又多了两个快马加鞭的人。他们拦下一辆出租。
“要说的吧,景澄?”我的手指擦过蓝莓盒上的小洞。
“要的吧。”他头一次展示出不确定,一种正正因为是主动置身其中而会遇到的不确定。
“我说?”
“你说。”
“一起说?”
他居然笑了:“怎么说?”
“还没想好。”手掌搭在膝盖上拍拍,我的决心反复弹跳,“我的意思是,还是要说的吧?”
“嗯,应该是的。”
“啊。景澄你看看我的背,看到什么了吗?”
他信以为真,往我背部打量:“有……有什么嘛?”
“翅膀啊!”我屈起手肘摆摆,“丘比特限定体验款。你看你也有。”我伸向他的肩胛骨的手指被他恼羞挡开了,他极具防备意识地靠到背空调吹得凉到内芯的座椅上。
“这真是让人尴尬啊。”他说。
“真是啊,这些大人。”
我对倪森还是抱有幻想的。比如他今天为什么坚持不来?我猜大概是他希望能避开所有知情人,单独留在天杨姐家。也许是为了找回自己曾经在那里生活的蛛丝马迹,为了确定自己的心意,也许是为了筹划一场抢婚,也许会有一次私奔,也许只是为了彻底间断。
也可能——现在他并不在家,而是和羊羊去了天杨姐今天的策划现场。
想到这里的我不禁用余光扫了景澄一眼。
有次这样被他发现了——
“看我做什么?”
“我刚才想老师可能还会留我们一段时间,你等不及就上去找我了,然后会被我的同学们看到。会有女生惊呼‘哇,那个男的好帅’,接着由我淡定地说‘是吗’,她们会说‘是啊’外加一堆赞美的话。你坐在教室外面等我。课题结束了,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有女生故意走到你身边,她们想各种可能发生的事在,这时——我过来了,对你说‘久等了,走吧’。你拉起我的手,我们就在别人惊讶和羡慕的目光下,牵着手,如神仙眷侣,远离俗世喧嚣。”
我们走在我学校的路上,我津津乐道地向他讲述这场自编自导的内心。
“这不可能。”听完后他说。
“是不大可能,我们说好等人的时候不能随便出现在对方视角里的。”我鼓了鼓嘴。
“不是。”他纠正道,指出一个事实,“红酒课的同学都认识我啊,上次吃饭碰到过。”
“哎呀,我知道。”
“那有什么好想的?”
“就是有趣啊。”
“怎么有趣了?”对于“浪漫”的认识(是“风头”吧)只停留在笔画的他对此非常不解。
后来我告诉他,不管事实存在与否,将近90的少女都会对向往或即将能拥有的人际关系有过起码两种幻想,包括但不仅限于恋爱关系,它们或有无数个不同的过程和一个结局,或是相同的过程通往无数个结局。而最令人无奈的是,这些幻想通常是永远不会发生。
景澄任我胡编乱造,完了问道:“你想像这样发生一次?”
“还是不了。”我是曾仔细想过才回答,“太表面了,想想就觉得羞耻。”
放在自己身上是虚荣心作祟,而用到别人那里,反而又觉得这些都是不错的主意。
今天的景澄没有察觉到我这般那般的胡思乱想,这时的他应该还有其他的烦恼,那些一件件在未来都会慢慢解决好的事情,现在都仍在干扰着他。
下车后,他伸长脖子望进院子里:“店长在里面。”
自然是的,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在心里说。
“好消息,羊羊应该还在睡午觉。”景澄继续说道,暂时不见有叫门的打算。
“压力减少了一个。”我踮起脚和他并排站着,“店长在干什么?”
“在厨房那里。”
“做吃的?”
“看不清啊。”
窗户后可以看到人影停一停,很快又来回晃悠起来。
“他走来走去干什么!”
“肚子饿了吧。”
“你好……”
“不对,你看店长在店里连零食都不吃的。”
“我们店里一般就只有你、白芷前辈和路竹哥容易饿吧。”
“哈,你这话,我可要原封不动告诉前辈了。”
“你们……”
“嘶,店长看过来了。”
我也看到了:倪森站定在窗后,眼睛看的正是我们这边,而后对我们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哇,他要来给我们开门了。”我说。
景澄的关注点却在奇怪的地方:“他怎么不开个窗啊?”
“对欸,难道真的不想和我们说话?”
“傅小姐说那边的窗户生锈了,不好打开。”一个充满善意的声音打消了我们的部分疑惑。
“这样啊,谢……啊!”我——该说我们——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门口还有第三个人!
“你们呐,没看到快递吗?”店长从屋里出来,边走边说话。他腰间还系着围裙,裤脚都卷了几褶,棉裤,很居家。
我们从门口退了下来,看到昨天那个快递员正笑眯眯地站在我俩后面。他的胳膊因为出汗而结上一层晶莹的水膜,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包裹还放在车辆的座位上。
“哈哈,我说这两小朋友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快递抱过来,理所当然地交给倪森说,“哎傅小姐的快递,请您帮忙签收下。”
“又有快递啊。”是个不小的箱子,倪森把它放到地上看了下单号和信息。
快递员也笑了,“是啊,最近几天我都有送到。”
“行,等她回来自己看吧。”倪森把箱子搬到门里,又出来和快递员道了声谢。
“应该的应该的。”快递员骑回车上,临走时对着我和景澄说,“记得赶紧和好喔。”
“什么意思?”倪森走在前头,回头就是一句,“洛樱你又做什么惹景澄了?”
糟糕,听到这话的我莫名地眼前一亮,愉悦之情爬上心头:“没有啊。”这是什么美丽的误会,看,景澄都别过头去笑了。阳光下,有种熟悉的感觉忽然由内生来,直达心底。
那小盒蓝莓还在我手里跨进门槛前,我鼓起勇气,“我们有话要对你说。”
“怎么?你做不到月底了?”他被我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停下来担心地问,“还要带走景澄?”
后一句问的是阿澈本人。
“不是啊。这是你担心的?!”真是被问个始料不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顺了顺情绪说,“不是这个,店长……”
“是天杨姐,店长。”景澄接过话,“我们今天碰到一个人……”
那位王奶奶,是陈思言的家人。
“这个啊,是王玉外孙。”莲奶奶这么告诉我们。
王奶奶即使看上去是极不情愿的,也没有真的把男子赶到外边,我们也因此退了出来。我轻松了不少,和景澄跟在老人后,坐上电梯下楼。
莲奶奶偶尔瞅向我们,但更多时候是对苹果奶奶聊:“这娃每次来,王玉都不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调皮犯了什么事。”
“可能就是不太亲吧,或者是父母那边有什么过节……”她们小声说着,又不时带点夸张的升调,像在说戏一样。
我们是在活动室门口告别的,老人进去后,恰巧这边的负责人来找我们交代后续。最终我们确认,待在这里也只是为拉低院内平均年龄做出鸿毛般的贡献,还不如先行离开。
快到门口时被叫住了:“你们两个,等等!”
是那位“外孙”。他一副和我们相识的模样——这一点和陈思言还真有点像——小跑到我们面前问道:“嗨!听说你们是今天过来布置会场的?”
我俩颔首,和他保持着一臂距离,等待下文。
“噢,那你们就是——”因为夏天嘛?他的情绪格外高涨,话语间稍显欲言又止,倒没有继续询问我们身份,不过意义更加不明,“还要拜托你们先别和其他人说我来这里的事。”
当时情景之下,我还能结合前文擅自理解:“唉当然,这没什么好四处说的,感情这种事情都是顺其自然的。”
他差点就感恩涕流,“是啊,所以特别也不要和陈思言说,他很担心他奶奶的情绪。哎,要是人人有你这觉悟,我们也能简单得多了!”
“哇,陈思言对你也这么关心呀。”看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还这么以为,下一秒就被狠狠打脸。
“是的,”他的笑容让人能看出甜蜜的意味,“很多人以为我们只是玩玩,但其实我们交往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稳固哟。”
那一霎,天阴了下来,云层遮住了太阳明媚的光线。门外蝉声依旧,走廊那边传来的筝曲如山涧泉鸣,箫声清丽悠扬。
我的内心,刚静下来的湖面被不断投以石头。
“是他亲口说的,店长!”我也是别人的投石者,“说他和陈思言是恋人关系。”
景澄不那么急色,“我想的是,天杨姐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啧,店长你以前究竟做了什么啊?”我问道。
倪森一直没说话,与其说他沉静,不如说他接收到了过多关键信息,一时间束手无策。他瞪圆了眼睛,拼命眨了眨,说:“哇,这让我怎么做。”
尽管他并不真的在问我们。
“和天杨姐谈谈,店长。”我双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你们要认真谈谈。”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4年1月21日tue雨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