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又过了两天。森与休息了一个白天,在第二日晚上开始营业。
那晚倪森没有要家长的赔偿,他大方地收下了对方的道歉,好似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当晚带走那些碎开的花瓣花枝,次日来时神色正常。
相比之下,受打击更明显的是白芷前辈,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魂不守舍的。
“服务员我们的面忘记去葱了。”盘子刚磕到桌面就被客人指了出来,她对我努了努嘴说道,“我不吃葱啊,刚点单的时候说了。”
“抱歉啊,我马上给你换下。”我边道歉边确认下单人。
客人没有追究,很善解人意地阻止了我准备收盘的手,“没事,我们挑一挑吧,下次注意啊。”
倪森在不远处看着,用眼神示意我过去后问道:“白芷?”
我冲他点点头。我们朝一个方向看过去,白芷前辈正在柜台前结账,她拿着扫码器正对着客人的额头一顿操作。
倪森长长地叹了口气,叉着手向那边走去。
“又是小白芷?”路竹一直在出餐口盯着,一等我走近就问道。
其实出错率已经比昨天低了,可当几乎从不犯错的人忽然频频出错,她身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想去挖掘背后的原因。
那边的白芷已经被店长勒令去休息了,她推了推头巾,烟灰色的头发散下几缕。于是我扭头把疑问抛向了路竹。
“我不知道欸。”路竹也说不出来,“我是后来才来的,白芷和店长他们好像原来就认识的。”
“他们?”我突然想到什么,“是上次说的,白芷前辈很喜欢的朋友?”
“是吧。”
“店长和白芷同时也一个人?”我发现了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对。
“啊?”路竹脸色一变。
“那是店长的前女友。”司马大叔递过来几盘刚出炉的饭菜,扯了扯领带也加入了我们,“这间餐厅最初是店长和白芷那个朋友一起开的,就因为什么事,那朋友后来甩了店长,自己去了其他地方。”
我忘了本职工作,是因为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店长做了什么事?”
“就一些对不起人家女孩子的事啊。”司马大叔说。
“司马叔你上次也这么说的。”我装出失望的样子,为贫乏的信息源直摇头。
“哈哈哈因为我也只知道这些。”他仰起头笑了两声,目光转到我后方道,“哟景澄,上菜了。”
活了几十年,总有个人已经钉在了你最短的反射弧上。我向后看,景澄已经站到了身旁,他应该是刚刚下完单,屈起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了两张写单的字条。他不解地看着我们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关心同事。”
“聊点八卦。”
路竹和司马大叔同时说道。
景澄表示出理解我们兴趣的表情,同时也看向我表达了自己的难处:“先给客人上个菜再过来?这么多我拿不过来。”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除了面前的四五个盘子,后面还有几杯刚做好的冷饮。
“嗷,你做了这么多啊。”我瞅了眼厨房二位,他们却已经偷笑着回到了锅灶旁。我冲景澄一笑,赶紧掀开热菜上的盖子给客人上去。
这个话题就此打断了,因为我们很难找到一个当事人不在的环境,庆幸的是白芷没几天也就恢复了。那朵玫瑰再没出现在森与,不知道被倪森带去了什么地方,会不会已经在垃圾桶里了。
我想,那朵玫瑰或许还是森与的守护神,白芷好了没几天,司马大叔就扭到了腰。嫂子打来的电话里,我们听到他在那边哇哇直叫。
“没事嫂子,你让他先好好养伤吧。”倪森说。
“好,不好意思啊,小森。”嫂子听起来是个温婉体贴的女子。
“店长啊,厨房就麻烦你拉。”司马叔似乎是疼得嘶嘶抽气,声音打着颤。
“先这样吧,我先带他上医院。”嫂子说。
“哎等等。”路竹探前身子去,忧心忡忡地问道,“司马,你真的没事啊?”
“能有什么事,不用一天就好了。”
话筒里传出“pia”一声,极其响亮,还有悦耳的骂声:“你不用一天好给我看啊!”
大家都被惊得一怔,然后有人在偷偷笑。白芷扬起眉看了路竹一下,凑上去问:“司马叔你是摔到了吗?”
“啊,不是。”司马大叔听上去对此猜想非常不屑,他支吾了两声说道,“嗨,早上起来举铁,说想挑战一下新的记录,没想到哈哈哈哈。”
这心虚不过的声音……我抬眼看,果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就连景澄都露出了恶魔的神色,他们打着眼色,似乎想把这个乐趣留到当面再见时。不过实践证明,最亲的人总是最先拆台的人。
“听他说,还新纪录。”嫂子开口了,“昨天我从仓库拉出他早年骑的那部凯旋,他今早看到了非要说骑去上班,上车非要扭来扭曲,搔首弄姿的,反正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扭到了。”
大家都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嫂子素养极佳,故事一次讲到底:“摔下来时还给压到了腿,呜呜了半天推不起来。我还拍了视频呢,晚点发给你们……”
司马大叔在那边大声唱歌,企图逃避事实。
笑过后就要面对问题了:厨房只剩路竹一个人了。
“店长来呗,你平时都跟我们备菜。”路竹把自己的帽子换到倪森的头上,倪森随他戴,只是嘴上已经说不了,打开电话说找找能帮忙的人。
我注意到白芷翻了个白眼。
“阿澈,”我们两个原本在一侧擦桌子,我走过去拉了景澄一下,按下他的肩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可以吗?”
景澄被我说得一头雾水,“你要去哪里?”
我指了指倪森他们,说:“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
“我会煮菜。”
景澄发出很轻一笑,问道:“什么菜?牛肉面啊?”
他这一声犹如蝴蝶撞进了我的耳蜗,扑朔的花粉飘洒到心窝,扰乱了心跳。我对他笑着说:“会啊。”
他把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抓下来,轻轻推了我下,道:“你先去和店长说说。”
倪森被我的提议难住了,他的表情和t恤衫上发呆的龙套表情如出一辙。他不是随意否定别人的人,思考过后,他摸了摸鼻子问:“你真的可以?”
我提醒他:“我可以做点什么,牛肉面什么的。”
牛肉面这个提议让他对我身为本店员工的专业素养产生的怀疑,凭借和他的交情,我能看出他想说些什么,像摆出大人的架子教训我些什么,比如厨房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又或是今晚回去熟记本店菜单等等。他心里一定闪过了许多想法,最后他选择了看起来最不靠谱的一个。
我做了一份蛋包饭,这天在厨房呆到了晚上。
“小樱你真的学过啊,有模有样的。”白芷有次过来围观。
我说了个类似“夏威夷”那样的半真半假的话,大家也都当成玩笑过去了。倒是路竹的话少了许多,当时我只以为是压力突如其来的缘故。
一天过去后,我在厨房帮忙打扫,景澄来敲了敲门,“白芷前辈说一起去吃夜宵。”
我自然是欣然答应。路竹走神了,他擦灶台的动作很恍惚,只徘徊在同一片区域。
“路竹哥?”景澄和我一同叫了声。
“啊?”他停下动作,抬头,一脸茫然。
我把景澄的话重复了一遍。
“啊,我就不去了。”他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是不是太累了?”今天确实是够呛的,而且路竹哥主动包揽了很多活儿。我收起喷水管,对他说,“路竹哥,我来打扫吧,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他怔愣地看着我。
“今天辛苦你了。”我说,“一直带着我工作。”
“说什么呢。”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走去洗手盘旁边拧毛巾边说,“你才是,帮了我个大忙。”
景澄也看出了路竹状态不对,他有了担忧的神情,走过去摸了摸路竹的手臂,说道:“路竹哥,我和洛樱来收尾吧,你看上去是有些累了。”
这时倪森正好路过,他伸进头来瞅了眼,问:“怎么回事?”
“没事,他俩怕我累着,让我早点回去。”路竹说。
“那你就早点回去呗。”倪森认真地打量了下路竹,高声道,“走吧,明天还要拜托你呢。”
“啊店长,明天找到人了吗?”我问。
“找到了找到了,你们赶紧收拾完,不是说去吃夜宵吗?”他进来扯了下路竹,粗鲁地把人拽了出去,路竹被拽着还不忘嘱咐我们记得清点下食材放回冷库。
“那,我来帮你吧。”景澄卷起袖子走进来,他左顾右盼,很快露出了迷茫的样子。
我哈哈笑了,对他说,“其实这里没什么要弄了,我自己来,你去帮白芷前辈吧。”外场需要收拾的地方也很多,而厨房的话,由做惯了这些活儿的人来单独完成,效率会更高。
景澄听话地到外面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一时间,周围变得很安静。
我干净利落地打扫,用上了我锻炼了几十年的手艺,清理着这个未来几年我会不时到来吃饭的地方。
我很喜欢整理食材的环节,触摸他们,来一次近距离的对话。
说起来,我还没有进过森与的冷藏库。我搬着泡沫箱走进去,来回两趟后放好后,我忍不住停在里面,想看看那里还有什么。
正当我在给冰冻的牛肉进行马萨基时,毫无预兆地,门口闪进来个人影。
我的神经还不至于被冻僵,我转过身,看到邱倩不知打哪儿进来的。她察觉到我的警惕,原本拉门的手倏然缩到胸口前,边摆手边说:“不是,我问了外面的人,他说你在这里。”
“你找我有事?”我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保持着距离,谁也没动。
她盯着地板,半晌才说话:“我找你想说……我想说……”
又是大片的沉默。我轻轻叹息了下,摸着手上的鸡皮疙瘩说:“你想说什么出去再说,这里太冷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口吃似的重复了几个“好”,见我迈步后赶紧去拉门。
没有印象中从门缝漏进来的光。
她又推了推,疑惑地转向我。
我也莫名一慌,把手径直搭在她的旁边用力。门岿然不动。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3年11月16日sat晴。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