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心愿,或者说梦想,是不是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生物都会有?
我认为是的。山里的冷杉在变成圣诞树前,会幻想去一趟城里;矮小的兔子,也梦想着成为除暴安良的警察;
而对于人类,容易让人入魔的梦想是“执念”,没有实现的会成为“遗憾”,实现了的,在不看好你的人眼里,那是“创造奇迹”,另一部分人谓之“圆梦”,而对于我们自身,那不过是“在一条连自己都倾向于认为错误的道路上,得到了一个好果子”。
今天要说的不是这样的人生大事。羊羊的事,不知怎的转换成了“有什么你小时候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发问。
晚餐是家煮的面汤,倪森吃过退烧药,依然熟睡着。
“洛樱呢?有什么想做的吗?”天杨姐问道。
“我啊,”番茄汤酸酸甜甜,真想多加一碗。我搅了搅点缀在面上的番茄碎,说,“嗯……一时还真想不到。”
“想不到也是件好事啊。”天杨姐笑道,羊羊跟着点头。
对于一个即将寿终正寝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只是一想到这儿,心头开始有点发堵,我稍稍抿唇,开口道:“捉迷藏?以前玩的时候,都想和大家玩久一点。”
——她是这么说的。
“捉迷藏,以前是经常玩呢。”天杨姐说。
“景澄哥哥,什么叫做捉迷藏?”羊羊问坐她对面的景澄。
我们的衣服都被天杨姐叫扔进洗衣机里了,洗澡过后景澄穿的是天杨姐父亲的旧衣,浅棕色的格子上衣,散发着老式木衣橱的气味,仿佛是和我来自于同一个时间。这样的他在给一个女孩讲解捉迷藏的规则,出奇耐心。
令我感到意外的还有,居然有人不知晓捉迷藏是什么?我一直以为,在更多高科技产品普及之前,像捉迷藏和木头人这类便利又富含趣味的游戏,难道不是不分国籍并且老少皆宜的吗——绝对不是秀优越感,这恰恰体现了我的浅陋无知。
“捉迷藏”被纳入了必选项。
天杨姐把锅端了过来,将剩余的汤分别加到我们碗里,同时在问:“景澄呢?”
问题吸引了我看向他,而他也正望着我。我下意识笑了,期待地等待。他没有花很长时间回忆,没有回避,不一会儿就答道:“以前本来要在家里的墙上画画的,后来一直没有机会。”
“画画,画什么?”天杨姐饶有兴趣地问。
“随便画点什么。”景澄说。
“但只要是创作,想想大家一起就会很开心吧。”我说。
“那一起画吧!”天杨姐十分果断。
“画?”我问。
“对,就在这座房子的外墙。”天杨姐指向前面一个方向,“那边就很合适,只刷了墙,没上瓷砖。”
景澄似乎也没料到这个走向:“这是不是太随意了?”
“怎么会?你们要不在这边多玩几天?三天后还有烟火会,听说过吧?这边的烟花挺出名的,每年都有很多人来。”天杨姐提高了语调,俨然成了一位盛情的女主人。她看向已经把面吃光光的羊羊,温柔问道,“羊羊也喜欢吧,画画?”
女孩吃得嘴角也油光光的,热情高涨:“喜欢!”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简直不像是前女友和“某任前女友”的女儿,真容易让人想偏。
若结合天杨姐一向的性格,一切又似乎不那么难理解,大部分白羊都无理由地喜欢小孩。
“就这么说定了,洛樱、景澄,你们先问问家里。”她高兴地转了个圈,绕到了椅子后,扶着凳把道,“看完烟火吧,倪森走了的话,我送你们回去。”
“爸爸呢?”羊羊这时问,“他想做什么?”
天杨姐摆摆手道,“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开家餐厅当主厨,现在已经实现了。”
“是呀?”
“嗯,以后叫他带你去看吧。”
女孩好像听懂了,同时又放不下什么似的问道,“天杨不去吗?”
天杨姐怔了怔,说道:“我去干嘛,我这边生活得自由自在。”
这晚,天杨姐让我睡到了客房,景澄在一楼小厅打地铺。羊羊原先是住在和天杨姐连结的一个小房间,里面地上摆了张备用床垫,但羊羊担心森店长,态度坚决地要去客厅睡。天杨姐随她去,自己重新独占了自己的房间。
药物起了作用,倪森的烧不到半夜就退了。不过他睡得是真沉啊,我们热热闹闹在旁边吃着饭他也毫无反应,直到我们各自回房时,他也就转了一个身。
发烧的人等的就是那一身汗。天杨姐临睡前终于瞅了倪森一眼,拿了套衣服来让景澄帮他换上。
景澄很左右为难,但还是照做了。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何为“患难与共”,这或许也是他们后来友谊长存的原因之一。
夜晚小镇和城市的差别在我看来不是静与不静的差别,城中心的深夜也同样会沉于万籁寂静当中,缺少的是“深”的感觉,空气少了幽静的调味,一声车鸣就能叫醒,
这不意味着每个人一定就一觉到天亮,在睡前那一杯杏仁露的教唆下,我的膀胱开始不断叫唤。我被迫起了身,闭着眼摸到了厕所。从里面出来后,我听到楼下微小的脚步声。
是谁和我有同样的需求吗?
好奇心无法战胜许普诺斯的温柔,我放弃了探索,重新回到了梦乡。这一睡就真的一直到天亮。
下楼时,看透光一楼还没有打开门。
空调不知在几点关的,但凉气还在。我先去了景澄睡觉的地方。他睡在昨天羊羊午睡的小床上,毯子打横盖在腹部。
他睡得还很熟。屋里拉着窗帘,见不到影子,似乎也令他感受不到我的靠近。
“阿澈。”我用气小声叫道。
没反应。
我在昏暗里凝视着他的睡颜,片刻后,握紧拳头走去了客厅。
吊扇在送着风。羊羊在侧边的沙发上,面庞治愈,看上去并未受屋外的温度干扰。店长……倪森……倪森呢?
凑近才看清盖过枕头的被下根本没有人,沙发旁的拖鞋倒是还在。正当我要轻启前门去看一眼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景澄这时也从屋里探出头来。
他没有以往睡眼惺忪的模样,看来是被叫声惊醒的。“怎么回事?”他声音有些沙哑,但似乎松了口气。
“不知道,好像是天杨姐的房间。”又传来一声哐当响,我们顾不了那么多,匆忙上楼。
“请你自重点,我是要结婚的人了。”
是天杨姐的声音。
“是店长吧。”我说。
“是店长。”景澄表情松懈下来,放慢了脚步。
“我就来洗个澡,刚刚外面的浴室有人。”走到房门口,我们看到倪森腰间围着浴巾,光着上身地站在衣柜边;天杨姐还在床上,金属的纸巾盒倒在地面。
“洗澡就洗澡,你扒我衣柜干嘛!”他们仿佛不在乎我们的到来,专心在两人的事上。
景澄望我身前挡了挡,我越过他的右肩,见到森店长背对着柜门,他抓了抓头发说:“我找衣服啊,以前衣服不都放这里?”
“你在做梦吗?”天杨姐用鼻子笑了下。
“不是就不是,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啊。”倪森还想去拉衣柜,又被砸了个小玩意。“看看又不会怎样!”他喊道。
我看着眼前精神充沛的两人,对景澄说道:“看来店长的烧已经全退了呢。”
“嗯。”景澄头偏了偏,往左边挪了挪。
一场闹剧后,羊羊也醒了,大家坐到一起吃早餐。
景澄和我正在给倪森更新情报,羊羊坐在他旁边,见他吸溜几下就把肠粉吃完后,眼睛骤然之间变得一闪一闪的,拿起勺子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那你俩要留下吗?”倪森边擦嘴便问道。
我举手:“我家里没意见。”
“噢?叔叔阿姨真能放心呢。”说完后他看向景澄。
“我也没问题。”景澄说。
“那行吧。”他瞄了眼天杨姐,转向女孩,“羊羊,你还是准备跟着我走吗?”
“是。”羊羊说。
倪森的神情变得认真,耐心地说道:“那我们在这里玩几天,看完烟火后,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想办法去帮你找你的家人了,明白吗?”
“怎么,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啊?”天杨姐斜眼看他。
“还记得我有个表弟吗?”倪森收起了开玩笑的语气,靠过去一点道,“他和我长得有几分像,人也玩得花。早上我给他发过信息了,等等就知道。”
“我没有弄错的。”女孩也很肯定。
“没关系的,羊羊,这几天你还是和我们呆在一起。”倪森语气很温和,像森林对旅行者敞开怀抱的低语,“你想找到的人,一定也在找你,我们会帮你找到的。”
女孩这次没有反驳,又信任地点点头。
天杨姐清了清喉咙,手指撑在耳边问:“就是说,你们还要住在我这里?”
“怎么?嘴上说我无情,这么有情有义的你要把三个小孩赶到外面吗?”倪森恢复了往日的随心所欲,看起来又那么潇洒无畏。
我和景澄无奈地相视一眼,想告诉店长这是另外的价格。
“行啊,住吧。”天杨姐无所谓地摁了摁手腕,笑容温柔地对倪森说,“但是为了避免误会,今天我把我未婚夫也叫来了,正好我们要玩游戏,多一个人也好玩些。”
“你未婚夫?”倪森微微皱眉。
“嗯。”天杨姐看向挂钟,“应该快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门铃响了。
“哟,来了。”天杨姐眉毛一扬,起身往外走。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3年12月21日阴周六
后备角色的台词本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