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三）
山风料峭，弯月高悬。如今就连安安静静的弯月都害怕地躲进了云层，不敢也不愿看到眼前的这种血腥场面。
嘉和七年的元宵日，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只有四箭吗？那你比之欧阳旭可差远了！”
就在众人以为赵璿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他大喝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还带了几分莫名的红润，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你错了，王爷说过，招式不在乎强弱，而在于适不适合自己。我只是在这一招之后做了改进。”
杨从善手中内力大盛，五指一张，原本被赵璿打落的长箭断箭全都摇摇晃晃地浮空，对准了正中间那个全身上下满是伤口却依然挺直的身躯。
“不要！”
一道撕心裂肺的女声传来，牧长舒心头一跳，猛地转头，便看见那个同自己分别才几个时辰的身影，急急地朝这边跑来。
她来不及等骏马停稳就从马儿上翻身而下，鲜红的衣袍在夜风中狂舞，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两个呼吸间就跑到了几人身前。
牧长舒来不及发出任何命令，因为他看到了在宋袅袅身后，远远跟着的欧阳旭。
牧长舒的瞳孔猛地一缩。
“破！”
杨从善五指猛地一抓，那些摇摇晃晃的箭如同有了灵魂一般，猛地一颤，然后四面八方地朝赵璿扑去！
赵璿手中内力集聚，正要挥剑，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对方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腰，用瘦弱的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就如同宣州城外的那一次一样。
不，不一样，那一次她还带着点小聪明，尝试着躲开了要害，而这一次，她好像不那么聪明了，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后背的大片弱点展现在那些断箭面前。
赵璿长剑一抖，单手揽住对方的腰身，就地转了一圈。倒地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危急的关头，自己竟然还有功夫想这些。
“你还笑？！”
宋袅袅抬眸对上对方微勾的唇角，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从赵璿身上闪开，见赵璿身上插着数箭，白净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透，不由得心疼得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转而将目光射向层层护卫中，连片衣角都没有沾上尘土的牧长舒。
“牧长舒，你当真背叛我？！”
牧长舒沉默不语。
宋袅袅咬牙切齿，正欲开口，领口却被猛地一拽，身体再次扑到了赵璿身上，疼得赵璿抽了口冷气。
“你疯了？”
宋袅袅也知道自己压疼他了，边骂边要起身，赵璿却把她又往下拽了一下，贴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声道：“你放心，我没事。”
怕宋袅袅不信，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都已经成个血人了还没事？
我信你个鬼！
宋袅袅翻了个白眼，但看他如今这虚弱得随时能嗝屁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两方暂时僵持起来。
准确的说，是欧阳旭和牧长舒联手的这一方，好心地给两人施舍了些许时间。
宋袅袅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杨从善带着一群人站一边，牧长舒带着一群人站另一边，而牧长舒身边，还站着在大本营被自己打晕的欧阳旭。
宋袅袅目光一凝，猜测欧阳旭怕是跟着自己前后脚来的，而且还是故意放自己来这里的。
不过也没时间让她多想，她将赵璿的脑袋小心地抬起来一些，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我想通了。”
“什么？”
“如何能做到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袅袅一愣，都这种时候，他竟然同她说这些？
难道是知道自己今日活不了吗？
“等此间事了，我就向皇兄请辞，不做这个王爷了，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本王还有些积蓄，也能干活，养活你和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宋袅袅别过脸去，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脑子也被箭给射伤了吗？都开始胡说了。”
“我没有胡说，”赵璿抓住宋袅袅的手，迫使她同自己对视，“你说的对，身居高位总会有些无可奈何。只有当我只是我，不是什么大庆的王爷，才有信心对你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赵璿满眼都是认真，宋袅袅望进他的目光里，她看到了那个倒立着的小小的自己。
他的眼里，没有那些包围着自己的士兵，没有杨从善，没有牧长舒，也没有欧阳旭，只有一个小小的、还未从他话里回过神来的自己。
“当真是情深啊……”
欧阳旭看了看被众人包围着的那两个血红色的男女，看了看半天空里露出一半的月亮，又看了看有些怔神的欧阳旭，抬手慢慢地拍了三下手掌，满是遗憾地开口：“可惜今晚都要葬身在这片山林里了……”
宋袅袅回神，忽然发现赵璿今夜同自己说的话中，用的都是“我”，而非“本王。”
“你方才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字字发自肺腑。”
宋袅袅莞尔一笑：“好，我信你。”
然后宋袅袅看到赵璿也笑了，如同世间最珍贵的美玉。
许是被两人无视了，欧阳旭笑容微敛，瞥了牧长舒一眼，冷冷道：“二师弟倒是悠闲地很，今晚你就是过来看戏的吗？”
牧长舒目光微阖，不再去看场中的那两人，语调淡淡道：“大师兄既然来了，我想，你应该会想亲手解决了小三。”
欧阳旭认真考虑了一下，点头：“这个想法不错。”
牧长舒：“那你我的合作……”
“本王说话算话。”
“那就好。”牧长舒退后一步，站到欧阳旭身后。
欧阳旭朝不远处的杨从善招招手，“阿善，你的弓借本王用用。”
杨从善颔首，朝欧阳旭和牧长舒走过去。